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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对我国艺术家说一句:只想过节不想过苦日子 艺术没法成长

 二少爷收藏馆 2019-08-06

在7月5日至28日火热的三周当中,1592个戏在139个场地里上演,边缘艺术节里排名全世界前三的阿维尼翁Off艺术节,又一次迎来了它的尖峰时刻。


在连续五年到访这个艺术节之后,最开始看热闹的新鲜感已渐渐淡去,更多的是一种“内行看门道”的酸楚感。在这个体量庞大、竞争激烈的“节”背后,其实是艺术家在“竞技领域”里过的苦日子。用“汗珠掉地上摔八瓣”来形容他们的付出和努力,真的不为过。

阿维尼翁Off艺术节节目册上的数据显示,今年1592个剧目当中,有1445个来自法国及法属领地,其中1434个剧目来自法国本土,占艺术节全部剧目的90%。紧随其后的是比利时48个、瑞士30个,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两个国家有部分法语区。和剧目来源的构成相似,观众群也主要是来自法国各地正值夏日假期的游客。

阿维尼翁作为14世纪罗马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天主教教延所在地,其遗留的宫殿、教堂、古城墙、蜿蜒交错的小巷为游客提供了异域风情的休闲场景。发端于1966年的阿维尼翁Off艺术节和更早出现于1947年的阿维尼翁国际艺术节(通常简称In),则在7月这个时间点给了游客们最好的“内容”,让大家可以在观光游览之余,穿街走巷地看个戏、喝上一杯,在古城有风的阴凉处度过漫长的夏日时光。这座平日只有9万人的小城,商户全年收入的70%都会在七八月完成,到了大风刮起的冬日,则是另一幅冷清惨淡的景象。

平日只有9万人的阿维尼翁小城,商户全年收入的70%在七八月完成

集中于7月的三周当中上演的各类艺术节作品,面临的是非常激烈的竞争。一方面每年大部分在艺术节期间上演的剧目都是新戏,完全没有以往演出的口碑作支持,剧目在前期只能靠某些有影响力的剧场、剧团或知名艺术家来吸引观众进场。后期剧评陆续出炉、观众及市场反响基本形成后,尤其是到了第三周,则很少会有好戏观众寥寥无几或差戏观众满坑满谷的现象,你在剧场里看到的观众上座率,基本就代表了这个戏在市场上的评分。

比如我在黑橡树剧场看到的《滴答声或愤怒的舞蹈》,就因为屡获大奖的女主角的精彩表演吸引了大量观众到场,连过道里都是拿着坐垫坐加座的观众,结果演到一半剧场太热有个观众在我身后昏厥过去了。可惜这种现场并非常态,以我今年在阿维尼翁看的39个剧目现场观众人数来评估,即便已经是精挑细选地观看,但真正坐满的戏也不超过七八个,稀稀拉拉坐个三四成的情况相当常见。

吸引观众“必杀技”之一——路演

剧场里的竞争已经非常残酷,但更激烈的竞争还在剧场外。在阿维尼翁,除了靠剧场演出本身的质量来吸引观众,还有很重要的几项“必杀技”,是每个团体和艺术家都必须要用的:一是上街刷海报,在大街小巷一切可供悬挂和安放的空地上张贴海报,尽可能地吸引观众;二是在各个剧场门口或热闹的街市上,一张一张地散发单页,向潜在的观众营销;三则是路演,这也是阿维尼翁Off艺术节的一景,大量演员穿着剧中服装在街市上行走,在固定的地点停下来,向酒吧和咖啡馆外坐着的游客表演剧中的精彩片段,然后顺便散发宣传单页。

我这次的住处下面就是一个小广场,咖啡馆和餐厅的外摆位很大,顾客很多,这个小广场成了各个剧团路演的“兵家必争之地”,几乎每隔五分钟就会有一组人前来表演,都是剧中的华彩片段,弹的、唱的、跳的、说的,各种各样,在窗台边站一会儿就能看十多个戏的精华部分。如果熟悉阿维尼翁的运作规则,就会知道这些艺术家是极其辛苦的,他们一天当中除了要演出、路演之外,大部分人都要参与刷海报和散发单页的工作,在39度的高温之下,其工作强度和辛苦程度可见一斑。

