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 那时,一个国家遭到了暴打。 地图不是揍扁的,但是毛边的疆界 一旦撕裂,必动刀兵。 一个国家被打死,哭也没用。 征服者不需要理由,他骑在马上, 哈哈大笑,随后风卷残云。 读到这里,有风吹来, 书页自动翻过去。 椅子后面的阳光,挪动着阴影。 我站起来走了几步,又重新坐下, 这时书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人群, 拥挤着,发出了喧嚣的声音, 正如人们所知, 江山易主了,一个王朝更换了姓名。 2017.11.18. 画手表 在女儿的小手腕上,我曾经 画出一块手表。 我画一次,她就亲我一口。 那时女儿两岁, 总是夸我:画的真好。 我画的手表不计其数, 女儿总是戴新的,仿佛一个富豪。 后来,我画的表针, 咔咔地走动起来,假时间, 变成了真的,从我们身上, 悄悄地溜走。 一晃多年过去了, 想起那些时光,我忽然 泪流满面,又偷偷擦掉。 今天,我在自己的手腕上, 画了一块手表。女儿啊, 你看看老爸画的怎样? 我画的手表,有四个指针, 那多出的一个,并非指向虚无。 2018.7.20. 钟声 钟声来自于疼痛,撞击使它眩晕。 铜的命运不是被铸造,就是被敲打, 铜是个哑巴,自身没有声音。 铜必须成为钟,才能呼喊, 就像文字遇到屈原,才能走进诗篇, 成为伟大的作品。 现在,我就在屈原祠里。 钟已经响了,撞钟人身穿楚服, 肯定来自于古代, 而钟声是新的,这声音, 遇到墙壁后并不停下,而是折返, 又回到了钟里,如此反复, 余音回旋。 一座祠堂,在汨罗江边, 里面充满了钟声。那些盛不下的声音, 会溢出去,有风的时候随风飘远, 无风的时候悬在空中。 在我快要离开的时候, 无人撞击,钟却响了。 铜已成为重器, 忽然自鸣。 我知道这最后一声,是在招魂。 2018.7. 赴罗平途中,看见风车 白色风车站在连绵的远山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太多了,不数了。 其中一个不转。 但我闲不住,还是想数一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数不清。其中一个不转。 数到第三遍,天空就消失了。 风车站在连绵的远山上,其中一个是死者, 它站在那里,只为了让我看见 2018.3.6.云南罗平 罗平鱼化石 一条鱼成为化石才停止追逐, 也解除了被吞噬的危险。 从死亡开始,它获得了安全。 它游到岩石内部, 终于找到了静止, 和永久的黑暗。 像是藏猫猫,忘记了时间。 慢慢地,它把自己也忘记了, 记忆一旦凝固,梦就失去出口, 只能在体内循环。 这是一个致命的游戏, 一条鱼离开爱人,就会永久分离, 一只卵尚未孵化,将永远 停留在幼年。 它成功摆脱了肉体, 完成了自己的雕塑, 从此拒绝腐烂。 当这一切大功告成, 海洋轰然隆起,群山争霸, 一条鱼站在山巅眺望,看见我时, 已经等了2.5亿年。 2018.3.7云南罗平 陌生的世界 陌生人太多了, 姓名露在外边,脸在脂粉后面。 放眼望去,衣服也太多了, 里面包裹着人。人的里面还有人。 死者太多。后人也太多了, 为了登陆此世,他们在远方排队, 已经等了多年。 岁月也太多了,创世以来, 一切都在增加,惟有星星在减少。 夜空多好啊,那些溜走的星星, 一定是去了更好的地方。 那些溜走的人,睡在地下, 假装在做梦。梦也太多了。 我也太多了。 我也未必是真我。 我曾使用过无数个身体, 出现在不同的世代。 如今我叫大解, 我的名字是一张通票, 而我的肉身,不过是个存根。 2018.1.26. 夸父 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时辰: 晚霞起飞,夕阳变成气泡,沉不下去。 跟在我身后的影子长成了巨人。 风从地下浮起, 黄河飘起来,远山向后滑行。 我曾经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不敢说出我的前身。 现在不必了。 山河重新排序。 白昼的大限正在降临。 赤子找到了燃烧的黄昏。 时辰已到,出发吧。 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灵魂, 从我体内冲出,向落日狂奔。 2018.1.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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