我叫郑逸梅,出生于1895年,是一位老老先生啦。我自幼喜欢读小说,主要是“小说中人物,性情意气,流露天真,与予深自契合”。后来自己也创作小说,我主编过《游戏新报》、《消闲月刊》、《秋声》、《金刚钻报》、《永安月刊》等期刊与多种小说集。尤其对晚清民国时期的小说期刊、文史掌故,颇为熟悉。今天我就给大家翻翻老黄历吧。 《新小说》(1902年) 清光绪间,梁任公(梁启超)在日本发行的,廿四期止。有吴趼人、周桂笙的作品。这真是小说界的老前辈。 它与后来创刊的《绣像小说》、《月月小说》、《小说林》被称作晚清四大小说杂志。 《绣像小说》(1903年) 李伯元辑,为一种半月刊,七十二期停止。内容很好,不过“绣像小说”四字为杂志的名称,觉得不甚妥切,由此可知那时尚讲求实际,不像近今专靠奇特名称、艳丽封面卖钱呢。 《月月小说》(1906年) 为吴趼人、周桂笙二君所组织,以继《新小说》之后者。八期而后,忽然中止,后得许伏民、沈济宣二君赓续出版,亦二十四期而止,与《新小说》同其寿命焉。内容虽丰富,而未免失之过滥。短篇中佳作颇多。长篇如历史之《两晋演义》、《云南野乘》,社会之《后官场现形记》等均佳,惜均不全。其余有刊一、二章者,三、四回者,无评论之价值。 《小说林》(1907年) 小说林社出版,东海觉我编辑,内容颇为美备。《孽海花》第三即续登于此。天笑生之《碧血幕》亦曾如昙花之一现焉。至十一期而觉我逝世,十二期勉强刊出,厥后《小说林》遂与徐君同归销灭矣。故首尾完全者只寥寥三四种耳。短篇以李涵秋之《穷丐》为最佳,余数读而不厌也。他若吴灵鳷之《曲话》,某君之《小说小话》,一论曲,一论小说,均为笔记中特色,惜皆不全。附录之《新书绍介》(专记小说)及《小说调查表》均为便利阅者而作。 民初旧派作者,凡写趣味性作品的,不是被称为“鸳鸯蝴蝶派”,就是被称为“礼拜六派”。“礼拜六派”的典型刊物《礼拜六》,是什么样的刊物呢? 《礼拜六》(1914年) 中华图书馆发行,共出二百期。前一百期是钝根、剑秋编辑,全为小说,不刊杂文。后一百期是钝根、瘦鹃编辑,小说、杂文兼收并蓄,精神非常饱满。后来瘦鹃创办《半月》,辑事委置,《礼拜六》顿无生气,直至敷衍结束,销数因之大跌。二百期出齐后,该书馆将存书洋装汇钉,都二十册,布面金字,很觉灿然可观。 我是周瘦鹃。一九五六年十一月十五日,江苏省第二届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在南京开幕,省委文教部长俞铭璜同志谈起了我和四十年前的刊物《礼拜六》,说是当时我们所写的作品,到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有趣味的。我于受宠若惊之余,不由得对于久已忘怀了的《礼拜六》,也引起了好感。不错,我是编辑过《礼拜六》的,并经常创作小说和散文,也经常翻译西方名家的短篇小说,在《礼拜六》上发表的。所以我年青时和《礼拜六》有血肉不可分开的关系,是个十十足足、不折不扣的“礼拜六派”。 《礼拜六》是个周刊,由我和老友王钝根分任编辑,规定每周六出版,因为美国有一本周刊,叫做《礼拜晚邮报》,还是创刊于富兰克林之手,历史最长,销数最广,是欧美读者最喜爱的读物。所以我们的周刊,也就定名为《礼拜六》。民初刊物不多,《礼拜六》曾经风行一时,每逢星期六清早,发行《礼拜六》的中华图书馆(在河南路广东路口、旧时扫叶山房的左隔壁)门前,就有许多读者在等候着。门一开,就争先恐后地涌进去购买。这情况倒像清早争买大饼油条一样。 最带苦相的要算是我的“瘦鹃”两字。杜鹃已是天地间的苦鸟,常在夜半啼血的,如今加上一个“瘦”字,分明是一头啼血啼瘦的杜鹃。这个苦岂不是不折不扣十足的苦么? 吾们这笔耕墨耨的生活,委实与苦力人没有甚么分别,不过他们是自食其力,吾们是自食其心罢咧。 《半月》(1921年) 周瘦鹃编辑,袁寒云主撰。不敏曩在《兰友》上评为杂志中第一,这不是不敏的谀词,实在瘦鹃匠心独运,始终不懈,令人阅之自起一种审美观念。且每期有一二种特载,都是很名隽的,那自然受社会的欢迎了。 周瘦鹃出版的小说杂志《半月》出版以后,忽忽已经半月了。哪知这半月内斗起一个绝大风潮,昨经友人传述,可以算得小说家轶事,我就把他记出来,以博一笑。 《半月》第一期的第一篇,就是天笑所撰的短篇小说《再会》。这小说中有一节说:“近来世界进化,新潮澎涨,教育界日新月异……有个爱群女学校,传播新思想,研究新文化……”在做小说的人,原是假定这个学校名称,却不曾仔细调查。谁知上海却真有个爱群女学校,是袁希涛的妹妹袁希皓所开,见了这篇小说,心不甘服,说怎么把吾们学校都做在小说里头去了,非给他办交涉不可。 那时他们学校里,立刻召集了许多职教员,开了一个职员会,大家说这件事非严重交涉不可。听说那天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他们去敲开了县公署的门,请那第三科教育科长出来,告诉他如此长短,说现已缮进禀词,《半月》杂志上有毁坏学校名誉情事。