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传统戏《三滴血》剧本

曹斌锋

    秦腔《三滴血》是陕西已故著名剧作家范紫东先生的一部优秀剧作，著名剧作家曹禺曾称赞这出戏是“秦腔之《十五贯》，简直可以同莎士比亚的剧作媲美”。为小生、小旦、老生、老旦、丑唱做工并重戏。其中折戏《虎口缘》、《结盟》等可作单折演出。系陕西易俗社所创双生双旦戏的代表性剧目，为范紫东优秀剧目之一。陕西易俗社民国八年首演。导演陈雨农、田畴易，音乐设计陈雨农、田畴易。演员有苏牖民、刘箴俗、刘迪民、沈和中、路习易、马平民、刘毓中等。1958年，杨公愚、姜炳泰、谢迈千重新改编，删去周仁瑞卖子，贾连城偷房，边关御敌等情节，由西安易俗社演出，导演杨公愚，音乐设计薛增录，美术设计陶渠。樊新民饰晋信书，刘毓中饰周仁瑞，肖若兰饰李晚春，陈妙华饰周天佑和李遇春，孟遏云饰王妈，郭明霞饰李三娘，全巧民、曹海棠饰贾莲香，雷震中饰周仁祥。全巧民在《虎口缘》一折中，采用三十年代关德海设计的闪板腔，享名一时。民国十年易俗社带此剧赴汉口演出，1958年到1959年陕西演出团带此剧两次晋京献演，并巡回江南十三省演出，均获盛誉。1960年西安电影制片厂拍摄成戏曲艺术片，发行全国，今存1958年陕西省文化局《陕西传统剧目汇编·秦腔》第十七集书录本，1982年中国戏剧出版社《易俗社秦腔剧本选》书录本，1982年陕西人民出版社《范紫东秦腔剧本选》书录本。

    剧情简介：

     山西周仁瑞在陕西经商，娶妻一胎生双子，不幸产后妻死，无法抚养，将次子卖于李三娘为子，改名李遇春。又由王妈说媒、与三娘之女李晚春   订为百年。 仁瑞之弟周仁祥娶妻马氏，与邻人贾连城苟合，生子牛娃。仁瑞携长   于周天佑回家，仁祥夫妻不认其为侄，告至五台县。知县晋信书滴血试验，父子血液不融合，认为非亲生父子、判其父子离散。阮自用假造婚书强娶李晚春为妻，以姐弟不能成亲为由，进县告状。   晋信书仍以滴血试验，姐弟血液融合一起，认为亲姐弟，判散一对夫妻。   周天佑出外寻父，在山上打虎，救得贾连城之女莲香不死，二人遂订 姻缘。天佑与遇春蒲关相遇，结为兄弟，同往太行山从军。周仁瑞与王氏 气愤，欲翻前案，晋信书以仁祥与其子牛娃再作滴血试验，父子血液不融合，认为非亲生父子，判牛娃为贾连城之子。周天佑官拜游击，贾连城送女成亲。李晚春来找遇春，姐妹兄弟得以重逢，并提晋信书审问。周仁瑞 与王妈亦一同前来。人证到齐，证明晋信书之滴血误人。遂免其官。        　　　　　　　　　　　　　　　　　　　　　　　

场  　次

 

  第一回    托　　子　　　　     第 十回    反    坐    

  第二回    收　　儿　　　　    第十一回    结    盟  

  第三回    劝    夫    　　　　第十二回    投    军  

  第四回    拒    兄  　　　　  第十三回    惊    途

  第五回    叙    亲    　　　　第十四回    遇    寇

  第六回    误    判   　　　　第十五回    双    控  

  第七回    强    亲    　　　　第十六回    误    认  

  第八回    游    山    　　　　第十七回　  翻    案  

 

  第九回    离    婚    　　　　第十八回    认　  亲    

人  物  表  

 

周仁瑞　　    老生　　    商人    　　　       李遇春　　小生　　参军

王  氏       青旦　       乳母　　　　         李晓春　　小旦　　李遇春姊

李三娘       青旦  　     寡妇   　　　        晋信书       大丑    知县

甄　氏　　   旦　　       连城妻  　　         阮自用       丑      财主

贾连城       须生       　　　　　             马士才   　生    镇守使

贾莲香      小旦         贾连城女    　        忽拉海       净丑  　满洲贝勒　　

马  氐      彩旦         周仁祥妻    　        阮  妹         幼旦    阮自用妹

牛  娃       幼生        周仁祥子    　        家　院       杂          

周仁祥      丑    　     周仁瑞弟    　        差  官        杂          

周天佑      小生         游击    　　　        卒   　　杂  

第一回    托　　子

　　　　

        (周仁瑞抱二子上)

周仁瑞：（引）　一乳两儿周八士。

    　　　　　　千辛万苦寿五旬。

　　　　老夫周仁瑞、山西五台县人氏。弟兄二人、兄弟在家务农。是我在陕

        西经商、不曾回家、因此在陕西娶了一位妻室。谁料今春一胎竟产两

        男。临盆以后、中了产后风、竟然亡故。只是丢下两个小冤家、正在

        襁抱，教我们男子怎生抚养成人也。   

　　　　（唱）　幸一胎产二男世上少有，  

    　　　　　　谁知晓偏教我喜上加忧。

    　　　　　　莽男子育双婴怎能成就，

　　　　　　　　倒不如留一株好度春秋。

    　　　　　　心想着卖一儿教人经手，

    　　　　　　亲骨肉付与人总觉含羞。

    　　　　　　今日里抱两儿庭前等侯。

    　　　　　　忍不住双目中珠泪交流。

　　　　(王氏上)

王  氏：（唱）　有老身好行善怜老恤幼，

   　　　　　　因此上到周家细问根由。    

　　老身王氏、从来好行善事。只因周家婆子一胎产了二男、临盆以后、中了产后风、竟然把命要了。那两个孩子可怜的、心疼的、这两天不知饿成什么样子了。幸喜我的年纪虽大、胸前的奶还饱、一个孩子还吃不了、不免到周家屋里去看看这两个孩子、教这两个孩子吃上一点奶才好。到了周门首、不免一直前进。  (进门)

周仁瑞：王大嫂到了。你看拙荆去世、给我丢下这两块肉，教我们男子怎生抚养。

     　（哭）

王  氏：且莫要哭、快把娃都给我抱上、教我给娃吃上些奶儿再说话。　(付儿)   

周仁瑞：嫂嫂大贤、实再感激的不能说了。　(王氏解衣襟接儿)

王  氏：你看把我娃饿的都不会哭了、可怜的。妈给我娃吃奶、就是这两个奶、一人噙上一个。妈把我娃总要灌饱呢、怪道天爷给人生下两个奶、就妨顾抓两个娃呢。你先听吃的泊儿泊儿的、哎、把娃吃的香的。   

周仁瑞：嫂嫂这一顿奶、这两个娃子将来他便报恩不尽。  

王  氏：还说甚么报恩的话、常言说金水子，银水子、买不下这个奶水子。人出世来、谁不是他娘的奶吃大的、那恩到底怎报得完呢吗。我也不过是见没娘的儿子可怜、特来发一点慈悲、怎么把话能讲到那里。   

周仁瑞：嫂嫂、我今就将这两个孩子、拜亲与你、你与我乳养上几年、我将来重 重有谢。 

王  氏：我家里还有小孩子呢、如何乳养的过。依我之见、你还是速快与你办个老婆儿才好。 

周仁瑞：嫂嫂你晓得我这几年的光景、好容易一个老婆子、我如何办得起。况且 两个孩子等着吃奶、就是有钱有力、也得个三头五月。即就刻下娶的进门、那里便有嫂嫂这样饱的奶教他两个吃吗。    

王  氏：照这样说、那就非找奶妈子不成。一个奶妈子还不行、更非两个不可。

周仁瑞：你看我现时的光景、连一个奶妈子也供不起、还供得起两个奶妈子吗。   

王　氏：照你这样说、把恁心疼的两个娃、活活的饿死不成。

周仁瑞：嫂嫂全当救命呢、好歹给我总要想个方法子。

王　氏：依我想来、这两个孩子、你舍上一个、或者能存一个。若说是一个儿都舍不得、照你这个光景、将来恐怕连一个儿都存不住。你还是卖上一个、留上—个才好。    

周仁瑞：嫂嫂、就是卖一个、也不容易。

王  氏：世上稀儿欠女的人很多。从前杏花村那个李三娘、对我曾说、他丈夫世，只留下—个女孩儿、他心想买一个男孩儿抓养。拿上这样心疼的两个娃、无论那个给了他、他岂不双手儿接上了。他总多少还能给你几两银子、拿上这几两银子、给这个孩于找上个奶妈子、岂不是两全之道吗。

周仁瑞：嫂嫂、这两日将我就愁闷坏坏了、一听你这话、我的忧愁就消失了大半。

        常言说的好、好的不在多、一个顶十个。只要有一个也就够了、说不了

        就舍上一个。嫂嫂你就将我两个孩子抱的去、无论那一个、卖上一个、

        他给银子多少、都是你的、你便给我把这娃奶上、我实在感激非浅、千

        万劳驾，劳驾。  (揖) 

王  氏：这倒可通、但是你卖那一个吗、留那一个、也要给我说个明白呵。

周仁瑞：你看这个孩子、一个赛如一个、任他挑、任他拣、我全莫有成见。

王  氏：这当真—个赛如一个。到底那个为兄吗、那个为弟些。

周仁瑞：这个为兄、这个为弟。

王　氏：这两个孩子的模样儿一般一样、他怎生认得大小。

周仁瑞：嫂嫂那知、他这个兄弟左手心、有个十字纹、所以我认得的。

王  氏：果然左手心有十字纹。如此就将他这个兄弟卖了。将他哥哥与你留下，

        我便与你乳养。   

周仁瑞：如此就连累嫂嫂了。

　　　　（唱）　嫂嫂大贤真罕见，

    　　　　　　如不然小儿怎成全。　(揖)

王  氏：（唱）　怀抱两儿出门去，

    　　　　　　先与李家送男儿。　（下）

周仁瑞：（唱）　只见王妈抱儿去。
                          但留一子聊胜无。　(下)

第二回  收  儿

　　　　 (李三娘孝服抱孩子上)
李三娘：(唱）　可恨侬夫去世早，
    　　　　　膝下无儿断根苗。
      　　　　 纵然有子在怀抱，
   　　　　　　不幸是个女儿曹。 
    　　　　　想起来教人好烦恼，
    　　　　　独坐深闺太无聊。　(坐)
　　　　侬乃李三娘。侬夫去世、只留下这个女孩子。只是无有儿男、教人怎生
        度日也。    
　　　　(王氏抱子上)
王  氏：（唱）　怀抱一双小孩子，
　　　　　　　　来到李家旧门闾。
    　　　　　　举手轻轻叩小户，  (叩门)
李三娘：（唱）　原来是王大嫂怀抱两儿。
　　　　大嫂请坐。
王  氏：有座。
李三娘：大嫂你怀中那里这两个小孩子。
王　氏：呵、嫂嫂你听呀。  
　　　　（唱）　周家一胎得双喜，
    　　　　　　产后母子便分离。
    　　　　　　他父亲痛哭还流涕，
    　　　　　　两个儿无有人提携。
    　　　　　　因此教我定巧计，
　　　　　　　　有儿无娘怎成立。
    　　　　　　我言说三娘通大义，
    　　　　　　为夫买子费心力。
    　　　　　　他愿将一个卖与你，
    　　　　　　这一个全当我亲生的。
    　　　　　　嫂嫂如果能收理，
    　　　　　　有子老来可凭依。
李三娘：（唱）　三娘听言心欢喜，
    　　　　　　这事真能两便宜。    
    　　　　　　走上前来施一礼，　(拜)  
    　　　　　　请将小儿看详悉。   
　　　　大嫂、这两个孩子、一个赛如一个、到底把那个卖给我呢吗。
王  氏：就把他这个兄弟卖给你吧。  (付小儿、三娘接儿)
李三娘：这个孩子和那个孩子一模儿一样、你可怎晓得这是他兄弟来。    
王  氏：嫂嫂你看这个孩子左手心中、有个十字纹、所以我认得。
　　　　(看) 
李三娘：果然左手心中、有个十字纹。这不是手心这个纹、谁也认他不得。
王　氏：正是得。你看你这个女孩子、不久便可以离乳、教这个孩子吃个接奶、
        将来长大成人。为你送终、你看如何。
李三娘：你也太远虑了。只说人家把儿卖给我、到底得多少银子。
王　氏：贪和你说笑、就把正事忘记了、他父亲也不是靠卖儿女过活的。只因
        两个孩子、无人经理、因此卖给你一个、交与我一个。你给多给少、
        还是给我乳养这个孩子使用。我不过看着没娘的儿子可怜、（指小儿）
        没儿的人也可怜、（指三娘）因此发了一点慈悲、两向成全。彼此调
        济、十两也不多、半斤也不少。就是嫂嫂十分无力、老身全当积些德、
        将这个孩子干脆乳养上几年、有什么要紧。总比东庙里烧香、西庙里
        拨火、强许多也。
　　　　（唱）　嫂嫂何必太客气，
　　　　　　　　我只为小儿肚子饥。
　　　　　　　　爱老慈幼是道理，
　　　　　　　　那个计较这高低。
李三娘：大嫂言之是理。家中现有纹银十两、你且随身带上。以后再有缓急、
        还可以随时接济。　（付银）
王　氏：这就不用说了。只是我还有句话说。
李三娘：大嫂有甚么话、可讲出口来。
王　氏：嫂嫂不知、我平日最爱说媒、今日不觉不意的这个旧病可犯了。
李三娘：大嫂真可笑、这样大的孩子、那里凑巧的就有个媒教你说呢。
王　氏：这也不要南里北里的作合、现现成成的一对儿夫妻、在这里呢。
李三娘：那里凑巧的就有现成的媒教你说哩。
王　氏：这不是现成的一对儿夫妻吗。你这个女孩子、将来总是要嫁人的、这个
        男孩子、将来也是要娶妻的、还不如教这两个孩子、小时仍呼作姊弟、
        大了便作成夫妻、倒省得你南里北里与儿择媳、也省得你东里西里为女
        择婿、岂不一举两得。将来女婿便是儿、媳妇便是女、倒省却许多。老
        身便与这两个孩子作媒、岂不凑巧万分。
李三娘：这倒可通。但是这话若早说明、倒教他姐儿兄弟在一块儿难处、不如等
        他大了、再好发表。发表以后，便成婚礼、岂不是好。
王　氏：这更妥当了。
李三娘：大嫂你实在想的周到。还有一件事、请你费心。
王　氏：甚么事情、你且讲来。
李三娘：也莫有甚么事讲、你费心与这孩子起个名子才好。
王　氏：这有何难。他既与你作儿、自然是要姓李、你这个女孩子、名叫李晚春、
        这个儿子他母亲死后、今日遇你、他才有了生气、便叫他李遇春吧。
李三娘：这就妙极了。
王　氏：如此好好将遇春孩儿抚养、我便去也。
　　　　（唱）　辞过三娘回家转。　（出门）
李三娘：（唱）　急忙送你到门前。
王　氏：免送了。　（下）
李三娘：（唱）　转身即便回家院，
　　　　　　　　从今养育小儿男。

第三回　　劝　　夫

　　　　（甄氏引贾莲香上）
甄　氏：（唱）　侬的夫轻薄又浪荡，
　　　　　　　　偷花盗柳窥东墙。
　　　　　　　　屡次劝他出迷惘，
　　　　　　　　唇焦舌敞口难张。
　　　　　　　　谁料他欠下风流帐，
　　　　　　　　如风似蝶乱寻香。
　　　　　　　　今晚月光已东上，
　　　　　　　　还不见回家到小房。
　　　　　　　　莫不是又入他人帐，
　　　　　　　　横塘暗渡野鸳鸯。
　　　　　　　　说到此真教人无法可想，
　　　　　　　　深闺里只觉得有脸无光。
　　　　侬乃贾门甄氏、身配贾连城为妻。只因侬夫轻薄浪荡、平日与东邻周仁
        祥之妻、竟做出苟且之事。今晚这般时候、怎么还不见回来、想必是又
        过东邻访旧。连香孩儿、你父亲这时怎么还不见回家、倒教我提心在口。
贾莲香：母亲、我爸爸今晚晓得往那里去了、半夜三更的还不见回来、我都候的
        渴睡了。   
甄　氏：你父亲走的那地方、你如何猜得着。夜已深了、你且睡去、待为娘独自
        等候了。
贾连城：（唱）　耳听有人将门唤。　(在簾内)
　　　　(贾连城立墙上)
贾连城：（唱）　急忙跳墙回家园。　(跳下) 
甄　氏：（唱）　耳听墙角人声显，
　　　　　　　　且启门关看一番。　（开门、贾连城猛入怀、甄氏惊）
甄　氏：隔壁邻舍快来打救、我家有了贼了。（贾连城掩甄氏口、甄氏又喊）
贾连城：你不要胡叫乱喊、我并不是别人。
甄　氏：你是那个。
贾连城：贤妻莫要惮怕、我便是你丈夫。再不要大惊小怪、看教别人听见了。　
       （同进门、甄氏看连城）
甄　氏：原来是你。　（同坐惊、出气、不言、甄氏慢问）你几忽将人的魂吓吊
        了。既然是你、为什么不从门里走、反从墙上过、这是何故。
贾连城：哎、这个。
甄　氏：这个甚么、你讲出口来。
贾连城：贤妻不知、为夫正在东邻周仁祥家中、忽听周仁祥从外边回家、叩门甚
        急、因此为夫着忙、从墙上跳过来了。
甄　氏：你既到他家去、想必是要见他家的人。为甚么听得有人叩门、便将你吓
        的跳墙越堵、转脸失色。难道你偷人家不成。
贾连城：贤妻、你看我岂是做贼的那些人吗。
甄　氏：你既不做贼、为甚么神出鬼没、猫颠狗窜的从墙上走起小路来了。
贾连城：你莫要佯装不晓、我实对你说。就是周仁祥家那个媳妇、不晓得和我有
        甚么缘分、总是撕不利来扯不断。今晚可寻那旧好去咧、所以受了这场
        大惊。
甄　氏：怎么你连这个贱人、还莫有断绝。你还说你不是做贼的、那些做贼的人、
        迫于饥寒、窃盗人家的财物、说起来还有情有可原。照你这样偷花盗柳、
        与作贼有何差别。况且贬损自己的人格、破坏他人的闺阁、万一败漏、
        连你的性命也不可保、比那些贼盗的情罪还重也。
　　　　（唱）　常言道万恶淫为首。
贾连城：这分明是行善呢、可作甚么恶来些。