但这种路演和散发单页也确实有效,我在多次被窗台下的表演“洗脑”之后,就去看了一个名叫《西哈诺·贝尔杰拉克》的作品,这个由15位年轻艺术家完成的说唱音乐剧讲述了现代“大鼻子情圣”的故事。我之所以被吸引,是因为它每次的路演都非常好看,演员会事先混迹在咖啡馆的顾客和路人当中,当路演开始时,像是咖啡馆人群中的两个人先发生了矛盾、互相喊话,然后其他“潜伏”在周围的人也慢慢加入进来,边说边唱地辩论起来,很有气势,也像是街头的浸没式戏剧。虽然戏的演出现场并没有比路演精彩更多,但也证实了路演在艺术节期间营销的重要作用。

各个演出团体之所以这么拼命,是为了争取更多观众,也是为了平衡现实的资金压力。阿维尼翁Off艺术节和世界上所有其他边缘艺术节一样,都是“不邀自来,自负盈亏”,由于艺术节期间的住宿、人工、场地和宣传等费用都非常贵,所有剧团都需要靠门票收入来平衡支出,如果没有观众买票或是观众很少,就铁定会亏损;即使是场场爆满,只有8至12欧元(平均60至100元人民币)的单张票价,也很难平衡相应的支出。

所以这些来演出的团体,一方面是努力争取现场的观众和收入,另一方面更重要的目标是在艺术节平台上等待国际买家、策展机构和剧院经理等专业观众的到来。有时候一个戏在艺术节崭露头角,就意味着后续巡演和邀约演出的机会。像2016年我们在阿维尼翁Off艺术节上选到的法国纯真剧团的作品《安提戈涅》,今年将第四度来到中国巡演,而这种国际或国内的后续巡演机会,对于剧团来说是参加艺术节最重要的目标。这也是为什么每年阿维尼翁Off艺术节上出现大量新剧目的原因,它相当于法国表演艺术领域的一个大型“新品展示会”,是骡子是马,就靠在这儿遛的效果来定乾坤了。

法国纯真剧团的作品《安提戈涅》

中国媒体和一些专业人士有意无意地把阿维尼翁Off艺术节翻译成“阿维尼翁戏剧节”,其实这是一个错误的翻译,在艺术节的节目册上,戏剧类作品只占到一小半,音乐、舞蹈、新马戏、物件及偶剧、音乐剧等作品则占了另外大半壁江山。而且在我的观察中,与其他艺术节相比,阿维尼翁Off艺术节的作品中,反而是物件及偶剧、舞蹈、新马戏比戏剧更有竞争优势,这些没有语言障碍、老少咸宜的作品更适合游客型观众,也更容易走出法国进入其他市场。像前几年曾到访中国的《牧神午后》《在云端》《羽》等物件剧,短小精悍,美感与哲思并存,很有法式美学的代表性。

《牧神午后》

今年我在阿维尼翁看到的好几个偶剧,如《风中奇缘》《她的选择》和《天使街区》都是非常棒的偶剧,所涉及的表演形态从纸偶到人偶互动和挂线木偶等多种形态,题材也非常多样化。即使是偶剧,其与音乐、多媒体的融合也都在不断发展,这在某种程度上显示了法国表演艺术的产业基础是非常丰厚与扎实的。多样态的表演艺术,对于拓宽观众群和市场分层,有着很重要的作用。相形之下,中国国内演出市场仍以戏剧、音乐、音乐剧、舞蹈为主导形态,品类多元化方面仍有巨大的发展空间。

与绝大部分在阿维尼翁Off艺术节期间稳扎稳打的长周期演出剧目相比,中国近年去到阿维尼翁的剧目,基本上都只停留一周左右的时间。演出时间短、场次少,作品很难真正被当地观众和评论界所认知;来自中国内陆的演出团体因为有着各种各样资金来源的支持,使得这些团体的压力很小,很少会像其他剧团那样在剧场内外努力“拼杀”。

“中法文化纵横”的组织者王婧对此多少有点无奈,她一方面慨叹那些完全靠在市场中竞争拼杀的法国艺术家“日子太苦了”,另外也会对中国来的一些演出团队感到很困惑:“如果连字幕都不愿意花时间去好好调整,又谈何真正的交流呢?”至于刷海报、发单页、路演什么的,就更难要求他们了。

但过不了苦日子,只想着过节,是很难成长的。

文 | 水晶
供图 | 水晶

本文刊载于北京青年报2019年8月2日C7版《青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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