他们目的,除非要封禁半月社、惩罚周瘦鹃才可了事。 县公署的教育科长,收了他们的呈词,觉得这事未免题目太小,不好惊师动众,而且这篇小说中,并没有毁坏名誉之处。当时便请一位在道尹署做过道视学的余芷江出来调停,因他认得周瘦鹃,并告诉他已经要起诉、爱群女学校不肯干休的话,把个周瘦鹃,吓得人都吓瘦了。 这时候,瘦鹃的家里,人心惶惶,好像立刻警署要来封门的一般。他的《半月》编辑所,就在他的家里。诸位不见那第一期里的插画,有一副《半月产生之地紫罗兰庵》的铜版吗?这紫罗兰庵,就是他夫人的香闺。他住在西门黄家阙路,是个中国地界警权达到的区域,余芷江先生还劝他把门前这块瘦鹃寄庐的门牌卸去,而且瘦鹃那天归家很迟,他的太夫人和他那位夫人,急得要命,只怕瘦鹃已经捉将官里去了。 当时调停的结果,半月社对于爱群女学校,说是登一个特别启事,就是更正和道歉的意思。周瘦鹃还写了一封信,给爱群女学校,说这是无心错误。那个特别启事,也送给他们瞧,大致说“第一期小说《再会》,本系空中楼阁,篇中人名校名,均由臆造。出版后,有人告城中实有爱群女学校,恐有误会,兹将爱群二字,改为‘维新’,除专函声明外,并志歉忱”云云。 爱群改为维新,这何尝不可,但是就有人说,先调查调查上海有没有这个女校名称,不然,再跑出一个维新女学校来,真要把瘦鹃急煞了。有人说,不如索性改为守旧女学校。当然不至有人取这两个字做校名的了,也可以放心些,但是只怕天笑不答应,和他的那篇写实小说不对。可是这封信去后,就得着“爱群”里的回信,说是这件事还要开教职员会后再行答复。 过了两天后,听得一个消息,说是爱群女学校还是进了呈词,说不但是县公署、警察署,连那道尹省长公署里都进了呈词。这话确不确,我却没有清楚了。也有人说,爱群女学校早已谅解这件事,没有起诉的必要,虽然进了呈词,以后也就不问了。一场风雨,化作云烟,这件事渐渐儿无形消灭了。 那时天笑还在天津,有人写信告诉他这件事,天笑说:“很对不住瘦鹃,叫他代人受过,但是确没有知道上海有个爱群女学校,而且七月里,由浦口到天津,在津浦车里,和袁观澜先生同车,镇日谈天,只问起他女公子的近状,因为是从前教过的学生,却没有问起他令妹的近况,要是一问了,就不至于闹出这个乱子来咧。并且这件事,给做小说的人一个小教训,幸亏没有描摹一个腐败的女学校,也加上爱群两字,这可不更糟了吗?”这便是《半月》的半月经过了,以后怎样,再报告罢。 《游戏世界》(1921年) 瘦鹃、苕狂编辑,为一种月刊,印刷很好,排法也新颖有致。小说尚白话,各种杂文应有尽有,伶人的照片极多,评剧文字也不少。每三期一革新,愈革愈精,有倒啖甘蔗之妙。二十四期结束。 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姑娘,她的英文名字叫Violet,紫罗兰。谈恋爱时,我只是一个穷小子,她的父母便没有瞧上我,给她另订了婚事。 那段刻骨伤心的恋史,以后二十余年间,不知费了多少笔墨。我的那些如泣如诉的抒情作品中,始终贯串著紫罗兰这一条线,字里行间,往往隐藏著一个人的影子。 《紫罗兰》(1925年) 杂志《紫罗兰》于1925年12月创刊于上海,创办人和主编都是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周瘦鹃。初期杂志以20开的正方形出版,是“中国第一本正方形杂志”,杂志这种“矮小”身形更添一分小巧精致的文艺气息。杂志设有多样栏目,包括长篇小说连载、女性与服饰时尚、侦探小说、小说笔记等。从内容上显然可见《紫罗兰》是以文学和散文为主的时尚杂志。除了封面上十分吸引人的月份牌画之外,正文内也常常有插画。 今天先分享到这里,如果你觉得有趣的话,欢迎给我留言,咱们下期接着讲。如果您对中国古代小说以及小说批评领域的文献资料有兴趣,欢迎阅读下面这本书籍,定有收获哦! 《历代小说话》,全15册,精装32开,2018年12月出版,定价1800元。 《历代小说话》是我国第一部汇辑有关历代小说话的总集,在研究中国古代小说以及小说批评领域,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和开创性意义。 《历代小说话》编著者黄霖,复旦大学文科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著名学者,长期从事古代小说、古代文学批评研究。 《历代小说话》是“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国家古籍整理出版专项经费资助项目,复旦大学“双一流”重点建设项目。 注: 注:本文主要内容选自《历代小说话》,授权转载自公众号凤凰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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