第四回　　拒　　兄

　　　　（前场设帐、马氏在帐内）
马　氏：（唱）　昨夜西城曾弄险，  (出帐)。
    　　　　　　今晨睡到日三竿。
    　　　　　　醒来只觉腰肢倦，
　　　　　　　　下床无力懒动弹。
    　　　　　　回头先把孩儿唤，
　　　　牛儿快起来吧、(牛娃从帐中出来)
牛　娃：孩儿起来了。　（马氏引牛娃）
马　氏：（唱）　随为娘闲步大庭前。
　　　　侬乃周仁祥之妻马氏。我哥哥周仁瑞在陕西经商、十有余年并无音信。
        我和侬夫连小儿三口人的过活、实在逍遥自在。只是我和西邻贾连城有
        些苟且、昨夜侬夫叩门、几乎吓杀了。幸喜将贾郎从墙上抵弄过去、倒
        没有甚么踪迹。今晨起来、好不羞惭人也。
　　　　（周仁瑞引周天佑上）
周仁瑞：（唱）　在陕西经商十八载，
    　　　　　　只落下这个小男孩。
    　　　　　　客囊空虚又累债，
    　　　　　　却幸我年老回家来。
　　　　从前我将孽生二子、一个卖于他人、丢下这个孩子、起名周天佑。幸喜
        王大嫂与我乳养成人、今年一十六岁。只恨生意歇业、只得携儿回家。
        我且莫说兄弟呀、兄弟呀、为兄虽说生意不成、从今兄弟团聚、这也就
        算是天伦之乐了。讲话中间、已到门首。天佑儿这便是咱家屋子、速快
        叩门阿、哈哈哈。　（叩门）
周天佑：开门来、开门来。
马  氏：（唱）　忽听门外有人唤，
    　　　　　　紧走几步到门前。
    　　　　　　双手启开两门扇，
    　　　　　　原来是一老者一个少年。
周仁瑞：（唱）　老汉门外仔细观，
    　　　　　　见一妇人站门前。
    　　　　　　想必是兄弟成亲誉，
    　　　　　　膝下已有小儿男。
　　　　啊、哈哈哈。是我一十八年、不曾回家、我兄弟他已娶妻生子了、呵哈
        哈哈。
马　氏：这位老头子你是何人。
周仁瑞：你莫非是周仁祥之妻。
马  氏：是得、认的不错。
周仁瑞：是呵、我当真认的不错、呵哈哈哈。我不是别人、便是你哥哥周仁瑞回
        家来了、待我进门。　（进门）
马  氏：慢着。人生面不熟的、只管往进走里。待我给人家招呼一声、你且站着。 
周仁瑞：是是是、我就站在这里、你回去与我兄弟招呼一声。
马  氏：待我招呼—声、看到底是不是。　（看、转身）当家的快起来、门上有
        客人来了。 　(周仁祥自帐出介）
周仁样：那里来的客人呢。
马　氏：我也认不得、听说是你哥哥。
周仁祥：哥哥在陕西十几年、没有音信、快教我看去。
马  氏：还引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
周仁样：那里个小孩子来。是了、大概当了掌柜的了、回来带的相公。你莫有看
        那外局面上带银子没有。
马　氏：外局上看起来、连讨饭的差不多、还带甚么银子呢。
周仁祥：这个样儿羞的怎能回家呢。待我先看是不是。（出门）
周仁瑞：那是兄弟。
周仁祥：那是兄长。　（同进门）
周仁瑞：（唱）　—十八载不相见，
　　　　　　　　谁料今日得团团。
周仁祥：（唱）　今日得见兄长面，
　　　　　　　　不由教人心痛酸。
周仁祥：哥哥你在陕西一十八年、生意可曾如意。
周仁瑞：你看弄成这般光景、还说甚么如意。但得生还故乡、这便算是万幸、兄
        弟呀、你如今也娶了妻了。
周仁祥：为弟倒娶下妻了。贤妻、快与哥哥儿见个礼儿。
马　氏：哥哥在上、弟妻有礼。
周仁瑞：免礼了。兄弟呀、你如今也得下子了。
　　　　哥哥、为弟如今也得下子了。牛儿快来、给你伯伯作个揖儿。
　　　　（牛娃作揖。周仁瑞拉牛娃）
周仁瑞：小侄说是你来来来呵。
　　　　（唱）　一见吾侄心欢喜。
马　氏：这回来引下谁家的这个孩子。
周仁祥：待我问过。哥哥、这谁家这个孩子。
周仁瑞：这便是为兄的儿子。
　　　　（唱）　快与你叔父叔母先拜揖，　
        （周天佑向周仁祥马氏作揖、马氏惊退）
　　　　（唱）　你弟兄二人也行礼，  (引二子揖)
　　　　（唱）　还望你让枣又推梨。
周仁祥
　　　：这回来没挣下银钱、还给我引回来个儿男、这将来岂不是后患吗。
马　氏
马  氏：你先问他这个儿子从那里的。
周仁祥：哥哥、你回来引下谁家这孩子。
周仁瑞：只管说是我的儿子、难道我把人家的儿子引回来不成。
周仁祥：哥哥你这个孩子、是那里来的呢。
周仁瑞：这才问的可笑、听我与你讲来。
　　　　（唱）　在陕西经商十八载，
　　　　　　　　迫迫切切混过来。
　　　　　　　　只因娶妻又累债，
　　　　　　　　临死丢下两男孩。
　　　　　　　　莫奈何便将那个卖，
　　　　　　　　留下这个引回来。
　　　　　　　　娶妻生子何足怪，
　　　　　　　　兄弟无须加疑猜。
　　　　　　　　两鬂苍苍谁堪赖，
　　　　　　　　有子不论才不才。
周仁祥：照这样说、你在陕西还办老婆子来。
周仁瑞：不错。
周仁祥：你为甚么回来把我嫂嫂不搬上呢。
周仁瑞：只管说死了、我搬回来也是一付灵柩。
周仁祥：你说了个一干二净。拿下这无凭无据的这话、给我遗后患咧。你说你在
        陕西娶了十二个金钗、谁见来呢。
马  氏：老哥哥、可说兄弟媳妇轻量了你了。你闹成这个光景、你还能办个老婆
        子、人家谁跟你着是寻着跳沟呢吗。这是谁的娃、教人家的娃回去。你
        看咱家屋里、没个杂木屑儿、再不要拿这个野种、乱先人的宗派了。
周仁瑞：（唱）　听言不由气上脸，
　　　　我我我的儿呀。
　　　　（唱）　丑妇出言真欺天。
　　　　　　　　十余年不曾回家转，
　　　　　　　　回家来便生这事端。
   　　　　　　甜言对他三冬暖，
    　　　　　　恶语伤我六月寒。 
　　　　　　　　只说兄弟得相见，
    　　　　　　谁料骨肉难成全。
　　　　　　　　只图你讲张巧为幻，
　　　　　　　　全不想头上有青天。
　　　　　　　　这口恶气怎能咽，
　　　　　　　　忍不住一声声口呼祖先。
　　　　好不气，好不气。  (闷坐)
周仁祥：哥哥且不用上气。你是我哥呢、虽然在外没有挣下银钱。我把你养活到
        老、也不要紧。只是这个没根底的儿子、我可是绝对的不承认。   
周仁瑞：慢着、慢着。你晓得先人留下这负郭百亩之田，面场五亩之宅、你我均
        有应得。你与我分给一半、这个儿子承认也在你、不承识也在你。
马　氏：我晓得你引上没底没案的这娃、指住这回家分家当来了、心里想了个纯。
        (指周天佑)    
周仁祥：那里的神、那里的鬼、跑到这儿分我的家当来了。
周仁瑞：（唱）　恨气不过用头碰，
　　　　　　　　我和你彻底要究清。  (碰)
马　氏：这是异姓乱宗么、你不敢告他去吗。
周仁祥：（唱）　我要往县去告你，
　　　　　　　　和你总要见高低。
周仁瑞：（唱）　我便随你到县里，
　　　　　　　　那怕你把堂鼓击。
周仁祥：（唱）　家事一切交与你。
马  氏：一切有我、你去。
周仁祥：（唱）　急忙到县辩是非。  (下)
周仁瑞：（唱）　我的儿随父莫短气，
　　　　　　　　到公衙再好论高低。　(引子下)
马  氏：（唱）　兄弟一同到城里，
　　　　　　　　这个官事好平息。
　　　　见了官、官一看就明白、还要问呢吗、牛儿随着娘亲来。
　　　　 (下)

第五回　　叙　　亲

　　　　(李遇春引李晚春上)
李遇春：姐姐随上些。
　　　　（唱）　先生今日不在馆，
　　　　　　　　且在家中取书观。
　　　　　　　　请姐蛆伴我学针线，
　　　　　　　　姊妹对坐在窗前。
李晚春：（唱）　正在后院学针线，
　　　　　　　　兄弟请我到庭前。    
　　　　　　　　手持女工出后院，
　　　　　　　　问兄弟请姐姐有何事端。
　　　　兄弟你不赶忙往书馆读书、请姐姐来到庭前、有甚么事。
李遇春：姐姐不知、今天先生有些应酬、不在书馆、母亲恐怕我在书馆和人家孩
        子打架、着兄弟就在家中读书。因而兄弟請姐姐来到庭前、学习女工、
        为兄弟作伴。
李晚春：原来兄弟请姐姐给你当伴读呢。你看天朗气清、窗明几净、正是读书之
        时、待姐姐与你打扫书案。(收拾书案)兄弟、 这光阴如箭、须要爱惜。
        姐姐与你作伴、你还是潜心向学也。
       （李遇春坐前场左边观书、李晚春在右边刺秀）
　　　　（唱）　兄弟窗前把书念，
　　　　　　　　姐姐一旁把线穿。
　　　　　　　　姐弟二人同作伴，
　　　　　　　　天伦乐事非偶然。
　　　　　　　　可恨女儿难久站，
　　　　　　　　出嫁便要辞家缘。
　　　　　　　　母女姊弟怎留恋，
　　　　　　　　想起教人好心酸。
李遇春：（唱）　在窗前细把唐诗玩。
　　　　 这首诗妙想出天然。  （读诗）
　　　　（读）　三日入厨下，
　　　　　　　　洗手作羹汤。
　　　　　　　　未谙姑食性，
　　　　　　　　先遣小姑尝。
　　　　王颖川先生这首诗、真是妙想天开。
李晚春：兄弟你读的甚么诗、还给他下了妙想天开四个字儿的评语。
李遇春：姐姐、先生前天与我讲了几首唐诗、兄弟读起来觉得很有趣味、信口便
        加四个字儿的评语、便是斗胆妄评了。
李晚春：那是甚么诗句、你先与姐姐念两句儿、着姐姐听你评的恰当不恰当。
李遇春：这是王颖川咏新嫁娘的一首五言绝句。首一韵便是三日入厨下、洗手作
        羹汤、这个话头很浅近、意思却是很深远的了。
李晚春：兄弟、这首诗姐姐也曾知道、他首一韵也不过直叙事、并没有甚么深意
        思。
李遇春：姐姐你把这两句诗并莫有细心玩味。你想刚才出嫁的个新娘子、停了三
        天、便入厨下。进了厨房、自然要作羹汤、他老先生偏偏下了洗手的两
        个字、这两个字这意思实在深得很很。
李晚春：呵、这媳妇儿家进厨房做饭、自然是要洗手、所以他说洗手作羹汤。这
        还是叙事呢、不过叙事真切就是了、可有甚么深意思呢。
李遇春：姐姐你不知道、若是取上三头五载的那媳妇儿、进了厨房不洗手还不要
        紧。但是娶着来三两天的那新媳妇儿、进了厨房、这两个手实在非洗净
        不可、所以我说是妙想天开。
李晚春：呸、那是人家妙想天开倒是你妙想天开了。你听你把那样好的诗讲的怪
        味的。
　　　　(李三娘王氏同上)
李三娘：嫂嫂、你我一同在家中少坐片刻也。
　　　　（唱）　嫂嫂随我家中坐，
　　　　　　　　坐在家中叙过话。
王  氏：（唱）　只见儿女前庭坐，
　　　　　　　　读书刺绣好快活。　（晚春遇春同起）
李遇春
　　　：妈妈到了、孩儿这里有礼。　(揖、拜)
李晚春
王　氏：嫂嫂、多日不见两个孩子、一下出息的不能说了。一个专心儿刺绣、一
        个专心儿读书、这才是书声女工、家庭美风。将来一定能光大门第、也
        不枉你受了这半辈子苦。
李三娘：嫂嫂过奖、你我一同坐了。　（同坐、晚春、遇春仍坐刺绣读书）
　　　　（唱）　小冤家亏你得收管，  （指遇春）
　　　　　　　　只说和她结姻缘。　（指晚春）
　　　　　　　　为的是家中难立站，
　　　　　　　  并不曾与他说根源。
　　　　　　　　他姊弟成长今有盼，
　　　　　　　　也应对他仔细言。
　　　　　　　　嫂嫂从前曾牵线，
　　　　　　　　今日凭你叙一番。 
王　氏：从前收养他的时候、我也是体贴你。你想你寡妇失业的、给儿聘妻、也
        不容易、给女择婿、也不容易。你既养他为儿，何妨收他为婿、教他姊
        弟二人作个夫妻、那是很省事的。你恐怕他姊弟二人在家、不好立站，
        为此不要说明。所以他姊弟二人结亲的这一层、只有咱两个人知道、别
        人并不曾知晓。前天还有咱北村阮自用、想聘你这姑娘为妻、再四托我
        作伐、我也只好胡乱推托将那阮家公子都得罪下了。如今还是将这些话
        要与他姊弟二人说明、教旁人也知晓、倒省得东家说媒、西家求亲，着
        你还要为难。
李三娘：这话我久欲说明、但是有一件。
王　氏：那一件。
李三娘：既要他二人作夫妻、先要说他二人不是亲姊弟。你想那一层话、着他知
        道、他**的心大、以后他想起他是外姓之人、要往山西找寻他父、教
        我怎生处置。所以这话说出来、我觉得不妥。
王　氏：这也是一层难事。  (想)有了、你还是打个颠倒儿给他说、才觉妥当。
李三娘：怎么打个颠倒儿说呢。
王　氏：你对他二人总说、他姐姐是你自幼儿抱养的、他兄弟是你自己亲生的、
        这便千妥万妥了。
李三娘：妙极了，妙极了。如此今日便与他说个明白。遇春孩儿、晚春女儿、说
        是你二人近前、听为娘与你讲来。
　　　　（唱）　为娘与你把话讲，
　　　　　　　　你二人近前听端详。
    　　　　　　晚春原是娘抱养，　（晚春大惊）
李遇春：我姐姐原不是我娘亲生的。
李三娘：（唱）　自幼海棠傍粉墙。
　　　　　　　　你是娘亲生又见长，
　　　　　　　　这门弟凭你做主张。
王  氏：遇春、你是你娘亲亲几个亲蛋蛋儿娃、你姐姐那是娘抱养下人家的、你
        们都要知道。 
李遇春：姐姐你听、我是娘的亲蛋蛋儿娃、你是要下的那叫花娃。
李晚春：我晓得你是亲的、把你高兴的成了什么样子了。
李遇春：亲的气长么、我可不高兴着是怎的。
李晚春：我这不亲的气短、在你这屋子里、可能站几天吗、再不要多嫌我了。
李遇春：自然、你不久也要出门、可是你出了门的时候、进了人家的厨房、你切
        记着、总要把手洗净呢。
李晚春：去，你再不要和我说话。呵、好不酸心也。
　　　　（唱）　听说我是他人养，
　　　　　　　　想起不由好心伤。
　　　　　　　　平常爱我珠在掌，
　　　　　　　　为何今日说短长。
　　　　　　　　这些话不该对找讲，
　　　　　　　　纵然不讲有何妨。
　　　　　　　　无端点破糊涂账，
   　　　　　　一语冰人六月霜。
    　　　　　　我的娘胸中最雪亮，
    　　　　　　片言半语不荒唐。
    　　　　　　甚心情题起这字样，
    　　　　　　一阵头上好冰凉。
李三娘：（唱）　耳听得女孩儿哭声大放，
　　　　　　　　请嫂嫂你与他细说端祥。
王　氏：晚春姑娘再莫要哭、还有一件事呢。
李遇春：妈妈还有甚么事呢。
五　氏：你晓得你母亲抱养下你姐姐为甚么来。
李遇春：我晓得。
王　氏：你晓得甚么。
李遇春：我母亲见他莫女儿、因此抱下我姐姐给他作女儿呢。
王　氏：错了、你母亲见你没媳妇、因此抱养你姐姐给你。
李遇春：给我做甚么。
王　氏：给你要做媳妇儿呢。
李晚春：呵。
李遇春：我就全然不信。
王　氏：这你母亲在当面、我还能道谎吗。况且我还是你两个的媒人。以后结了
        亲、你还要谢媒呢。  (遇春、晚春各看、羞)
李三娘：孩儿、这话当真是实。那时恐怕你姊弟二人、不好立站、所以不曾说明。
        总之你们如今虽是姊弟、将来总是夫妻。
李遇春：怪道我长了恁大、我母亲并不曾与我议亲、原来就是她。
李晚春：怪道长了恁大、我母亲并不曾与与我议亲、原来就是他。
李晚春
　　　：这倒羞的怎好见面呢吗。  
李遇春
王　氏：嫂嫂讲坐、我便告辞了。
　　　　（唱）　辞别嫂嫂回家转，　(出门)
李三娘：（唱）　容后再好结姻缘。　(王氏下)
　　　　　　　　今日将话讲当面，
　　　　　　　　一双儿女两无言。
　　　　孩儿随着娘来。  (下)
李遇春：这我连我姐姐不说话、都由得我吗。姐姐、咱不管他那事、咱们两个人
        在后院里要走。
李晚春：你去我不去。
李遇春：姐姐不要熬煎、这你给咱家做家常媳妇儿呢、就是日后进厨房不洗手也
        不要紧。  (晚春举手、遇春跑下)
李晚春：（唱）　这件事儿倒奇僻，
　　　　　　　　姊弟他日作夫妻。  (下)

