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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土

 子夏书坊 2019-08-01

                                         ——《长歌》创作谈

 

                                                                       大 

 

我的故乡在燕山深处,一个偏僻的山村。我20岁以前一直没有离开过故乡。从祖坟上看,从我上溯十代,都没有离开过那片土地。因此,我真正的故乡是一片坟地,我的先人都聚集在那里。而在近万年的农耕时代里,究竟有多少人在那片土地上生活过,已经无法考据。他们早已化为泥土和草木,通过一代又一代人参与着生命的循环。那些构成我身体的基本元素,也构成了我的精神根源,使我走到了今天。

想写一写我的村庄,愿望已经很久,直到2008年初,我终于把我的故乡写进了小说里。现在想起来,我的故乡简直就是神的居所。尤其是我的童年时期,现代文明还没有进入那片深山区,稳定的农耕结构把人们牢牢地固定在土地上。人们依靠基因和传说进行着生命和文化的传承。在那些年代里,生活本身就是神话。我听到的,我看见的,我想象的,可能都不是生活的真相,但却构成了我对真实的向往。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越是想接近真实,得到的越是相反,因为总有一些东西让人们无法接近。于是,我把那些神秘的事物,那些笼罩命运的迷雾,转换成精神幻象,通过具体人物的生死,呈现出故乡的大致轮廓。这样的努力也许不能穿透历史,但至少激活了我个人的记忆,使我在有效的文字通道里,打开时间之门,回到以往的岁月。

《长歌》正是我的故乡的写照。在我的村庄里,时间是不存在的,只有日月在轮回,推动着万物的生死。时间变得模糊以后,生活很容易膨胀为梦幻。我的任务不是去澄清这些,而是顺水推舟,深入这种幻觉,直到与神直接通话。因此,《长歌》中的人物都是通灵的,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被生活挤到外面,而是主动离开或被领走。生命的属性告诉我们,尘世无法离开,肉体只有沉入;而对故乡的深度沦陷使我意识到,那山川土地之中蕴藏着无穷的秘密,每深入一步都使我沉迷不已。

在此以前,我一直以诗心面对这个世界,当我第一次使用小说以后,我找到了另外一种理解世界的方式。我发现了自己的生命中,还有许多不曾进入的层面,需要一层层揭开。不管探索的路途有多远,故乡都是我回归和出发的地方。我的原始积累都在那里。忘记故乡是可惜的,也是可耻的。如今,当我偶尔回到故乡,看到许多人渐渐消逝,进入了泥土,我更愿意把“故乡”一词改为“故土”,以加深对于故人的理解和尊重。我认为,如果生活不是固态的,那么它就应该具有流动性和开放性,其中不仅包含生者,同时也应包含逝者和未生者,以及那些眷顾我们的神明。

正是这些想法,使我在故土上找到了那些渐渐远去的人们,把他们重新领回到世上,使他们有机会再一次重复自己的命运。说实话,我不愿意改写他们,如果《长歌》中有些过分的地方,那也不是我的错,是小说给了我虚构的权利,让我在有限的范围内夸大了事实。现在,让我不满意的是,我还不能全面、深刻地描写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生存的现状,生存的目的,他们的来路和去向。他们之中的我,为什么站在远方,心系故土,即不是外人,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2009.6.1.

 

                                   (本文应《河北作家》约稿而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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