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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长歌》，篇幅不长，确是长歌。长歌有多长？与时空等同。里头有时间，但时间不确定，前五百年后五百年行，五百年前五百年后也行。因此也可以说有时间，也可以说没时间。里头有空间，但空间也不确定，是在三星照耀下的沙河的河湾旁边的一个村落，但这个村落是我们村，是他们村，也是你们村。因此也可以说有空间，也可以说没空间。 时空是怎么个东西呢？这事不能深究。不能深究的理由是我们太浅。大解在比较深的地方，他是那条不会被淹死的鱼。他不但不会被淹死，而且还在那里唱《长歌》。 我感觉我就一直生活在那里，与大解一起。我跟大解是一回事，不是两回事。大解跟那些人也是一回事，不是两回事。在大解没有写出《长歌》之前，我就已经在那个地方生活着，在大解写出《长歌》之后，我就生活在《长歌》里。 张福满、张刘氏、王老头、赵之郢、张文、张武、二丫等等的，以及在村子里遇到的任何人，包括后来来的那个小丫头、包括水神、桑树女等，我相信好多人都见过，不只见过，而且是老相识。 因为他们就是我们。 他们身上有的我们都有。 他们心里有的我们都有。 他们是大解生的一群孩子。 他们是大解替我们生的一群孩子。 不，大解只生了一个孩子，起名《长歌》。 《长歌》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长歌》活在时空里，《长歌》是时空的孩子。 《长歌》其实就是时空本身。时空里有什么，《长歌》里就有什么。或者说，《长歌》里有什么，时空中就有什么。 这么说已经错了。《长歌》不是什么孩子，他就是大解自己。 《长歌》里把一些人写死了，其实他们没有死，他们在这里死后，还会在别的地方活着。大解写他们死，是写人生的段落，人的段落。我们是生活在段落中的人，只能认识段落。就像蝉，只能认识夏天，我们不能跟蝉说雪天的事。我们跟蝉说雪天的事，错在我们，而不在蝉。 生活中没有配角。不能说谁大谁小，也不能说谁坏谁好，这样来概括世界都不是准确的。因为我们的心灵不准确。大解从张福满写起，他是泥做的。女娲用泥抟人的事谁都知道，但是还有一个人在用泥抟人，恐怕知道的人不多。这个人是大解的父亲。大解自己也抟。他们也是女娲。张福满是一团泥，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一团泥。人人是女娲，人人是泥人。因此我们相互捏。我们现在的相状、心灵状态等等的，都是相互抟相互捏相互碰撞的结果。并且还在不断地这样重复着。因此说，我不仅是我，还是你，还是他。个体就是全部。一个张福满，就是全人类。一个大解，就是全人类。不然的话，他写他的《长歌》，与我们何干？他写的《长歌》，也是写给我们的，也是我们写的，不然的话，我们怎么能懂？ 说读懂了这篇小说，是在骗自己。大解写他们时，就没有想明白。你要是读懂了才怪。世界不在明白里。大解要是想明白了再写，就不是大解。大解不但不明白生活，他连自己也闹不明白。不但他，我们都是。就像我们看不到自己的后脑勺一样，人最闹不明白的是自己。我们以为明白了，其实还是没明白。真的明白了，会连明白这样的话也不说。好多作品是明白的，作者很明白地想告诉大家一个什么故事，或者什么道理，这样的作品明白倒是明白，但错就错在这明白上。 因此不能用原来的经验来读《长歌》，那么读就错了。因此读不懂《长歌》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大解的错。还是那句话，世界不在明白里，生活也不在明白里。我们想把它闹明白，这本身便是糊涂。 花布飞到天的最高处时，炊烟像树那样茂密起来时，渡河者把水神喊过来时，桑树在河坡上走来走去时，张文的耳朵被人掰下一块来时，李巧在迷在神符里时，狐狸在河对面炼丹时，打井挖出乌龟时，王老头走出自己之外迷路时，我就在这样的时候感谢大解。要感谢的还有大解的文字。如果不是大解的文字，就会是另一篇东西。另一篇东西好不好呢？好或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不是大解的东西。 “春色无高下，花枝有短长”，离开花枝，春色是一句话；离开文字，诗或者诗性也是一句话。大解把文字安排到这里，我们读的却是文字背后的东西。这正是大解的意思。 《长歌》有多种读法。一个人一部《长歌》。我读《长歌》，《长歌》里有一个我在。我在那里分身无数，甚至连飞上天的花布也是我变的。再说一句，《长歌》是我的，大解在写他的《长歌》时，有意无意把我写到里头去了。他是他，他知道。我是他，莫非他也知道？ 大解你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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