第六回　　误　　判

　　　　(周仁瑞携周天佑上)
周仁瑞：（唱）　手携小儿候堂下，
　　　　　　　　公堂以上说根芽。
　　　　(周仁祥上)
周仁祥：（唱）　未上堂来先胆怕，
　　　　　　　　只恐官司有争差。
　　　　(人役上排衙、晋信书上)
晋信寄：（引）　读过五车书，
　　　　　　　　做得七品官。　（坐堂）
　　　　本县晋信书、奉旨五台县事。昨日接了一张状子、情节很觉得离奇、今
        日还是传案讯究才是。人役们、周仁瑞和周仁祥兄弟二人、可曾判案。
人  役：现在堂下伺候。
晋信书：唤他兄弟二人上堂。
人　役：周仁瑞周仁祥快往上走、大老爷传你呢。
　　　　(周仁瑞、周仁祥周天佑同上堂，跪)
周仁瑞
　　　：伺候大老爷。
周仁祥
晋信书：周仁瑞、这是你的儿子。
周仁瑞：正是得。
晋信书：你这儿子从那里来的、你与我从实的回来呀。
周仁瑞：大老爷容禀了。
　　　　（唱）　在陕西经商为生理，
　　　　　　　　 一十八载未回籍。
　　　　　　　　只因生意不如意，
　　　　　　　　不曾与家通消息。
　　　　　　　　幸喜何氏不嫌弃，
　　　　　　　　他愿与小人做发妻。
　　　　　　　　结婚以后便有喜，
　　　　　　　  一胎两男哭啼啼。
　　　　　　　　谁料产后绝了气，
　　　　　　　　两个儿无娘怎提携。
　　　　　　　　他兄弟付人作子婿，
　　　　　　　　把这个乳养得成立。
    　　　　　　谁料回家见兄弟，
　　　　　　　　偏说儿是收养的。
　　　　　　　　大老爷在上听详细，    
　　　　　　　　年老只有这根基。
周仁祥：（唱）　任你说的圆如米，
　　　　　　　　大老爷在上总难欺。
　　　　青天大老爷上想、他在陕西经商、一十八年连音信都没有。如果娶下妻、
        生下子、难道给家中都没有一封信吗。
周仁瑞：大老爷、小的在陕西经商、生意太不如意、不能与家中带银钱、所以不
        好意思给家里捎书信、总想候的手中宽裕、再修家报。谁料—年不胜一
        年、所以家信疎阔、大老爷还要原谅。
周仁祥：好说、好说。照你这样说、你在陕西干的就实在不得了。况且你回家的
        时候、漫说带下银钱、连个讨饭吃的差不大多、你还能在陕西办个婆娘。
        难道人家老陕、谁把女子往沟里掀呢吗。你还说的毒的、一胎就生了两
        个、娶不起婆娘么、还能生下娃呵。就是你没有儿子、你看兄弟的那个
        儿子、也把你的门户能顶住、你何必把这外姓之人、杂粮杂种的、给你
        收拾下，乱先人的祖派呢。况且异姓乱宗、律有明禁。大老爷也是通律
        例的人、还清按律处断。
晋信书：你这话倒还讲的有理。
周仁瑞：老爷、小的在陕西经商、前一二年倒还稍有蠃余。自念四十多岁，不曾
        娶妻、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累债成家。以后生意失败、
        就吃了娶妻的亏了。大老爷不信、在陕西韩城县备文调查、自不难水落
        石出。
晋信书：你这话也讲得有理。
周仁祥：大老爷、到底谁有理吗。
晋信书：呵、都有理也。
　　　　（唱）　两造讲的都有理，
　　　　　　　　我的心中有主意。
　　　　　　　　与陕西行文查详细，
　　　　　　　　往来要费多时期。
　　　　　　　　我还是滴血辨认你，
　　　　　　　　真和假自然能明晰。
　　　　周仁瑞、你总说这个孩子、是你的儿子。
周仁瑞：是小人的儿子。
晋信书：周仁祥、你总说这孩子、不是你哥哥的儿子了。
周仁祥：不是我哥哥的儿子。
晋信书：你二人也不容争论、本县自有主意。
周仁瑞
　　　：大老爷天断。　（晋信书出前场）
周仁祥
晋信书：（暗）　我从前曾读过汝南先贤传、见有陈业滴血的故事。今日这案官
        司、刚用着了。可见作官须用读书人。我这时还是用针将他父子二人手
        上刺破、将血滴在水盆内边。他若是亲骨肉、血滴必然融合。若不是亲
        骨肉，血滴必然分离。这样一试、这案官司、岂不登时就了结了。我便
        是这主意。  (转身)  周仁瑞、你这个儿子、倒谎不过本县、我一试验、
        便知真假。
周仁瑞
　　　：大老爷怎生试验。
周仁祥
晋信书：我将你父子二人手上用针刺破、将血滴在水盆中、如能融合、便是父子、
        如若分离、便不是父子。一经试验、登时分辨。人役们、取一苗针、端
        一盆子水上来。
周仁瑞：大老爷、这恐怕靠不住吧。
晋信书：晓得甚么。书上的话、怎么说靠不住。
周仁祥：大老爷的话、还有甚么靠不住的呢。老爷你试、这一试就试出来了。
人　役：禀老爷、这是针、这是水盆、请老爷亲手试验。  (离坐)
晋信书：（唱）　手执银针先试验，
　　　　　　　　你父子二人都近前。  (周仁瑞周天佑同伸手)
　　　　（唱）　刺破两手仔细看，  (针刺)
　　　　　　　　血在盆中并不粘。
　　　　你二人的血、并不粘合、你也不是他的父、他也不是你的儿子。这是谁
        家的儿子、你便交与谁家、莫要异姓乱宗。
　　　　（唱）　多亏读书理讼事，
　　　　　　　　讼事理罢忙读书。
　　　　此案巳结、我老爷退堂。　　(下)
周仁瑞：呵、我的儿呀。
　　　　（唱）　骂了声好狗官真个蛮干，
周仁祥：这大老爷的断才真个好。
周仁瑞：我的儿呀。
　　　　（唱）　拆散了父子们不能团圆。
　　　　　　　　说甚么滴鲜血能认亲誉，
　　　　　　　　害的我不由人口呼苍天。
周天佑：（唱）　我的父在堂下泪流满面，
　　　　　　　　劝爹爹到陕西且把身安。
周仁祥：大老爷都断开交了、还是这样割舍不开、说是你滚蛋呵。
　　　　(周仁祥掀周天佑下、周仁瑞追、周仁祥拦住)
周仁祥：大老爷都试验明甴了、你还能谎过人吗。
周仁瑞：（唱）　望不见我儿在何处，
　　　　　　　　急忙找问到街衢。  （急下）
周仁祥：总是舍不得这个野种、我还是将他拉住、总教他不得见这娃的面才觉稳
        妥。
　　　　（唱）　上前去将他要拉住，
　　　　　　　　任奴才东跑又西驰。  (下)

第七回　　强　　亲

　　　　(前场设灵位、李遇春，李晚春孝服同上)
李遇春：（唱）　母亲去世好伤惨，
李晚春：（唱）　丢我姊弟太孤单。
李遇春：（唱）　姊弟夫妻怎立站，
李晚春：（唱）　你我两小也无嫌。
李遇春：姐姐、你看母亲去世、家中只有你我姊弟二人、还是早成婚礼、才觉妥
        当。
李晚春：（滚）　呵呵呵，我叫一声兄弟、我的兄弟呀。你想服中娶妻、律有明
        禁。你我虽是夫妻、究竟如同姊弟，咱二人都算三年之丧。如今坯土未
        乾、有甚么心情成婚、你全不想也。
　　　　（唱）　服中成亲律有禁，
　　　　　　　　况且各自都伤心。
　　　　　　　　甚心情交杯换盏齐眉举案、双双对对同鸳枕，
　　　　　　　　坯土未干便成亲。
　　　　　　　　目下仍作姐弟论，
　　　　　　　　服阕再好说婚姻。
　　　　　　　　一宅两院将孝尽，
　　　　　　　　报答母亲养育恩。
　　　　　　　　讲话到此情难忍，
　　　　　　　　血泪交流湿罗巾。
李遇春：姐姐不知、兄弟并非情愿服中成亲。只因北村阮自用、极不安分、屡次
        托王妈妈为他作媒、求你为婚。如今母亲己死、若不早日结婚、诚恐生
        出变动。
李晚春：呵、怎么阮自用奴才、还有这些举动。且等王妈妈到来、再行商议了。
　　　　(王氏上)
　　　　（唱）　李三娘—死真伤惨，
　　　　　　　　今日前去看一番。
　　　　　　　　因阮家生事变，
　　　　　　　　恐怕后来起祸端。　(进门)
李遇春
　　　：妈妈到了、靖坐。
李晚春
王　氏：我还顾得坐吗。听妈妈与你说、你二人速快准备成亲、再不敢迟缓。
李遇春
　　　：呵、妈妈、你着我二人重服在身、怎忍服中成亲。
李晚春
王  氏：你二人还不晓得北村阮大公子从前托我求亲、我始终不曾答应。如今你
        母亲去世、他做了一张假庚帖、说是你们母亲将你许配与他、不久便要
        强娶。你不赶速成礼、还等甚么。
李遇春
　　　：怎么说。
李晚春
李晚春：（唱）　听一言气的我浑身冰冷，
　　　　(喝场)　我的母亲呀。
李遇春：   　　我的姐姐呀。
李晚春：（唱）　骂一声阮自用任意横行。
　　　　　　　　平地里起楼台说把亲定，
　　　　　　　　难道说全不管天理人情。
李遇春：（唱）　阮自用小奴才真个凶横，
　　　　　　　　你不该欺压我孤儿零仃。
　　　　　　　　倘若是越理法强纳红定，
　　　　　　　　我和他起诉讼要到公庭。
　　　　（阮自用带甲乙二人上）
阮自用：（唱）　做假庚帖卖媒证，
　　　　　　　　要和晚春结鸳盟。　（甲乙二人进门）
王  氏：做甚么的。
甲    ：我家公子听他岳母去世、特送蜡烛铭旌各样礼物、亲来祭奠。 
        (遇春、晚春大惊)
王  氏：你家公子是那个。
甲　　：北村阮自用。
王　氏：谁是他岳母。
甲　　：我家公子前曾聘定李三娘之女李晚春为妻、写有庚帖、死了这位李三娘、
        岂不是他岳母吗。  (遇春掌甲咀)
李遇春：满口胡道。
　　　　（唱）　小奴才出此言胆比天大，
　　　　　　　　莫来由到我家乱口喧哗。
　　　　　　　　劝小儿再莫要糊涂打卦，
　　　　　　　　如不然我和你要到官衙。
甲　　：见官便见官、谁还莫见过官。我且问你。你的母亲便是我家公子的岳母、
        你母亲去世、给我家公子连丧都不报。如今我家公子备下礼物、亲来祭
        奠、你除了全不招承、又是打、又是骂、又说见官、又说入衙。难道你
        母亲一死、你还能把这亲赖了、把你姐姐留在家中、你自己使用不成。
李遇春：呸。
王　氏：你家公子这件亲事、可有媒证。
甲
　　　：我二人便是媒证。
乙
王　氏：可有庚帖。
甲
　　　：这是庚帖、你看。　（付李遇春帖、遇春扯介）
乙
李遇春：（唱）　两手扯碎这张纸，
　　　　　　　　那怕你和我到官司。
甲
　　　：庚帖都扯烂了、到媒人面前竟然赖起婚来了。
乙
王　氏：你原来是我作媒、和他母亲商定、着他姊弟二人成亲。并不曾许与别人、
        那里钻出来你这两个媒人来吗。
甲
　　　：我晓得是你个老妖精从中作崇。将来告到官上、也把你洗不离。
乙
王　氏：你告人个甚么主语呢吗。
甲    ：这样有理的事、还愁没有主语。你想自周公制礼以后、尘世以上、那有
        亲姊弟结亲的道理呢。春秋上说、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同姓都不能结
        亲、何况他是同胞吧。这是大干例禁的事。你先听我给他下这八个字的
        主语、把他告的倒告不倒。为悔亲**、大伤风化事，为悔亲**、大
        伤风化事。
王  氏：人家并不是亲姊弟、也并不是同姓、你怎么给人家下的这等主语。
甲    ：谁说他不是亲姊弟、李遇春、难道你还是要下的娃吗。
李遇春：我本是我娘亲生的、我姐姐乃是要下人家的。
甲　　：只要你说是你娘亲生的、那话便好说。看我把你姐姐的生年月日、还不
        晓得了、到了堂上再说。你家姊弟想成亲。连我家公子要退婚。你还要
        从中作媒人。女婿来你还不认亲。好好好、咱们走。（出门）大爷、人
        家不认你这女婿、非告他不可。
阮自用：这还了得、如此进县　（同下）
李晚春：（唱）　叫妈妈你与我还要作主，
　　　　　　　　只恐怕到公堂斩断藕丝。
李遇春：（唱）　谁料想平地里起这祸事，
　　　　　　　　你还要费精神与我筹思。
王  氏：两个孩子莫要胆怕、有妈妈作主、说是你随着我来。
　　　　（唱）　有妈妈与你作媒证，
　　　　　　　　那怕他起诉到公庭。　（同下）

第八回　　游　　山

　　　　（贾连城背包裹引甄氏贾莲香同上）
贾连城：（唱）　改过自新凭忏悔，
　　　　　　　　要往五台去散心。
　　　　娘子、你看我从前陷在迷昏阵中、真是痰迷心窍。多亏贤妻明白、屡次
        婉言劝勉。如今想起从前那些不道德的事情、不觉汗流浃背。今日五台
        山上过会、咱们一同上山游玩一回了。
　　　　（唱）　五台风景真好看，
    　　　　　　和女儿一同去游山。
　　　　　　　　山路曲折多弯转，
　　　　　　　　好似羊肠十八盘。
甄　氏：（唱）　绿树林中人影乱，
　　　　　　　　白云深处鸟声喧。
　　　　　　　　流水如布挂当面，
　　　　　　　　教人越看越喜欢。
贾莲香：爸、娘、你看五台山上风景真好、还是慢慢的走来。
　　　　（唱）　正行走且把风景玩，
    　　　　　　山色空蒙指顾间。  
　　　　　　　　林外黄莺隔树啭，
　　　　　　　　悬崖流水对岸喧。
　　　　　　　　绿树如屏围四面，
　　　　　　　　怪石似牛在当前。
　　　　　　　　山障夕辉明复暗，
　　　　　　　　云收暑气夏亦寒。
　　　　　　　　上罢一磵又一磵，
　　　　　　　　转过—湾更广湾。
　　　　　　　　山地崎岖真危险，
　　　　　　　　中途以上心胆寒。
贾连城：（唱）　正行走来抬头看，
　　　　　　　　只见猛虎下山颠。
　　　　娘子孩儿你看、猛虎下山、速快躲避。　(虎上。乱跑下)
　　　　（周天佑帘内）
周天佑：（唱）　我的父分手不相见，
　　　　(周天佑上)    
周天佑：（唱）　心中好似钢刀挖。
   　　　　　　只见五台人踪乱，  
　　　　　　　　且到山上找一番。    
　　　　自那日下了公堂、与我父亲分散、四处找寻、不见踪影。今日五台山上
        有会、不免山上找寻我父。且坐在山路石上、少歇片时。　(坐介)
内  喊：猛虎下了山了。
周天佑：待我先上树。  (上树，折树干)
　　　　（贾莲香帘内）
贾莲香：（唱）　有猛虎吓的我神魂飘荡，
　　　　(贾莲香上)
贾莲香：（唱）　倘若还入虎口怎能脱逃。
　　　　　　　　相公速快救命。
　　　　（周天佑持干下树、虎上、周天佑打虎、贾莲香藏周天佑身后、虎跑下、
        贾莲香坐地长吁、周天佑长吁坐地）
贾莲香：今日多亏相公救命、实在感恩不尽。
周天佑：好说、好说。这一女娘儿、你是那里人氏、缘何到此。
贾莲香：呵、说是相公你听呀。
　　　　（唱）　家住在五台县城南五里，
周天佑：你怎么也是五台县人氏。
贾莲香：（唱）　村落原名周家堤。
周天佑：怎么你也是周家堤人。
贾莲香：（唱）　我父母和侬游此地，
　　　　　　　　早间直到日偏西。
　　　　　　　　谁料猛虎出崖底，
　　　　　　　　爹娘和侬两失迷。
　　　　　　　　只说身命临危地，
　　　　　　　　虎口唇边怎脱离。
　　　　　　　　穿林越磵自逃避，
　　　　　　　　不辨南北与东西。
　　　　　　　　事到着急偏遇你，
　　　　　　　　到死地得了生谈何容易。
周天佑：（唱）　听说与我同乡里，
　　　　　　　　转面来与你说详细。
　　　　听来听去、你还是我的乡党。小娘子、我也是五台县周家堤人、你并不
        曾认的。
贾莲香：（暗）　村中并不曾见此人、他莫非道谎。(转身)我且问你你既与我同
        村、我怎么认不得你。
周天佑：小娘子不知、我是随我父刚从陕西回家。并没有久站、家中便生出事故、
        所以并不曾见过。
贾香莲：你莫非就是我家紧邻周老伯之子。
周天佑：正是得。我父亲此时还不知下落、我还要上山找寻我父。小姐且站、我
        便去也。
　　　　（唱）　撒手便向五台去，
　　　　　　　　急忙行走莫踌躇。　（贾遵香拉住）
贾莲香：（唱）　叫相公且住莫走去，
　　　　　　　　还要你把侬费筹思。    
周天佑：这个女娘儿、你把我拉住便怎么样。你快丢开些。
贾莲香：你看这空山无人、我不拉你，再拉何人。你走了便怎么样、你且停住着
        些。
周天佑：你不晓得、我父亲尚无下落、我还要前去找寻、你快丢开些。
贾遵香：我二老也不知下落。
周天佑：你二老不知下落、你快找寻去吗、你将我拉住为甚么来。
贾莲香：你和我把我二老寻着了、我让你走就是了。
周天佑：你看这连累不连累。我连我老人家也找不见、我还顾得找你老人家吗。
贾莲香：相公这儿一去、老虎又来了、我到底还是该死呀吗该活呀。
周天佑：老虎已经走了、你再莫要惮怕。
贾莲香：老虎走了、一会子再来个狼、把我刁的去了、那我越发不得活了。
周天佑：你不见老子不见娘、前怕老虎后怕狼、难道教我在这儿给你守着打狼不
        成吗。
贾莲香：好我的哥哥呢些、我把你叫亲哥哥呢。咱们都是乡党么、况且还是隔壁
        子住着呢、难道你连这点紧都不顾吗。你若是一去、我便不得活了。
　　　　（唱）　未开言来泪先堕，
周天佑：今天就该糟糕呢、碰见这个冤孽。
贾莲香：（唱）　一声相公小哥哥。
周天佑：你不要把我叫哥哥、我把你叫姐姐呢。你别哭了、我的伤心，也哭不出
        来。
贾莲香：（唱）　空山寂静少人过，
　　　　　　　　虎豹豺狼乱如梭。
　　　　　　　　除过你来惟有我，
　　　　　　　　二老爹娘无下落。
　　　　　　　　你不救我谁救我，
　　　　　　　　你若走脱我奈何。
　　　　　　　　侬如同鲜花结佳果，
　　　　　　　　从来未受这风波。
　　　　　　　　救人一命胜拨火，
　　　　　　　　况是比邻同住着。
　　　　　　　　这些话与你细说过，
　　　　　　　　可怜我穷途遭坎坷。
周天佑：你把我哭的我也心软了。
　　　　（唱）　你二老霎时无去向，
　　　　　　　　我的父不知在那厢。
　　　　　　　　你在一旁哭声放，
　　　　　　　　我在一旁动肝肠。
　　　　　　　　前路茫茫各惆怅，
　　　　　　　　声声不住叫爹娘。
　　　　　　　　孤儿幼女相偎傍，
　　　　　　　　红粉青衫唳两行。
　　　　　　　　猿啼鹤唳山谷响，
　　　　　　　　同病相怜两情伤。
　　　　如此我和你一同前行、找寻你二老爹娘。

贾莲香：呵、走呀。
　　　　（唱）　我随你缓步向前走。
周天佑：（唱）　两眼不住泪交流。
贾莲香：（唱）　可恨猛虎满山吼。
周天佑: （唱）　只见月落西山头。（莲香坐地）眼看天色已晚、你怎么坐地
        不动。
贾莲香：我实在走不动了。
周天佑：这般时候、你坐地不动、难道今晚就睡在乱山中间、候着教虎狼吃了
        不成。你实在走不动了、这也没法、小姐、请坐、我便去也。    
贾莲香：小哥哥、眼看天色已晚、你怎么可把我丢下要走呢、你真个不管我了吗。
       （拉住周天佑）
周天佑：这个冤孽、今天把我缠住了、走也走不动、扯也扯不脱、这却怎处了。
　　　　(贾连城帘内)
贾连城：（唱）　恨猛虎冲得我父女离散，
　　　　（贾连城甄氏同上）
甄　氏：（唱）　但不知小冤家今在那边。
贾连城：（唱）　只恐怕逃不出虎口危险，
甄  氏：   　　乱山中苦奔波眼泪不乾。
贾连城：    　  前路上雾沉沉仔细观看，
甄  氏：    　  原来是我女儿和一儿男。  (贾连城打周天佑)
贾连城：这一少年、你就不是、我四路找寻我女、你怎么将我女儿拦住，胡拉乱
        扯、成何事体。
周天佑：今天这真是瞎蛇咬腿呢。我也事大如天、心急如箭。你家姑娘教老虎赶
        的着了忙、把我当就她的护身符。好容易我给她把老虎打的跑了、把她
        的命救下、她还不教我走、就是这样哥哥长、哥哥短、哥哥就叫了个数
        不清、总教我把他承挈上。从此把我连累了半天、我都没得上山、你还
        说我胡拉乱扯。你问你家姑娘、看我拉的是她吗。她拉的是我。你便给
        你爹娘从实说来。
贾莲香：人家是个好人、你再别冤枉人家了。不是人家、把孩儿都教老虎刁的去
        了。你把他当就何人、他便是咱们同村隔壁儿我周老伯之子。刚从陕西
        回来、家中生了变故、他在山上的寻他父。从老虎口里、把我救出来。
        人家心里有事、抽身便走。孩儿着了忙、只恐怕从虎口里出来、又要从
        狼口里进去、把人家哥哥就教了个数不清。人家总是撒手要走、孩儿看
        着没法、只好把人家拉住不丢手、就把人家连累坏了。爹娘你还不给人
        家道歉、怎么怪起人家来了。
周天佑：见怪也不要紧、横竖我把你交代给你老人、想来再不连累我了。小生就
        此告辞。
贾莲香：爹娘、这是孩儿救命的恩人、人家要走、你把人家都不谢承一下吗。
贾连城
　　　：多亏小郎搭救我家姑娘、适才语言冒昧、多多得罪、多多得罪。　
甄　氏
       （揖、拜、天佑还揖）
周天佑：有甚么得罪、岂敢、岂敢。你看天色将晚、我还要上山抽签、小生便去
        也。
贾莲香：眼看四山黑暗、人家要走、你把人家也留一下吗。
周天佑：（唱）　有事心急如火箭，
　　　　　　　　恨不得一步赶上山。
贾连城：相公莫要着急。你看天色将晚、山路难行。这旁有一小小庙宇，不如就
        在庙内暂宿一晚、到了明天、一同上山才好。
周天佑：这也可通。
贾连城：如此咱们一同进庙投宿也。
　　　　（唱）　且在庙内宿一晚，
甄　氏：　　　　明日一同去上山。
周天佑：　　　　可恨生世命太浅，
贾莲香：（唱）　转身已到庙门前。
贾连城：这个小小庙宇、内边寂无一人、咱们一同进庙歇息。请。(同进庙)还是
        赶紧把门关住、才觉稳妥。 （关门）
贾莲香：你看也莫个灯火、黑的连个古洞一样。（天佑、莲香碰头）
周天佑
　　　：哎、哎、怎么这样黑呢。（转身、再碰）哎、哎、黑的胡碰呢、不晓得
        碰在甚么东西上了、把人碰了一头的疙瘩。
贾莲香
贾连城
      :你两个快就地坐下、再不要胡碰、看碰的跌倒了。　（同坐地）
甄　氏
贾连城：这一相公、听说你和你父刚才回家、便与你叔父动了词讼、未知老爷怎
        样判断。
周天佑：呵、你听。 　
　　　　（唱）　大老爷判断真无理，
　　　　　　　　说起教人好惨凄。
　　　　　　　　他就该行文陕西地，
　　　　　　　　前去调查问来历。
　　　　　　　　我父在陕做生意，
　　　　　　　　十八年岂能无踪迹。
　　　　　　　　为甚么全不究根底，
　　　　　　　　霎时滴血将亲离。
　　　　　　　　我父不知在那里，
　　　　　　　　因此上山寻踪迹。
贾莲香：世上怎竟有这样糊涂的官、为甚么把那些官都不得个瘟病死了呢。
贾连城：（唱）　相公不必心生气，
    　　　　　　这事终须有转机。
　　　　　　　　自古道离合有天意，
　　　　　　　　劝君不必苦怨啼。
　　　　相公不必伤感、这事终须要水落石出。你看天色已明、咱们还要上山、
        这是十两银子、带在身旁、准备找寻你父。
贾莲香：人家到咱跟前有恁大的恩、才给了人家十两银子、那如何打发得下呢。
周天佑：小生此时正在危急、这十两银子、我也不敢推辞。(接银)如此转上受
        我一拜了。
　　　　（唱）　拜过老伯恩义重，  (跪拜)
　　　　　　　　到后来定要报恩情。
贾莲香：哎呀、哎呀、莫见过什么十两银子、就给他道谢呢。
　　　　（甄氏指莲香看天佑）
贾连城：呵呵呵、孩儿、咱们和他房连脊、墙连界、论起来你也应该把人家叫哥
        哥呢。况且人家救了你的命、孩儿你便认他为兄、他便认你为妹、快与
        你哥哥拜谢了。
贾莲香：到底还是个哥哥。呵、我的哥哥呀。
　　　　（唱）　多亏今日救了我，
　　　　　　　　权是妹妹拜哥哥。　(跪)
周天佑：（跪唱）昨日虎口救大祸，
　　　　　　　　说甚么妹妹拜哥哥。
甄　氏：你倒糊涂了、如今叫哥哥呢、以后可叫甚么家。
贾连城：以后、以后她还叫哥哥呢。
甄　氏：难道把这哥哥往老的叫不成。
贾连城：不了以后还能长班辈吗。
甄　氏：这个孩子相貌很不俗、还是当面把女儿许给他才好。
贾连城：呵、我才明白了。(想)这个弯子到底怎样转家。有了、（转身）相公你
        和我家姑娘从此就认作兄妹了。
周天佑：正是得。
贾连城：他从此就把你叫哥哥呢。
周天佑：那个自然。
贾连城：依我之见。
周天佑：便怎么样。
贾连城：依我之见、就教他把你叫上一辈子哥哥。
贾莲香：叫了个长。
周天佑：那何待说。
贾连城：不是这样说。
周天佑：又是怎样说。
贾连城：他如今权时把你叫哥哥、以后把你可不必叫叫哥哥了。
贾莲香：谁还爱叫哥哥。
周天佑：不叫也不要紧。
贾连城：这话总莫说明白。你听我给你打破说、你二人今日作为兄妹、异日便成
        夫妇。我当面许亲、决不食言、你的意下如何。
周天佑：老伯既如此厚待、小生又何敢推辞。　（揖介）
贾莲香：十两银子的个人情、爬下磕了几个头。这就该磕头、才作了个揖、连轻
        重都按不住。
贾连城：如此一同上山了。　 (同出门)
　　　　（唱）　今日上山心欢喜，
周天佑：　　　　父子不见动愁思。　（同下）

第九回　　离　　婚

　　　　（李遇春帘内）
李遇春：（唱）　平地风波登时起。
　　　　（李遇春、李晚春、王氏同上）
李晚春：（唱）　孤儿弱女各伤悲。
王　氏：（唱）　老爷今日若问你，  (指晚春)
　　　　　　　　便说不是亲生的。
李晚春：记下了。   
　　　　(阮自用带甲乙二人、从他门上)
阮自用：（唱）　这个官司真有理。
甲
　　　：（唱）　岂容他姐弟作夫妻。
乙
甲　　：大爷、你今日上堂、可要使个眼色哩。
阮自用：为甚么来。
甲　　：你想这案官司、咱县里官问了几堂、都平面子推下来了。如今上县发的
        委员、特来办这个案子。这个委员不是别人、就是山西五台县的晋大老
        爷。听说这个老爷会滴血认亲、所以上宪为这案官司、特特的把他从山
        西调着来、你今天可要小心一点。
阮自用：你放心、不怕甚么。
　　　　（晋信书带人役上）
晋信书：（引）　作官能判断，
　　　　　　　　隔省来问案。
　　　　我便是五台知县晋大老爷。只因陕西韩城县有一件粘牙的官司，他问不
        清、因此把我从山西调着来、今天便要坐堂、待我先把原被告传上堂来。
     　（坐）人役。
人　役：有。
晋信书：原被告可曾到齐。
人　役：都在堂下伺候。
晋信书：传上堂来。
人　役：大老爷传呢、都往上跪。
众　　：伺候老爷。　（同跪）
晋信书：这一少年、名叫甚么。
李遇春：李遇春。
晋信书：呵、李遇春。　（点头）这一女子、你叫甚么名子。
李晚春：侬家李晚春。
晋信书：呵、李晚春。怎么都姓李、名子也象是姊弟。（出看）这模样也差不多。
     　（坐）李遇春、你把他叫甚么。
李遇春：小生现在把他叫姐姐。　（晋信拍醒醒木）
晋信书：你将他叫姐姐、他便是你姐姐、怎么说出现在的二字呢。
李遇春：大老爷不知、我母亲在日、着我王妈妈为媒、将来要作夫妻。所以这个
        姊弟、就是现在的。　（信书拍醒木）
晋信书：胡说。你二人既是姊弟、焉能做得夫妻。你还明目张胆的要连人退亲、
        竟然还说有媒人、这一婆子、他姊弟二人要做夫妻、可是你的媒人。
王　氏：他二人虽说是姊弟、并不是亲的、所以我与他作媒。
晋信书：照你这样说、他二人是伯叔姊弟、就可以做夫妻不成。
王　氏：他也并不是伯叔姊弟。他姐姐原是他母亲自幼儿抱的。
晋信书：他抱下谁家的。
王  氏：他原是一个山西客、如今也不晓得那里去了。
晋信书：你说的还是没底没案的话。
阮自用：大老爷、据他说他兄弟是亲生的、他姐姐是抱养的。他兄弟就没要说起、
        他姐姐原是三月二十八日、何人不知吗何人不晓呢。况且他母亲把他女
        儿许给我的时候、连四柱八字都给我开着来了。他母亲一死、家中只有
        他姊弟两个、不晓得做出甚么苟且之事、割舍不开。这个婆子又从中挑
        唆、那日我与我岳母前去吊孝、竟然没得进门、连庚帖都给我扯了。我
        这番起诉、并不是为着悔亲、大老爷你想、拿我这样家道人物、还愁没
        有媳妇儿。况且他姊弟两个、闹成这等风气、就是他给我、我也是不要
        了。但是姊弟成亲、**背俗、伤风败化、不可为训。小生为整饬风化
        起见、因而提起诉讼、还请大老爷按律处断。
晋信书：呵呀、这话说的很在情理。
王　氏：大老爷、阮自用屡次托我作媒、不能如愿、因此造言生事、信口诬蔑、
        还请大老爷调查。
晋信书：这还有调查的甚么、我自有试验的法子。人役端一盆子水、拿一苗针来。
人　役：是。
阮自用：这大老爷怎么真个滴血认亲、糟了、糟了。
王　氏
李遇春：既不是亲姊弟、那怕他怎样试。
李晚春
人　役：禀老爷、针盆俱到。
晋信书：呵、我还是滴血认亲呀。
人　役：这个老爷到底法术大　（晋信书离座）
晋信书：（唱）　我还是滴血将亲认，
　　　　　　　　全凭血统认假真。
　　　　　　　　又何必絮絮叨叨将他问，
　　　　　　　　各伸中指用一针。
　　　　侬二人是亲姊弟、不是亲姊弟、我一试便知。你二人将你中指伸出来。
李遇春：（唱）　伸出中指凭试验，
　　　　　　　　任你针刺有何难。
李晚春：（唱）　真假一试自分辨，
　　　　　　　　滴血指头用针尖。
晋信书：（唱）　这一针便把官司断，　（持针）
　　　　　　　　断官司有何难。　（用针）
　　　　你大众都看、这两个人的血液、融合在一处、分明是亲骨肉、你还想诳
        我。（坐、遇春晚春大惊、阮自用笑）
李遇春：（唱）　我母亲与我讲当面，
　　　　　　　　难道其中没根源。
李遇春：（唱）　大老爷堂口亲试验，
　　　　　　　　满腹有话口难言。
晋信书：（唱）　这事一试便结案，
　　　　　　　　两造仔细听我言。
李遇春
　　　：哎、这个。
李晚春
晋信书：这个甚么。我晓得你也理屈词穷了。论起情由、本应大加斥责、姑念你
        年幼无知、尚未成亲、且从宽免。这一婆子、你既爱说媒、又怕跑路、
        怎么给人家亲亲儿亲姊亲弟说起媒来了。人役。
人　役：有。
晋信书：把打咀把子的那刑具拿上来。
人　役：是。
王　氏：大老爷、我实在冤枉。
晋信书：你还冤枉。吾老爷念了五车书、才坐了个小小七品县印、今天为你这一
        案官司、还把我几百里上隔省过山的调着来、你还比吾老爷冤枉吗。打
        咀。　（打）
人　役：五十个。
晋信书：转过来到这面子再打五十个。　（打毕）阮自用。
阮自用：伺候大老爷。
晋信书：你当初聘定她的时候、可有庚帖。
阮自用：刚才与老爷回过的、他把庚帖给我扯咧。
晋信书：可有媒证。
甲　　
　　　：我二人便是媒证。
乙
晋信书：这就是了。阮自用、这般时候、你还是要人不要人呢。
阮自用：你想他姊弟二人、闹成这样气味、小生那里聘不下妻室、还要他做甚么
        呢。我不要、我不要。
晋信书：他姊弟二人究竟没有成亲、那些暖昧之事、有何凭据。既是你聘定的妻、
        你便该娶你的人、你也没要执固。
阮自用：大老爷这样吩咐、算咧、算咧、浑也罢、烂也罢、我收拾下就是了。
人　役：这种儿还恁麻的。
晋信书：如此你递个领状、当堂领下、择日成礼。不要他姊弟二人、再到一处。
阮自用：遵断。
晋信书：案已了结、吾老爷退堂。　（后场下、阮自用笑）
人　役：教人家领人、亲姊热弟的、*（音吝）的怎做两口子呢。
李遇春
　　　：哎呀、不好了。
李晚春
李遇春：（唱）　霎时眷属要分手。
　　　　（喝场）我的姐姐呀。
李晚春：　　　　我的兄弟呀。
　　　　（唱）　这事教人怎罢休。
甲　　：这姊弟两还是割舍不开。快教人家领着去。　（拉晚春付自用）
阮自用：（唱）　这个佳人得到手，
　　　　　　　  回家便要看历头。  (阮自用甲乙李晚春下)
李遇春：（唱）　只见姐姐随人走，
　　　　　　　　从小姻缘一笔勾。
王　氏：（唱）　事到如今怎下手，
　　　　　　　　此事教人好惨羞。　（同下）

第十回　　反　　坐

　　　　(阮妹艳装上)   
阮　妹：（唱）　哥哥今日纳新宠，
　　　　　　　　不由教人喜在胸。
　　　　　　　　听说官司已判定，
　　　　　　　　为甚么还不见回程。
　　　　(阮自用、甲乙二人李晚春同上)
阮自用：（唱）　猫颠狗窜不敢停，
　　　　　　　　到门首只见满天星。  (同进门)
阮　妹：哥哥回来了。
阮自用：妹妹、今天这官司干脆的不能说了。滴了两点子血、把娃的称定的准准
        儿的。妹妹快把你嫂嫂引到洞房里去。
阮　妹：嫂嫂说是你随着我来呀。
　　　　（唱）　嫂嫂何必眼流泪，
　　　　　　　　随我一同到内宅。  (同下)
甲
　　　：大爷、我二人与你成了这个大功、你今晚上岂不是便要云雨会巫峡。只
        说你把我两个怎样谢承。
乙
阮自用：教账房里给咱发海菜。咱们今晚上先痛饮一回再说也。
　　　　（唱）　人逢喜事精神爽，
　　　　　　　　吃几杯喜酒入洞房。　（同下）
　　　　（阮妹引李晚春上）
阮　妹：嫂嫂随上些。
　　　　（唱）　生人生路紧随上，
　　　　　　　　这便是花烛新洞房。
李晚春：（唱）　今夜晚竟入了天罗地网，
　　　　　　　　眼睁睁要失节怎好提防。  (闷坐)
阮  妹：我嫂嫂今晚总是不乐意、这样使性弄气的、怎好成亲。我还是准备些酒
        果、与我嫂嫂开心才是。
　　　　（唱）　准备酒果先开窍，
　　　　　　　　还要巧言解牢骚。　（下）
李晚春：（滚）　苦呀、我的天呀。我想我母亲半世忧劳、一生苦节、因此抱养
        侬家、与亲生女儿无异、要与我兄弟成亲。谁料我母去世、竟将节孝家
        风、教这个奴才破坏。今晚遭此冤辱、怎能偷生人世。侬死又何足惜、
        只恨兄弟零仃孤苦、举目无亲、好不痛心也。
　　　　（唱）　泪珠儿滚滚罗衫上，
　　　　　　　　想起兄弟断人肠。
　　　　　　　　堂上偏算糊涂胀，
　　　　　　　　离散了鸳鸯不成双。
　　　　　　　　尘世上那有这冤枉， 
　　　　　　　　无奈空中盖楼房。
　　　　　　　　花烛明灭如波浪，
　　　　　　　　这盘死棋怎下场。  (阮妹捧酒肴)  
阮　妹：（唱）　为着哥哥成婚配，
　　　　　　　　先奉酒果劝一回。
　　　　我且莫说哥哥呀、哥哥、你这场好事、非离了妹妹联络、你这个姻缘、
        还不得美满。嫂嫂、今晚有这场喜事、你还哭着是怎的。你看妹妹与你
        准备下这些酒果、又清洁、又新鲜、嫂嫂咱姊妹两个、随便先吃上几杯。
        (李晚春背白)
李晚春：今晚我吃几杯也好。妹妹请。　（同坐饮）
　　　　（唱）　今晚有酒还须醉，　(饮)
阮　妹：嫂嫂你还怕喝醉了、你看妹妹还拿上这个大杯子喝哩。
李晚春：（唱）　我的酒量向来仄。
阮　妹：嫂嫂、妹妹的酒量也不大宽、只是今晚上一见嫂嫂、不觉酒兴动起来了。
李晚春：（唱）　你与我既然称姊妹，    
　　　　　　　　还请饮满这一杯。  (酌介。阮妹饮醉介)
　　　　（甲乙二人扶阮自用上）
阮自用：（唱）　人生有酒须当醉，
　　　　　　　　况是今晚入罗帏。  (甲乙扶阮自用进门)
甲　　：你看大爷酒喝的多了、你快扶他安眠。  
李晚春：晓得。  (扶入帐)
甲
　　　：衣服脱了。
乙
李晚春：晓得。
甲
　　　：头枕高一点。
乙
李晚春：晓得。
甲
　　　：这一下咱们就不管他了。咱们也喝的多了、快睡走。
乙
甲　　：（唱）　昏昏沉沉也要睡，
    　　　　　　任他二人入罗帏。　(同下、晚春看自用、又看阮妹)
李晚春：（唱）　他兄妹二人皆沉醉，
　　　　　　　　我何不原礼又奉回。
　　　　有了、他昨日在堂上、就是那样信口雌黄、坏人名节。今晚他兄妹二人
        酒醉如泥、我还是如法炮制了。
　　　　（唱）　奴才欺人也太甚，
　　　　　　　　管教你兄妹要成亲。(脱自用衣、再脱阮妹衣。阮自用阮妹坐
        桌两旁、睡、打三更）
李晚春：耳听谁楼鼓打三更、我还是速快逃走。
　　　　（唱）　他兄妹二人入鸳帐，
　　　　　　　　任凭你莺颠燕子狂。
　　　　　　　　想害人自己入罗网，
　　　　　　　　教儿酸苦各自尝。
    　　　　　　与他吹灯又掩帐，  (吹灯、掩帐、开门出)
　　　　　　　　出门去那怕把命亡。  （下）
　　　　(甲乙二人同上)  
甲　　：（唱）　耳听鼓打三更响，
　　　　　　　　咱二人上前去听房。
乙　　：（唱）　想必是贪恋娇模样，
　　　　　　　　且听娇女唤新郎。
甲　　：伙计、咱二人先听一听房。怎么房门大开、莫非是新人偷(进门)跑了。
        怎么不见新人。
乙　　：这是何人。
甲　　：这是大爷的小妹。   
乙　　：大爷怎么连他妹子在洞房呢。
甲　　：大爷、你还在醉梦中呢、新人那里去了。  (自用起)
阮自用：你二人怎么还在这里。
甲　　：新人那里去了。
阮自用：这是何人。
甲　　：那是你妹子。
阮自用：那是我妹子。  (阮妹起)
阮　妹：那是哥哥。
阮自用
　　　：怎么干出这场事、好不羞惭。  (阮妹忙下)
阮　妹
阮自用：（唱）　昨晚此事太颠倒，
　　　　　　　　竟和妹妹度春宵。     
　　　　　　　　悔不该把人婚姻扫，
　　　　　　　　醉梦中间羞同胞。
　　　　　　　　这才是投桃将李报，
　　　　　　　　天道原不差分毫。
　　　　只说新人那里去了。  (甲乙忙)
甲
　　　：大爷、你还问新人呢、赶快防顾你妹子上了吊着。
乙　
阮自用：（唱）　只恐妹子上了吊，
　　　　　　　　吓的我胆战心又眺。　(同下)

第十一回  　结    盟
    

　　　　（李遇春上）
李遇春：（唱）　生离死别各分散，
　　　　　　　　姊弟夫妻不团圆。     
　　　　　　　　闻说那晚便逃窜，    
　　　　　　　　只落得过河出蒲关。
　　　　李遇春。自那日公堂以上、与我姐姐分离、闻说我姐姐一到阮家、黑夜
        逃走。心想过河找寻、来此已是蒲州、不免在城外歇息片时了。
　　　　（唱）　举目无亲真伤惨，  
　　　　　　　　满目路人有谁怜。  (坐地)
周天佑：（唱）　莫非是我的父由山过陕，  (在内)
　　　　(周天佑上)
　　　　（唱）　我只得犯星夜来到浦关。
　　　　　　　　风尘冲失骨肉有谁怜念，
　　　　　　　　一路上不住的仰面呼天。
　　　　　　　　猛然见一少年坐在前面，
    　　　　　　他和我好一似同气相连。　(相视大惊、想)
周天佑   
　　　：此人怎么这样熟。  (又想、再看)  
李遇春
周天佑
　　　：此人的面目、好象我对镜自照、这才奇了。
李遇春
李遇春：（唱）　这个人模样儿现出真面，
　　　　　　　　莫非是他和我有甚根源。
周天佑：（唱）　上前去且把他细问一遍，
　　　　　　　　且问他那里人来到此间。
　　　　请问仁兄、你是那里人氏、到此有何事故。
李遇春：仁兄请坐、听我讲来。
　　　　（唱）　家在陕西韩城县，
　　　　　　　　杏花村中有家园。
　　　　　　　　姊弟原来非亲眷，
　　　　　　　　我的母命我成姻缘。
　　　　　　　　北村富家有老阮，
　　　　　　　　他言说**去禀官。
　　　　　　　　大老爷堂上滴血验，
　　　　　　　　鸳鸯分散各一天。
　　　　　　　　因此渡河寻亲眷，
　　　　　　　　说来讲去太屈冤。
周天佑：仁兄、你那大老爷是个谁、怎么也拿上这个滴血认亲害百姓呢。
李遇春：仁兄、那还是你山西的官、好容易隔省渡河的调到我县里来、给我掇出
        来这一盆浆子。
周天佑：我山西那里来的这些子糊涂浆子官来、到底姓甚么吗。
李遇春：听说是五台县的官、姓甚么晋。
周天佑：仁兄、不错、不错、那便是我县里的那个晋大老爷、名子叫个晋信书。
        其实还是个老进士、不晓得念了多少书、在甚么书上记下个滴血认亲、
        随便儿试验、把我也做的一言难尽了。
　　　　（唱）　滴血认亲也误我，
李遇春：仁兄、你怎么也受了这个滴血认亲的亏了。
周天佑：（唱）　父子不见可奈何。
　　　　　　　　举目亲人无一个，
　　　　　　　　家庭生变难立脚。
　　　　　　　　我父膝下只有我，
　　　　　　　　四处寻亲没下落。
李遇春：仁兄、你原来也受了这晋大老爷的害了。
周天佑：仁兄、我父亲名叫周仁瑞、还在你贵县做过生意、我就是在你陕西长大
        的。
李遇春：仁兄、你原是父子不相见、我也是姊弟夫妇离散。咱二真是孤苦零仃、
        同病相怜。依我之见、咱二人还是结为兄弟、患难相恤、你看如何。
周天佑；呵、我看你我的面目、也就象是弟兄两个。
李遇春：为弟一见仁兄、好象对镜自照。岂只象弟兄、简直象是一个人了。但不
        知仁兄多大岁数。
周天佑：一十八岁。
李遇春：为弟也是一十八岁了。但不知仁兄几时生日。
周天佑：九月九日。
李遇春：为弟也是九月九日的生日。这才奇了。
周天佑：如此咱们结拜、谁该为兄、谁该为弟。
李遇春：咱二就互为兄长、有何不可？
周天佑：说是咱二人八拜联盟了。
　　　　（唱）　杵臼结交当八拜，
                同病相怜真可哀。 (同跪)
李遇春： (唱)   患难之中相依赖，
　　　　　　　　四海兄弟巧安排。
　　　　（甲乙二信差行装慌忙上）
甲　　：（唱）　来到河东跑黑报。
乙　　：（唱）　只怕有人问根苗。
　　　　夥计、前边便是蒲关、防顾有人查问、可总要小心。
甲    ：你带着几封信。
乙    ：我带着五封信。你带着几封信。
甲　　：我带着六封信。  (甲乙各揣身上信件、遗一封)
　　　　（唱）　各自小心向前跑。
乙　　：（唱）　有人查问便脱逃。　(同下)
周天佑：（唱）　前边有人荒唐过。
李遇春：（唱）　好似与满兵当细作。
周天佑：（唱）　奔走骇行急如火。
李遇春：（唱）　不知此情为甚么。
　　　　仁兄、你看路旁遗下一封小书(拾)你我兄弟看过。(拆开、看)原是满兵
        要攻山西、吴三桂约同山西旧部响应、只说这却怎处。   
周天佑：你我速向太行山镇守使报告、你看如何。
李遇春：如此你我兄弟一同前往了。
周天佑：（唱）　满兵猖獗到内陆。    
李遇春：（唱）　急向太行报消息。  (同下)

第十二回  　投  军

　　　　(四卒引马士才戎装上、升帐)
马士才：（引）　国基尚未定，    
　　　　　　　　满兵又入关。
　　　　太行山镇守使马士才。今乃大顺闯皇帝永昌元年。自从攻破北京、闯帝
        登极、命我镇守山西、住札太行山。不料吴三桂勾引满兵、山海关战事
        吃紧、教人悬刻在心。
　　　　（唱）　山海关战事正吃紧，
　　　　　　　　教人悬刻记在心。
　　　　　　　　派兵到处去探问，
　　　　　　　　四面八方难留神。
　　　　（周天佑、李遇春上）
周天佑：（唱）　拾得满兵一封信。
李遇春：（唱）　星夜奔走到太行。
卒　　：那里的这两个孩子、好像是一个模子印下的、（转身问）这二位少年、
        来此可有事干。
周天佑
　　　：烦禀大帅、就说有机密要事、特来面禀。
李遇春
卒　　：二位且住、待我去传。　（跪禀）禀大帅、营门有二位少年、言说有机
        密要事、特来面禀。
马士才：命他进帐。
卒　　：命你二人进帐。　（进帐、跪）
周天佑：小生周天佑。
李遇春：小生李遇春。
周天佑：一同拜参。
马士才：有甚么话、站起来再叙。　（同起）
周天佑
　　　：这就不恭了。
李遇春
马士才：哎呀、这二位少年怎么这样相似。你有甚么要事、可讲出口来。
李遇春：如今山海关战事吃紧、北京摇动。满兵心想进攻山西、扰乱北京的后方、
        望大帅早为防御。
周天佑：我二人在中途得了吴三桂的一封密信、言说满兵八月十五日进攻山西、
        约同旧部下响应。明日便是八月初一、望大帅速作准备。这是密信、大
        帅请看。
马士才：（唱）　一见密信气上涌，
　　　　　　　　登时教场要点兵。
　　　　　　　　战鼓一击山河动，
　　　　        你二人那个能文。
李遇春：小生倒还能文。
马士才：那个能武。 
周天佑：小生倒还能武。  
马士才：如此周天佑领带亲兵、充当先锋。李遇春帮办文案。即日点兵准备。　
        （二武将带兵上、更衣）
马士才：（唱）　大兵须要早难备， 
　　　　　　　　只怕满兵攻山西。  (上马、同下)

第十四回　　遇　　寇

　　　　（忽拉海满洲装带兵上）
忽拉海：（引）　攻破山海关，
　　　　　　　　要取好河山。
　　　　满州大贝勒忽拉海。我兵攻破山海关、心想进攻北京、先命我带了兵马
        扰乱北京后方。巴图鲁、向太行山进攻。
马士才：满兵败走、派兵防守要地、本帅回到太行。
　　　　（唱）　派兵防守各要地，
　　　　　　　　准备兵马保京西。　（同下）

第十五回　　双　　控

　　　　（周仁瑞上）
周仁瑞：（唱）　父子从今不相见，
　　　　　　　　可恨五台知县官。
　　　　　　　　为甚么滴血定了案，
　　　　　　　　害的我父子不团圆。
    　　　　　　老眼泪零风吹面，
　　　　　　　　愁眉恨锁口难言。
　　　　　　　　两鬂白发谁怜念，
　　　　　　　　转死沟壑不怨天。
　　　　(王氏上)
王　氏：（唱）　烽火连天满兵到，
　　　　　　　　死中逃出命一条。
　　　　　　　　暗渡黄河连夜跑，
　　　　　　　　未知何处可安巢。
　　　　　　　　探亲来至五台道，
　　　　　　　　原来是周老哭号啕。
　　　　那是周老兄。
周仁瑞：那是王大嫂、你为何来至河东。
王　氏：周兄是你不知、我女儿嫁于五台县、我看女儿来了。你为何也成了这般
        光景。
周仁瑞：（滚）  说是王大嫂、王大艘、自那日从陕西回家、骨肉生变。我那兄
        弟仁祥、言说天佑并不是我的儿子、因此与我兴讼。谁料遇着县官晋大
        老爷、竟然滴血认亲、将我父子分离。至今我儿尚不知卞落、因此零仃
        孤苦、到了这步田地了。
　　　　（唱）　日暮途穷时运蹇，
　　　　　　　　前瞻后顾两茫然。
　　　　　　　　骨肉流离如蓬转，
　　　　　　　　白发朱颜各一天。
　　　　　　　　倘若见了县官面，
　　　　　　　　咬他一口问一言。
王　氏：老兄你还不知、你那个李家儿子的婚姻、也教这个官滴血拆散了。
　　　　（唱）　滴血认亲太无理，
　　　　　　　　拆散夫妻没来历。
　　　　　　　　只因阮家定巧计，
　　　　　　　　言说他姊弟成夫妻。
　　　　　　　　告到官衙同审理，
　　　　　　　　滴血一认便分离。     
　　　　　　　　可怜我为人要争气，
　　　　　　　　责打一百太惨凄。
　　　　　　　　幸喜今日遇着你，
　　　　　　　　我要和他见高低。
周仁瑞：（唱）　王大嫂若有这义气，
　　　　　　　　咱二人一同伸冤抑。
王　氏：周老兄、你看你这光景、终久要转死沟壑。这两案官司、都是这个老晋
        胆大妄为、把人害到这步田地。倒不如咱二人一同前去击鼓喊冤。你的
        父子那一案、我与你作证。他的夫妻这一案、你给我作证。就放出死命、
        连他在堂上办。闹的水落石出、然后你给他要儿、我给他要女。再不对
        了。一同给他拼命、总教他以后再不得拿这个滴血的术法害人、你看如
        何。   
周仁瑞：大嫂言之是理。我如今形单影只、枯朽余生、还要下这个老命、干甚么
        事。大嫂一介女流、尚有这等义气。从前救我之急、今日又伸人之冤、
        真算菩萨发心、如来降世、为弟何敢不追随后尘。说是咱二人走走走。
　　　　（唱）　感谢大嫂义气重， 
　　　　　　　　我随你到县把冤明。
王　氏：（唱）　忧患余生遭不幸，
　　　　　　　　拼命为人打不平。  (同下)

第十六回　　误　　认

　　　　(周天佑暨院子上)
周天佑：（唱）　我的父分手无音信，
　　　　　　　　屈指流光又一春。
　　　　　　　　回路差人去寻问，
　　　　　　　　为甚至今无好音。
　　　　　　　　只恐年老精力尽，
　　　　　　　　想起真个愁杀人。
　　　　（滚）　自从我带兵以后、官拜游击之职、至今父亲尚不知下落。却幸
        那日以在五台山上、虎口中间、结了那位姻缘。从前与贾岳丈修书、着
        他将我那妹妹送到太行、再作料理、怎么还不见送来、教人好生愁闷也。
　　　　（唱）　那一日曾寄八行纸，
　　　　　　　　写就送亲红鸾书。
　　　　　　　　想岳丈早把行装治，
　　　　　　　　为甚么踪迹太迟迟。  (闷坐)  
　　　　(李晚春上)
李晚春：哎、走呀。
　　　　（唱）　前日中途看得准，
　　　　　　　　分明是兄弟李遇春。
　　　　　　　　一路逢人便寻问， 
　　　　　　　  听说他当真去从军。  (看介)
　　　　前面便是太行大营。  (滚白)哎哎、人人曾说遇春兄弟、果然从军、想
        我从前在中途认得倒是不错、难道他不认得我、为甚么不顾而去、教人
        好不灰心也。
　　　　（唱）　且到营门细探问，
　　　　　　　　问他究竟是何心。
院  子：那里这位妇人、你到营口干甚么来了。
李晚春：你这营中可有一位李大人。
院  子：倒有一位李大人。    
李晚春：那可是陕西人。
院  子：你问他为何。
李晚春：呵、他可是名叫李遇春。
院  子：你是李大人的甚么人、竟然叫起他的尊名来了。
李晚春：我是他的姐姐、前来探亲、你可能与我通知。(院背白)
院　子：我想李大人、原是我家大人的结拜兄弟、待我先给我家大人禀一声。
        (转身)禀大人、李大人的令姐姐来到。
周天佑：怎么李大人的令姐姐来了。
院  子：正是。  
周天佑：我想李仁兄的姐姐、也和我姐姐一样、传出有请。
院　子：有请。
李晚春：果然不错、那日想必是不曾看见。　（进门）
周天佑：姐姐到了、请坐。
李晚春：那是兄弟。  (向前扑天佑、天佑退)
周天佑：怎么这样的亲热。
李晚春：（唱）　一见兄弟泪如雨，
周天佑：竟然将我叫起兄弟来了。    
李晚春：（唱）　为甚么见我恁生疏。
周天佑：才头一回见面、怎得熟成呢吗。
李晚春：（唱）　自那日婚姻生变故，
　　　　　　　  天各一方两不知。
周天佑：姐姐、我不是你兄弟、你把人认错了。
李晚春：哎哎哎、你不是我兄弟、谁着你把我叫姐姐呢。我才一年没见你的面、
        难道我就认不得你了。怪道从前在中途以上见了我、大睁两眼、生硬装
        认不得、真是心磁眼硬也。
　　　　（唱）　恨小弟心磁又眼硬，
周天佑 ：我可认得你是谁吗。
李晚春：（唱）　大睁两眼不招承。
　　　　侬和你姊弟夫妻、夫妻姊弟、天造地设将亲定。
周天佑：我甚么时候定你来些。
李晚春：（唱）　为你伴读到三更，
　　　　　　　　谁料你今日身荣幸，
　　　　　　　　当面不肯说衷情。
　　　　　　　　总然你另将婚配定，
　　　　　　　　难道姐姐与你争。
　　　　　　　　你既然传言将我请，
　　　　　　　　你不该冷语把人冰。
　　　　　　　　哭了声红颜真薄命，
　　　　　　　　姊弟翻眼又弄睛。
周天佑：（唱）　姐姐不必心伤痛，    
　　　　　　　　听我与你讲分明。
　　　　　　　　他和我结义相伯仲，
　　　　　　　　参谋军府有声名。
　　　　　　　　我这里差人将他请，
　　　　　　　　请到此再好叙详情。
　　　　家院、速快到参谋处请李大人去。
院　子：是。  (下)
李晚春：你言说你不是遇春兄弟、我且问你姓甚么。
周天佑：姐姐、我姓周、名叫周天佑。
李晚春：呵、你叫周天佑。(冷笑) 竟然连姓也卖了、名子也换了。
周天佑：这才是冤枉人了、我几时卖过姓吗、换过名子呢。
李晚春：你意下说把姓名一变、将我便瞒过了。你何苦费这等心机吗。我也明白
        你的心事、自那日当堂将我断给阮家、一个娇弱女流、有甚么力量抵抗。
        想姐姐势必与阮家成亲、因此与姐姐义断恩绝、这也在乎情理。就是这
        样。你也该问个明白。为甚么见面、给了我个大瞪眼、又说你姓张、又
        说你姓王。难道我是瞎子不成。
周天佑：姐姐你说的话、我一概不懂。再不要着气、一时他来、你便明白了。
李晚春：我有甚么不明白。想来你如今已经另结名门、一时新人便来、因此和我
        倒蛋、你说是也不是呵。
　　　　（唱）　纵然已聘名门女，
　　　　　　　　为何对面两含糊。
　　　　　　　　这才是得新便忘故，
　　　　　　　　可恨姊弟枉称呼。　(闷坐)
周天佑：呵、这也是说不清白、还是候我李仁兄到来再说。
　　　　(贾连城带马、甄氏、贾莲香坐轿同上)    
贾连城：（唱）　见信即便送亲眷。
甄  氏：（唱）　来至太行大营前。
贾莲香：（唱）　幸喜哥哥官高显，
　　　　　　　　深山早结虎口缘。
院  子：做甚么的。
贾连城：烦禀周大人、就说他岳丈给他送亲来了。
院  子：禀大人、岳老太爷给大人送亲来了。
周天佑：怎么说岳老太爷送亲来了、待我出迎。
李晚春：我看着人家另有亲事呢、果然老岳丈给人家送的亲来了。
　　　　(天佑出门)
周天佑：原是岳父到了、请。　(同进门、天佑向贾连城、甄氏行礼)
贾连城：孩儿你与你哥哥也可先行个礼儿。
贾莲香：哥哥在上、妹妹这里有礼。　(揖、拜)
李晚春：兄弟、你今日另有妹妹、难怪你不认姐姐、说是你来你来呵。
        (贾连城、甄氏、莲香同惊)
贾连城
甄　氏：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贾莲香
李晚春：（唱）　曾不记母亲把话讲，  (莲香拭泪)    
周天佑：我那里见过我母亲些。
李晚春：（唱）　你我姊弟要成双。
　　　　　　　　纵然你与她同鸳帐，
　　　　　　　　姐姐原不动心肠。
　　　　　　　　为何置我高阁上，
　　　　　　　　铁心冷面九秋霜。
　　　　　　　　这才是无情生孽障，
　　　　　　　　你死后怎生见亲娘。
周天佑：我那李仁兄怎么还不见到来、这却怎处。
贾连城
　　　：贤婿、这一位女娘儿她是何人。
甄　氏
周天佑：岳丈且不容问、这一时也说不清、着我快请我那朋友去呵。
　　　　（唱）　李仁兄来的太迟缓，  
　　　　　　　　着我张口不能言。　(下、贾连城、甄氏顿足)
贾莲香：我好悔也。    
　　　　（唱）　自那日深山遇猛虎，
    　　　　　　独自孤单欲穷途。
    　　　　　　多亏他有胆有力、奋拳攘臂、白额丧胆穿山去，
　　　　　　　　因此许他牵红丝。
　　　　　　　　满兵突过太行去，
    　　　　　　射马擒贼得官职。
　　　　　　　　得官就该将侬娶，
　　　　　　　　何处又得这野狐。
　　　　　　　　纵然得新不忘故，
　　　　　　　　姐姐妹妹乱称呼。
　　　　　　　　初次见面便冲突，
　　　　　　　　日后姐妹怎同居。
贾连城：（唱）　今日送亲真无兴，
　　　　　　　　为甚么大姑遇小姑。

 

甄  氏：（唱）　女儿一旁诉冤苦，

　　　　　　　　大妇小妻怎定局。

　　　　(李遇春上)

李遇春：（唱）　耳听有人把我请，

　　　　　　　　言说姐姐到营中。

　　　　　　　　到门首不用你传禀，　（进门）

　　　　　　　　只见有客坐大庭。

贾连城：贤婿、你怎么又另换了一身衣裳。

李遇春：（唱）　为甚么将我称贤婿，　（撒袖介）

　　　　　　　　只见姐姐在这壁。

　　　　　　　　转面来我先施一礼，

李晚春：你又认不得我、可给我施的甚么礼。

李遇春：（唱）　姐姐上气为怎的。

李晚春：这你又换了一身衣裳。你把衣裳一换、难道我便认不得你了。

李遇春：姐姐这是怎么说。

李晚春：你再不要把我叫姐姐、那不是你妹妹吗。

　　　　（掀遇春于贾莲香身旁）

贾莲香：呵、我的哥哥呀。

李遇春：我可那里个妹妹来吗。

贾莲香：（唱）曾不记五台山路上，

李遇春：我几时朝五台山来吗。

贾莲香：（唱）　你我中途遇虎狼。

李遇春：呵、我长了恁大、连老虎的面都没见过。

贾莲香：（唱）　多亏你与侬保障，

　　　　　　　　生命身体两无伤。

　　　　　　　　那一晚庙内相偎傍，

　　　　　　　　兄妹相称话衷肠。

　　　　　　　　我的父与你银十两，

　　　　　　　　将侬许你配成双。

　　　　　　　　你今日奋志虎牙帐，

　　　　　　　　为甚么又娶那一房。

李遇春：（唱）　小生听言心暗想，

　　　　　　　　必须错认说短长。

　　　　小姐、你说的话、我全然不晓得、想必你把人认错了。

甄　氏：慢着。我母女刚到的时候、你说的语语相投、字字亲热、并没说将人认

        错的话么。因这位女娘儿和你理问、你说是她将你认错了。如今你出了

        门、打了个转身、换了一身衣裳、二回进来、又变了卦了、可说我女儿

        把你认错了。全当她两个都把你认错了、难道我老两口也把你认错了不

        成。

李遇春：你都没认错、我认错了得行吗。这实在说不清白。

贾连城：贤婿你看、我那女儿、也不是那悍垢妇人，就是你再娶上一房、也不在

        要紧、为甚么穿了那—身衣裳、认这个不认那个。又换了这一身衣裳。

        认那个可不认这个。难你倒过来倒过去、还能白毕了吗。

李遇春：我实在有口难辩。家院、你家大人到底那里去了吗。

家  院：我家大人候不着你来、亲身请你去了。

李遇春：哎、这可走了岔路了。

　　　　(周天佑上)

周天佑：（唱）　亲自去把仁兄请，

　　　　　　　　谁知歧路各西东。

　　　　　　　　急忙回家说名姓，

　　　　　　　　只恐辨认不分明。　（遇春、天佑见面）

李遇春：仁兄、你才回来了。

周天佑：仁兄、你才来了。

李遇春

　　　：仁兄、各人招呼各人的人、妨顾又闹出岔儿了。　（遇春向晚春）

周天佑

李遇春：你这时认清白。　（天佑向莲香）

周天佑：妹妹、你这时也认清白。　（晚春、莲香看天佑、遇春各大惊）

李晚春

　　　：这今日莫非做梦。　（连城、甄氏看天佑、遇春）

贾莲香

贾边城

　　　：这今天莫非遇着妖了。　（晚春、莲香及连城、甄氏惊退）

甄　氏

周天佑

　　　：咱二人都给人家往清白说。　（李遇春向李晚春）

李遇春

李遇春：姐姐、我便是李遇春。　（晚春惊退）

周天佑：妹妹、我便是周天佑。　（莲香惊退、李遇春拉李晚春）

李遇春：我当真是你那兄弟。　（李晚春撒手、周天佑拉贾莲香）

周天佑：我当真是你那哥哥。　（贾莲香撒手）

贾连城

　　　：你二人到底谁是谁、你快给我说个明白、再不要教我胡叫冒答应了。

甄　氏

周天佑：岳丈、你认清白、他是陕西人、名叫李遇春。我便是那日在五台山给你

        女儿打老虎的那个周天佑。我二人是结拜弟兄、你看清白咧没有。 

        (贾连城、甄氏看周天佑、李遇春)

贾连城：这你两个是一个色泽、到底从那更辨认呢吗。

李遇春：如今这世事、都从衣服上认人呢、你老人家总是从模样上看呢、难怪你

        认不得人。

贾连城：说来说去、这人才从衣服上认呢、怪道我把人认错冽。

甄　氏：孩儿你记下、穿绿袍的这是你哥哥。那一位穿红袍的、乃是陕西人、是

        那位女娘儿的兄弟。以后再不敢认错了。

贾连城：再认错了、就不得了。

李遇春：姐姐你这时候、想必认清白了。

李晚春：呵、我的兄弟。哎、不对。

李遇春：姐姐对着呢。只说你那日到了阮家、怎能脱离以到这里。

李晚春：呵、我的兄弟。

　　　　（唱）　自那日公堂相离散，

　　　　　　　　姊弟夫妻不团圆。

　　　　　　　　阮家妹妹见识浅，

　　　　　　　　用酒劝我要合欢。

　　　　　　　　他兄妹二人酒上脸，

　　　　　　　　扶他兄妹入套圈。

　　　　　　　　想害人目己做模范，

　　　　　　　　姐姐乘机出龙潭。

　　　　　　　　怕只怕他将我又寻觅，

    　　　　　　因此渡河避事端。

李遇春：（唱）　姐姐有识又有胆，

　　　　　　　　教他自投巧机关。

　　　　　　　　今日乱离得相见，

　　　　　　　　这姐弟夫妻好姻缘。

周天佑：仁兄的姊弟夫妻、今日凑合、为弟父子骨肉、尚无下落、只说这却怎处。

李遇春：仁兄没忧、咱二人这两宗案件、为弟已经禀明镇守使。现发出八百里牌

        单。先提五台县到来，将此案质证明白，然后命他带罪找寻老伯、岂不

        是好。

周天佑：这倒可通。

贾连城：明天便是良辰吉口、你弟兄那姐姐弟弟、哥哥妹妹、先准备成亲、岂不

        是好。

周天佑

　　　：如此速快准备。请。

李遇春

   　　 （唱）　时难年荒世业空。

李晚春

　　　：（唱）　夫妻离散各西东。

贾莲香

贾连城：（唱）　名传冀北无双士。

甄  氏：（唱）　四美二难恰相逢。  (同下)

第十七回　　翻　　案

　　　　 (周仁瑞、王氏同上)
周仁瑞：（唱）　两点血害的我游魂无定，
　　　　　　　　公堂上我和他要决死生。
王  氏：（唱）　咱二人公堂上互相作证，
　　　　　　　　这案情要和他质证分明。
周仁瑞：（唱）　行来至大堂口先把鼓动，　（拾砖块打鼓）
　　　　 (晋信书带人役忙上)
晋信书：（唱）　那一个击法鼓响声叮咚。
　　　　带上来。（周仁瑞、王氏上堂立）你两口子有甚么冤枉、把那个鼓鼓子
        敲的包儿包儿的、噪的本县连书也看不、你为着谁来。
周仁瑞：我就是为着你来。
王　氏：我就是为着你来。
晋信书：你们连吾老爷有甚么冤、有甚么仇。
周仁瑞：我晓得你会滴血、我二人特与你这堂上流血来了。
晋信书：你们都叫甚么名子。
周仁瑞：你老子周仁瑞。
王　氏：我便是陕西省韩城县你王妈。  
晋信书：莫非就是那两宗案内的人。这一老头儿、你莫非就是周仁祥之兄。
周仁瑞：不错。
晋信书：这一婆子、你莫非就是韩城县李遇春的媒人。
王　氏：也不错。
晋信书：这两案官司、本县与你试验的明明白白、断的清清楚楚、你们还有说的
        甚么。
周仁瑞：呵、你听。
　　　　（唱）　我的妻产后把命丧，
　　　　　　　　一胎产生两儿郎。    
　　　　　　　　周天佑原是他乳养，
　　　　　　　　将遇春卖与李三娘。
　　　　　　　　你与我算下糊涂胀，
　　　　　　　　害的我年老没下场。
王　氏：（唱）　李三娘无子绝了望，
　　　　　　　　买的遇春作才郎。
　　　　　　　　虽然说姊弟同生长，
　　　　　　　　原不是同胞要成双。
　　　　　　　　批颊一百真冤枉，
　　　　　　　　可怜无辜受凄惶。
晋信书：（唱）　你二人讲话太卤莽，
　　　　　　　　这两案一点不荒唐。
　　　　吾大老爷给你断下的这两案官司、一点儿不含糊。你二人今日给我混闹
        公堂、象是不服判决的样子。   
周仁瑞：我的儿周天佑、便是这个婆子乳养大的、现有证人在此、你先问过。   
晋信书：此案已结、再不要拉扯这些证人。我这滴血认亲、也是从书上看下的、
        还能错吗。周仁瑞、你那兄弟也有儿子、你若不信、我将你那兄弟连你
        侄子的血、再试验一同、你就知道人家亲父子的血、没有不合的。  
周仁瑞：我全然不信。    
晋信书：不信了当下便试。人役。
人  役：有。
晋信书：速快将周仁祥父子传上堂来。
人  役：是。这老爷可耍这个把戏家。  (下)
晋信书：这一婆子、据你两个今天说、周天佑和李遇春还是弟兄两个。
王  氏：且是一胎生的。
晋信书：既是这样、你从前在堂上回的明白、说李遇春是李三娘亲生的、那么周
        天佑也就是李三娘亲生的了、怎能成他周家的儿子呢。
王  氏：这其中有个情由、你不晓得。李三娘因为无子、才抱养周天佑之弟、与
        他顶门立户、只恐怕这个孩子长大、要还本宗、所以他颠倒说他是亲生
        的、他姐姐是抱养的。
晋信书：这你岂不是当堂翻供、颠三倒四的由着你说。你还给他做证人来了、又
        该打咀、打咀、打咀。
王　氏：总而言之、他总不是亲姊弟、你不该因血滴相合、便将人家夫妻拆散。
晋信书：这有甚么要紧。全当他不是亲姊弟、他各人另行择配，有何不可。万一
        他是亲姊弟、岂不是连我的手都取不离了。你再不用多说、再说还要打
        咀。
　　　　(周仁祥、马氏引牛娃上)
周仁祥：（唱）　断了的官司又传案。
马　氏：（唱）　家鸡往往下野蛋。
人　役：禀老爷、周仁祥父子到案。
晋信书：传上堂来。    
人　役：把娃引上给上走。
周仁祥：你在堂下候着。　(马氏立堂下、仁祥引牛娃上前、跪)伺侯老爷。
晋信书：你是周仁祥。
周仁祥：是小人。
晋信书：本县从前与他断下的那一案官司、你哥哥心里总是不服。依本县之见、
        把你这个孩子、连你也试验一回、教你哥哥知道这滴血认亲、是一点不
        错的。
马　氏：（暗）　老爷今天怎么要试验我这娃呢、我这个娃的黑子红瓤我先不敢
        保。
周仁祥：大老爷、小的那儿子是真米实面的、还有试验的甚么。
晋信书：本县曾与你说过、真金子不怕火炼、亲娃不怕试验。就因为你这个儿子、
        是真米实面、所以才要试验。教你哥哥把这亲人的血看一下、他便晓得
        这案官司、我给他一点儿没断错。
周仁瑞：如此老爷亲手试验、哥哥亲眼来看。这亲的假不得、假的亲不得、试验
        一下可怕啥呢。
马  氏：（暗）　这真个胆大的很、咱这娃么敢试验吗。
晋信书：快去取那一套儿家俱去。  (取具上)
人  役：是、我老爷可拿这个血点点耍把戏家、待我取针连盆子去。
晋信书：周仁瑞、说是你来看呵。
马  氏：（暗）　我这心怎么跳的突儿突儿的。  (晋信书离座)
　　　　（唱）　我与你今日再试验，
　　　　　　　　管教你要服审判官。
周仁祥：牛儿快来、教老爷把我娃试验一下。
晋信书：（唱）　刺一针来滴—点。  (刺、同看)呵。
　　　　（唱）　为甚么血点不团圆。
　　　　怎么血点不合、这才奇了。 
马　氏：（暗）　这个法子怎么恁灵应呢。
周仁瑞：老晋、哎、呸、老晋、据你说这个法子一点都不错、难道我兄弟这个孩
        子、也是假的不成。
周仁祥：这我婆娘现在堂下、难道这娃还不是我婆娘生下的吗。
晋信书：你不要忙、听我吩咐。这马下骡子、也是世上常有的、把你那婆子传上
        堂来。
人  役：跟上走、老爷传呢。
马　氏：周马氏伺候老爷。　（跪介）
晋信书：这是周马氏、你这儿子、叫甚么名子。
马　氏：这个孩子名叫牛儿。
晋信书：原来是马下的牛娃子。你与我赶实的回、这个孩子是那个的娃。
马　氏：那是我的娃、还问甚么呢。
晋信书：我晓得是你的娃。只说是他的娃不是。
马　氏：可不是他的娃是谁的娃呢。
晋信书：吾老爷已经试验明白、你咀里还敢强辩。(看马氏)你再没有外遇、我以
        后连书都不信咧。你和那个男子私通、从实的回来。
马　氏：你看小女子这个模样儿、人家谁还看上我吗。
晋信书：这却说不去、料称不招。人来、与我拶起来。

周仁祥：哎呀、大老爷怎么生硬给我要戴绿帽子呢。　（人役上刑）
马　氏：大老爷、我给你说。
周仁祥：看你给老爷说甚么家。
马　氏：大老爷、我家隔壁子有个贾连城、从前连小女子有些、
周仁祥：有些甚么、你先说、你先说。
马　氏：从前与小女子有些私情、早已断绝关系。
　　　　(周仁祥掩帽)
周仁祥：你甚么时候给我交涉下这个朋友、我连影儿也不知道。
晋信书：你这个孩子、想必就是贾家的娃、你说是也不是。
马　氏：哎、这个。
晋信书：这个甚么。你还想异姓乱宗不成、料你不招、人来。
马　氏：大老爷、小女子实对你说、这个孩子、就是贾家的娃。
周仁祥：你单会给贾家生娃。
晋信书：周仁祥、我说你这个娃是贾家的，你还不信、看是贾家的娃不是。人役。   
人　役：有。
晋信书：速传贾连城到案。
人　役：大老爷、这个小的传不到。
晋信书：怎么传不到呢。
人　役：大老爷不知、这贾连城将女儿不知许与那个大人为妻、如今—家子都在
        太行。谁敢在太行大营盘里抓岳老太爷吗。
晋信书：哎、这个。  (想)  有了、这个牛儿他母自己供称是贾连城的儿子、并
        无疑义、还有对质的甚么。人役。
人　役：有。
晋信书：将这个孩子着你太太给把新衣服换上、好好看待。明日准备官车一辆、
        把舅老爷给贾家送到太行去。
人  役：是。快走、太太给你吃好东西家。  (引牛儿下)
周仁祥：这大老爷一下给我断零干咧。
周仁瑞：这你把我家的儿子、给我断的干干净净的、一个儿子不留、岂不是连我
        周家的香烟都断了。
晋信书：这是你兄弟媳妇供出、此案谁也翻不过。
周仁祥：大老爷、你既把我的儿子断与贾家、我要下这个烂婆娘做甚么用、你一
        下断给贾家、岂不干净。
晋信书：那可不行。儿子是人家的儿子、我岂能断给你。婆娘是你的婆娘、我岂
        能断给人。吾老爷是明经进士、这可一点儿不含糊。你嫌你那婆娘不好
        了、请你自行处理、吾老爷可是不能与你作主的。你二人下堂去吧。
        (马氏、周仁样同起）
马　氏：这实在活不成了。
周仁样：我把你个贱人、蒜涡子捣下你个烂人。你吃的我的饭、给人家生娃呢。
        我要你作甚么、说是你滚蛋呵。　(掀马氏)
马  氏：这就丢下死的一步路了。
周仁祥：（唱）　小贱人还不快滚蛋，
　　　　　　　　我与你从今断前缘。
马  氏：这只有死。  (跑下)
周仁祥：（唱）　叫哥哥再不要将弟埋怨，
    　　　　　　咱弟兄快找寻我那侄男。
　　　　哥哥、我才明白了、快找寻我那侄儿走。
周仁瑞：（唱）　自那日下了堂并未见面，    
　　　　　　　　到如今在何处找寻侄男。
　　　　(差官执白牌上)
差　官：（唱）　手执白牌来提案，
　　　　　　　　要提五台知县官。　（下马、进门）
　　　　五台县看牌。　(晋信书离位、战)这是白牌一面、前来提你、限三日以
        内到案。速快整装、毋得延缓。
晋信书：（唱）　太行山忽来了白牌一面，
　　　　　　　　但不知这其中有何事端。
　　　　　　　　回头来我只把公差呼唤，
　　　　　　    请大人你与我细讲一番。
差　官：五台县你听。你在这里滴血认亲、将周家的父子断离。后来又在陕西滴
        血认亲、将李家的夫妻断离。如今周家的儿子、你晓得是谁、便是太行
        大营的游击。李家的儿郎、你晓得是谁、就是太行大营的参军。李大人
        的夫妻、已经团圆、周大人的父亲、尚无下落。因此前来提你、你死也
        在这一回、活也在这一回、丢官也在这一回、送命也在这一回。你可总
        得小心。
周仁瑞：我先谢天谢地。
王　氏：我也谢天谢地。
周仁祥：我也谢一下。娃教人家混的去了、可托侄儿的福呢么、那可怕甚么呢。
晋信书：我且莫说晋信书、晋信书、说是你错了、错了。这两句子书、把我愚弄
        的说不成了。
　　　　（唱）　不料诗书误了我，
　　　　　　　　滴血认亲倒弄错。
　　　　　　　　走向前来先拜过，　(跪)    
       我的老太爷、 (向仁瑞）我的二老太爷 (向仁祥) 我的乳老太太呵。
　　　　（唱）　这事与我要解脱。
　　　　　　　　白牌今日要提我，
　　　　　　　　到太行不知怎发落。
　　　　　　　　还要大家原谅我，
　　　　　　　　不然此事怎奈何。
　　　　　　　　不由人眼泪双双堕，
　　　　　　　　到太行还要费唇舌。
周仁瑞：（唱）　一见县官急如火，
　　　　　　　　老人心中自斟酌。
　　　　　　　　只要我儿能见我，
　　　　　　　　见面何妨把情说。
　　　　请起、请起。
晋信书：听说周李二大人、都是你的儿子、她还是二位大人的乳母。我这命就在
        你两个老人家手里攒着呢。到了太行、还要你善为我词。
周仁瑞
　　　：你莫要惮怕、我与你解脱就是了。
王　氏
晋信书：这是公差大人。本县有个贾连城、到底是那个大人的岳老太爷。
差　官：那便是周大人的岳老太爷。
晋信书：这才妙极了。全当我那两案官司断错了、这一案是周马氏自招的、总没
        有错。随便给他把儿送到太行、教他认识、他还有说的甚么。
周仁祥：这贾连城还成了我亲家了、给亲家做的抬不起头了。
差  官：五台县、公事在即、即便起程。
晋信书：人役、速快与老太爷、二老太爷、乳老太太、连那个舅老爷、一同更衣
        打轿起程。请。
　　　　（念）　且随白牌到大营，
差　官：（念）　公事在身不自由。　(同下)

第十八回　　认　　亲

　　　　（阮自用引阮妹上）
阮自用：（唱）　那晚中了葡萄酒，
　　　　　　　　想起教人好惭羞。
阮　妹：（唱）　遗人耻笑真难受，
　　　　　　　　兄妹流离在路途。
阮自用：那年干出那样无理的事、闹的丑声四起、从此连我妹子也没人要了。闻
        听太行山前军官甚多、不免把我妹妹引到那边、再作料理。妹妹说是你
        走呵。
　　　　（唱）　随为兄同到太行去。
阮　妹：（唱）　何人千金买碧玉。　(同下)
　　　　（四卒引周天佑李遇春上、升帐）
周天佑：（唱）　净扫烽烟清满寇，
　　　　　　　　游子思亲泪难收。
李遇春：（唱）　却幸弟兄成婚媾，
　　　　　　　　两江合并向东流。
　　　　仁兄、你看你我弟兄、既是同相貌、同生辰、又是同立军功、同寅同僚，
        前日又同拜花烛、真算一同而无不同了。只是还缺少一件。
周天佑：你我弟兄这真是同**有、还缺少甚么。
李遇春：仁兄、你我虽说亲如兄弟、只恨还不是个同胞。
周天佑：仁兄、你岂不知四海皆兄弟、一国尽同胞。人果同声同气、相亲相爱、
        这就算是兄弟、何必一定要是同胞。只是仁兄姊弟已经团圆、为弟父子
        尚未聚会、这真难乎为人也。
　　　　（唱）　父子离散不相见，
　　　　　　　　强作笑语心不安。
李遇春：仁兄莫忧、且待提那狗官到来、再作料理。
晋信书内：（唱）五台县到营门魂飞魄散，
　　　　(差官提五台县晋信书上)
晋信书：（唱）　吓的我晋信书心似刀挖。
　　　　　　　　自幼儿在芸窗苦把书念，
　　　　　　　　为甚么因滴血惹出祸端。  （进门）
　　　　　　　　进营门只听得军人呐喊，  (喊)
　　　　　　　　低下头忙跪倒虎牙帐前。  (跪)
差  宫：禀大人，五台县提到。
李遇春：（唱）　我只见五台县跪倒当面，
周天佑：（唱）　恨不得将狗官命丧黄泉。
　　　　下跪的你可是五台县。
晋信书：伺候大人。
周天佑：这里有一案官司、问不明白、请你今日滴血认亲、你看如何。 
        (晋信书叩头)
晋信书：大人、下官再不敢滴血认亲了。
李遇春：这个滴血认亲、原是你拿手的事业、有何不敢。  (晋信书叩头) 
晋信书：下官实在不敢。
周天佑：有甚么不敢。你来、你来。（拉起）先把我二位试一下、看我二人是亲
        兄弟不是。　(晋信书看)
晋信书：这便是周李二位大人、都是在我案下跪过堂的、面貌怎么一模
        一样。文的一定是李参军。武的一定是周游击了。怪道周老说二位大人
        是一胎所生、当真不错、当真不错。二位大人你听、你二公原是一母同
        胞、一胎所生、这还有试的甚么呢。  (周天佑怒气)
周天佑：呵咍。（晋信书惊跪）好一狗官、你从前说我父子不是亲的、后来又说
        他姊弟总是亲的、今日又说我弟兄也是亲的、东拉西扯、前后矛盾、这
        样信口雌黄、真是荒绍绝伦、好不气。
　　　　（唱）　狗官糊涂又混账，
　　　　　　　　胡拉乱扯太荒唐。
　　　　　　　　两姓那有同胞样，
　　　　　　　　怎见得同胞生一双。　(拔剑)
　　　　　　　　宝剑出匣星光放，　(举剑)
　　　　　　　　斩掉头颅有何妨。　(李遇春擎手)，
李遇春：（唱）　仁兄不必怒气上，
　　　　　　　　还要仔细问端祥。  (剑入匣)
　　　　你怎知道我二人是同胞兄弟、又是同胎生养呢。
晋信书：我听周老太爷说来。
周天佑：老太爷现在那里。
晋信书：老太爷、二老太爷、乳老太太、还有那个贾舅老爷、都在后面坐的轿。
李遇春：仁兄恭喜。　(揖)怎么亲属都到了。
周天佑：我想我妻并无兄弟、那里来的舅老爷。这才奇了。
卒　　：禀大人、老太爷、二老太爷、乳老太太、舅老爷的轿子、同到门首。
周天佑
　　　：如此你我兄弟一同出迎。
李遇春 
        (周仁瑞、王氏、周仁祥、牛儿同上)
周仁瑞：（念）　天若有情天亦老，
王　氏：（念）　月如无恨月常圆。　（周仁瑞王氏进、卒挡周仁祥牛儿）
卒　　：慢着、你二人且站在门外、候请的时候再进去。
周仁祥：怎么把咱搁在二斤半上了。
牛  娃：爹爹、怎么不要咱进门呢。
周仁祥：你把我还叫爹爹呢、我不是你爹爹。你爸爸一会就引你来了。
周天佑：那是父亲。
李遇春：那是妈妈。
周天佑：那是乳母。
李遇春：那是老伯。  (周仁瑞惊)
周仁瑞：怎么一般一样、到底那个是我的儿子呢。
王  氏：你到底老糊涂了、那个还不是你的儿子吗。
周仁瑞：呵、呵、呵。我明白了。
周天佑：父亲乳娘在上。
李遇春：老伯妈妈在上。
周天佑
　　　：孩儿拜过。　（同跪、周仁瑞惊）
李遇春
周仁瑞：哎、这个。 
王　氏：你还疑惑甚么呢。
周仁瑞：这两个谁是这个、谁是那个、我这个老眼怎么全然认不清楚呵。
　　　　（唱）　你二人请起我眼混，　(扶周天佑、李遇春起)
周天佑
　　　：（唱）　相逢隔如两世人。  (四人一同拭泪)
李遇春
李遇春：仁兄、你我亲如兄弟、各样相同、只是仁兄有父、为弟独无、好不伤感
        人也。  (拭泪)    
周仁瑞：（唱）　回头来我把大嫂问，
　　　　　　　　他二人那个是何人。
　　　　大嫂、我半晌连话也不敢说、只恐怕把人认错、教这些军士们耻笑。他
        二人却是怎样分别。
王  氏：要分辨也不难、这只有他母亲能认得。我虽不是他母、一个是我乳养成
        人的、一个是我见长的、所有我都能认
得。你看这个武的便是周天佑、那个文的便是李遇春、你可记下。   
周仁瑞：呵、我才认得了。   
　　　　（唱）　两个儿一旁哭声放。
　　　　周天佑
周天佑：爹爹。
周仁瑞：呵、我的儿呀。李、李、李遇春。
李遇春：老伯。    
周仁瑞：呵、我的儿呀。  (遇春惊退)    
李遇春：怎么把我也叫起儿来了。    
周天佑：爹爹、你倒糊涂了、那是孩儿的朋友、你怎么把人家的名子提的醒醒儿
        的、叫儿呢些。
周仁瑞：怎么说他不是我儿。
周天佑：我是你儿、他是孩儿的朋友、是结拜弟兄。爹爹你又知道他名叫李遇春、
        怎么也把人家叫起儿来了。
周仁瑞：他是李遇春。
周天佑：正是。   
周仁瑞：你晓得甚么、难道李遇春他不是我儿。
周天佑：这才老糊涂了、是你的儿么、可怎得姓李来吗。
周仁瑞：呵、我的遇春儿呀。  (周大佑向李遇春揖)
周天佑：老人家年纪大了、仁兄没要见怪。
李遇春：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一样、还见怪甚么。  (揖)
周仁瑞（唱）　见我儿不由人痛入肝肠。　（闷坐）
李遇春：教人怎不动心也。
　　　　（唱）　我的父去世难梦想，
　　　　　　　　偏有人今日叫儿郎。
　　　　　　　　转面来我把妈妈望，
　　　　　　　　这其中一定有短长。
　　　　妈妈、你知道我并没见过我的父亲面、今天我周老伯过来过去、将我叫
        儿、着我好不明白。
王　氏：你二人进前、听我讲来。
　　　　（唱）　你二人原是一胎养，
周天佑
　　　：呵。
李遇春
王　氏：（唱）　产后你母把命伤。
　　　　　　　　你的父对我将话讲，
　　　　　　　　把你卖与李三娘。
　　　　　　　　你是我自幼哺乳养，
　　　　　　　　你婚姻是我做主张。
　　　　　　　　论起来你还是兄长，
　　　　　　　　兄弟双双把名扬。
　　　　　　　　父子当面把话讲，
　　　　　　　　因此把你叫儿郎。
晋信书：我说你是亲弟兄、你还不信。
李遇春：（唱）　今日算清糊涂账，
周天佑：（唱）　咱弟兄还是一个娘。
王　氏：你二人记下、你为兄、他为弟。他手心里还有个十字纹、你先看来。　
        （李遇春伸手看）
周天佑：果然不错呵。
　　　　（唱）　咱二人一同拜堂上。　（叩头）
李遇春：（唱）　叫父亲我才醒黄梁。
周仁瑞：（唱）　兄弟双双拜堂上，
　　　　　　　　一胎生下两儿郎。

李遇春：（唱）　上前拜过大兄长。  (拜同)
周天佑
　　　：（唱）　可恨自幼不同乡。
李遇春
王　氏：遇春孩儿、你那姐姐不知怎么样了。
李遇春：妈妈你还不知、我姊弟二人已经成了亲了。
王　氏：你是怎么样成亲的。
李遇春：说起话长还是命她见面、与你细讲。
周仁瑞：孩儿、听说你与东邻贾姓之女结亲、可曾是实。    
周天佑：当真是实。还是命她出来、见过父亲、人役且退。
       （士卒退)请二位太太。
院　子：有请二位太太。
　　　　（李晚春、贾莲香同上）
李晚春：（念）　人事变迁难回首。
贾莲香：（念）　异样天伦乐事稠。
　　　　我从前给你说过、人家弟兄两个、一个把一个称仁兄呢。你的岁数虽然
        长一点、我把你叫嫂嫂、你把我也可以叫嫂嫂、你总是不肯。你听今白
        才闹明白了、你还把我叫嫂嫂不叫。
李晚春：我如今真正成了你的兄弟媳妇了、横竖就教你把这便宜占了、我把你叫
        嫂嫂就是了。嫂嫂。
贾莲香：哎。叫兄弟媳妇快走、随上嫂嫂给咱爹爹和奶妈磕头走。
　　　　(引进门)
贾莲香
　　　： 爹爹、乳母在上、媳妇这里有礼。　（拜）
李晚春
周仁瑞
　　　：免礼了。
王　氏
王　氏：这是遇春的姐姐晚春媳妇儿。  (周仁瑞点头)这个媳妇你叫甚么。
贾莲香：侬名莲香、贾连城便是我爹爹。
王　氏：晚春孩儿、你那日下了堂、怎样脱逃、后又怎样相遇、快与妈妈讲来。
李晚春：（唱）　那一日下堂到北阮，
　　　　　　　　心想与我结良缘。
　　　　　　　　他妹妹用酒把我劝，
　　　　　　　　他哥哥酒气上眉尖。
　　　　　　　　兄妹沉醉两不辨，
　　　　　　　　芙蓉帐倒凤文鸾颠。
　　　　　　　　趁机会逃走脱危险，
　　　　　　　　到太行得结旧鸾笺。
周仁瑞
　　　：原来如此。
王　氏
王　氏：莲香、你连我娃是怎样结亲、谁是媒人、也可讲来。
贾莲香：乳母、我的媒人就是五台山上那个老虎呵。
周仁瑞
　　　：怎么老虎还能说媒。
王　氏
贾莲香：（唱）　那年深山遇猛虎，
　　　　　　　　爹娘与侬分路驱。
　　　　　　　　幸喜郎君得相遇，
　　　　　　　　拳打猛虎救碧玉。
　　　　　　　　我的父见他勇且武，
　　　　　　　　当面许亲在穷途。
　　　　　　　　到今日父子兄弟、骨肉亲戚、千里一堂相团聚，
　　　　　　　　天伦乐事庆有余。   
周仁瑞
　　　：这才奇怪、老虎竟然给我娃把媒说成了。
王　氏 　　　
        (贾连城、甄氏同上)   
贾连城：（唱）　耳听亲翁来山上，
甄  氏：（唱）　你我向前问端祥。
贾连城
　　　：亲翁在那里、乳老太太在那里。
甄　氏
周仁瑞：呵、这个亲翁实在对不起人、说不了、说不了。
贾连城
　　　：那是亲翁、那是乳太太。
甄　氏
周仁瑞
　　　：那是亲翁。　(笑、揖)
王　氏
贾连城：亲翁、你看为弟也没有儿子、只有这个小女、这就高攀了。
周仁瑞：亲翁、你实在对不起、我家给你把儿子已经养大了。
王　氏：谁说你没有儿子、你的儿子还没谁长的高吗。
贾连城
　　　：我那里还有儿子。
甄　氏
周天佑：我那里还有舅子。
贾莲香：我那里还有兄弟。
王　氏：你把大老爷问一下、看你有儿子没有。
晋信书：不是我这浆子官、他不知把多少娃都失落到番邦了。
贾连城：怎么老父台还在这里跪着呢。
晋信书：我给你把娃送着来了、你也给我祈个情儿吗。
周仁瑞：二位孩儿、看在为父的面上、可容他站起来罢。
周天佑
　　　：站起去。
李遇春
晋信书：站起便站起、这官司还没有毕呢、难道着我跪下给你断官司不成。
贾连城：老父台、我那里还有儿子。
晋信书：你把儿子都失落在番邦了。如今长的十七八咧、你还不知道、等我给你
        请去。把二老太爷连舅老爷请进来。
人　役：请你进来呢。
牛　娃：爹爹、请咱进去呢。
周仁祥：这娃总把我叫爹爹呢。
牛　娃：叫甚么呢。
周仁祥：记下、以后把我叫二叔呢。
牛　娃：记下了。
周仁祥：你是舅老爷呢、给头里走。  (进门、周天佑恨气背立)
贾连城：那是二亲翁。
周仁祥：呵、你给亲家做匝咧、把亲家做的抬不起头了。你看这是嗄。
晋信书：这是娃么是嗄。岳老太爷、你看这是你的儿子不是。
贾连城：哎、这个。
晋信书：这个甚么。从前那两案官司、刚才我听了一遍、当真是我断错了。这一
        案糊里糊涂给射到把子上咧、一点儿不含糊。还是你亲家母自己亲口招
        出来的、也不冤枉你、也不冤枉他。只要你承认、本县教你认识就是了。
贾连城：怎么弄出此事、这羞的怎样认呢。
甄  氏：你才知道羞了。这个儿子我从前也不好说、你问咱村中的老老少少、谁
        不知道这是你的娃。如今已经揭明、还有说的甚么话。牛儿随着娘来。
      　(引牛儿介)
周仁祥：眼看着人家把牛拉出去了。
王  氏：嫂嫂、你这个娃、也就太便宜了。连一点难过都没受。牛儿、这是你姐
        姐、你认下。
贾莲香：把嫂嫂叫成姐了。无论叫甚么、总是我兄弟。
周天佑：把我兄弟竟然成了舅子了。
周仁祥：婆娘也休咧、娃也走咧、弄成光秆了。
贾连城：亲家、这宗事我实在对不起。  （揖）亲家、明日给你另娶老婆。
周仁祥：我有这两个侄子、连娃都不要咧、还要你给我办老婆呢。明日把山西浑
        源州那娃、教我侄子给我办一个、经个世事。
甄  氏：今日收留下这个娃、我都发了熬煎、谁肯给他媳妇儿吗。
人　役：岳老太太莫忧、外边有个老陕、引着他的妹子、人样还很好、给舅老爷
        收下、你看如何。
甄　氏：命他进来。
人　役：那个老陕、把你妹子引进来。
　　　　(阮自用引阮妹上)
阮自用：（念）　前后人声喊，    
阮　妹：　　　　教人心胆寒。
阮自用：妹妹跟上哥走。  (进门)  怎么老爷也在这里。
李遇春：阮自用、原来是你到了。
李晚春：原来还是你兄妹二人到了。
阮自用
　　　：呀、不好、怎么碰到钉子上了。  (同跪)
阮　妹
李晚春：（唱）　我一见蛮奴才气如涌，
王　氏：你两个奴才、竟自投罗网来了。
李晚春：（唱）　平地竟把风云生。
晋信书：这两案的原被到齐咧。
李晚春：（唱）　只顾机心对人用，
　　　　　　　　全不知黑路走不通。
　　　　　　　　你说我姊弟成鸾凤，
　　　　　　　　你兄妹那晚怎定情。
　　　　　　　　害的我萍踪流不定，
　　　　　　　　孤苦颠连欲零仃。
　　　　　　　　谁料暗中有天幸，
　　　　　　　　故剑依然重相逢。
王　氏：（唱）　好善原来出天性，
　　　　　　　　害的我无辜受冤刑。
李遇春：（唱）　想起情由真伤痛，
　　　　　　　　恨不得教儿丧残生。
阮自用：（唱）　大人今日饶了命，
阮　妹：（唱）　侬作牛马报恩情。
周仁瑞：这是过去的事了、还要留一点余地。
李遇春：孩儿遵命。  
甄  氏：依我之见、还是将这个女孩儿与牛儿成婚才好。
李晚春：你不晓得、那晚上他兄妹二人做的丑不堪言了、你要他做甚么吗。
甄　氏：自家的小名子自家知道呵。
牛  娃：我不要他、我嫌他不干净。
甄  氏：呸、你可有多干净的、还嫌人家呢。看把你耽搁了。
李遇春：如此就将这女子留下、与牛儿作妻。家院、给这个不要脸的一百银子、
        赶出去罢。
阮自用
　　　：大人恩宽。
阮　妹
院　　：走、跟我领银子走。
阮自用；（念）　小妹有着落，
　　　　　　　　急忙渡黄河。  (下)
　　　　(家院持马封上)    
院  子：禀大人、这是大帅发来公文一角、请大人观看。  (周天佑看)
周天佑：晋信书、这是你的知县、你看。  (摔文、晋信书看)
晋信书：把官丢的连影儿都没了。
李遇春：五台县过来。  
晋信书：伺候大人。  （跪）
李遇春：你糊里糊涂看了书上两句子话、便拿这个滴血认亲冤枉百姓。你可晓得
        这个血液、若在冬日寒冷、血滴容易凝结。就是自己身上的血、也不能
        粘合。若在夏天炎热、血滴自然流动、就是牛血连马血、也可以粘合。
        为何不调查证据、滴血武断。我晓得你念的书多、孟子说尽信书，则不
        如无书。你将书浑吞冷咽、既欠研究、又不检择、所以执固不通。你回
        去把你那五车书、慢慢儿往明白的念去呵。
周仁祥：回去把那法学也研究一下、省得再做这冷活。
李遇春：（唱）　再向芸窗把功用，
　　　　　　    莫教书籍误苍生。
周天佑：（唱）　今日饶了你的命，
　　　　　　    前去交卸便起程。  (晋信书起)
晋信书：（唱）　读书不明难致用，
　　　　辞过大人。  (揖)
　　　　（唱）　回家还要对青灯。
　　　　呵、书把我愚弄咧。  (顿足下)
贾连城：（唱）　过去事儿真幻梦，
　　　　　　　　深山有路莫妄行。  
　　　　我想起从前的那事、只觉满脸含羞、实难见人、还是暗暗出门、暂时躲
        避为是。　（下）
周仁瑞：二位孩儿媳妇、前事再也休题、快与你叔父行礼。  (同拜)
周仁祥：以前的事都扑了。
周仁瑞：孩儿、你母亲早已去世、就在你乳母面前行孝。
周天佑
　　　：孩儿记下了。
李遇春
周仁瑞：遇春孩儿、你还是李家你母抓养成人、你便与李家承桃不庸回宗。
李遇春：孩儿遵命。
院　　：岳老太爷、霎时出走、不知那里去了。
甄　氏：速快差人找寻。
院　子：是。  (下)
周仁瑞：正是、
　　　　（念）　秦 晋一家天有约，
周天佑
　　　：（念）　兄弟两姓世争传。
李遇春
贾莲香
　　　：（念）  姻缘骨肉乱离后，
李晚春
甄　氏
　　　：（念）　萍水他乡同华筵。  (下) 
王　氏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