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我们来谈谈《哪吒之魔童降世》，作为一部空前成功的商业动画大片，《哪吒》已经创造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传奇。《哪吒》是一部好电影，它好就好在是一部大片，不是一部神作，它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它是中国动画电影产业成熟的标志性产物。《哪吒》更多是一部成功的商业化大片，还有不少尚待改进的地方，它并不会超越于时代，但这也正是它了不起的地方。从《大圣归来》到《哪吒之魔童降世》，从惊艳到成熟，在这个节点上，它宣告的是一个时代的正式开端。 《哪吒》好在哪里呢，任何一个观众只看五分钟也能直观的感受到它最大的特点，这是一个中国人流畅叙述的中国人自己的故事。就像不久前我们说过美国人要拍新版《花木兰》，为什么我们今天已经不太买账，因为它始终是一个从美国人视角讲述的，美国人拍摄的中国故事。《哪吒》最大的成功就在这里，它创造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它实现了造梦，这个现代工业化电影最重要的标志，而在这个过程中，它更创造了一个带有浓郁中国气息的神奇世界。 随着中国的强大和国内市场的兴起，我们在欧美影视中遭遇了越来越多的中国元素。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这种由外国人说中国的视角，终究是隔了一层。而哪吒的成功之处就在这里，它打破了这种外国人垄断的叙事模式，由中国人完成自己的故事叙述。当然它的成功绝不仅仅停留在这里，最引人注意的是哪吒是一部完全合格的商业化大片，在技术上足以和长年称霸全球市场的外国大片相提并论。又因为它是中国人自己拍摄的，才能真正的掌握中国人心理需求和语言艺术。哪吒里那种建立于中文语境，非母语使用者不能会心一笑的部分，是任何外国人所无法掌握的精妙之处。 如果我们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哪吒》是中国电影产业走向成熟的标准。和过去那些经典不同，哪吒不是什么举一国之力的精品，就是青年导演的正常商业化作品。它代表的正是一代中国的新锐导演成长起来，熟练的掌握商业化电影的拍摄艺术。从《战狼》到《红海行动》，再到《流浪地球》，直到如今的《哪吒》，在不同的类型，不同的领域全面爆发，于此同时，随着中国工业化的进程，技术手段也走向成熟，两者结合，优秀的商业化大片将涌涌不绝的出现。这当然是立足于庞大的中国国内市场之上。 如此庞大的中国国内市场意味着中国电影不再需要出奇制胜，而将以堂堂之阵，重剑无锋的方式在市场中搏杀成长。从更广阔的的视角说，这是中国随着国力的增长，开始从文化的被输入转变为文化的创造者，输出者的过程。 应该说，直到今天，在美国之外，如日韩，印度等国，在文化领域都有自己的特长，能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时常还能出现不少让我们惊艳的作品。但我们也需要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即使是这些国家颇为成功的文化产业，他们其实并不足以撼动好莱坞式商业化大片的绝对优势，大部分时候只是依赖于出奇制胜占领次一级市场。而中国影视产业正在兴起的是足以抗衡好莱坞大片，或者说中国式大片的诞生，目前票房市场已经证明了中国式大片在国内市场上至少足以和任何一个领域的美式大片对抗，这将是巨人和巨人间的对等抗衡。 当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一点，新生的中国式大片在很大程度仍然需要依赖于中国式叙事，中国式价值观这种得天独厚的本土优势。但这本身也是一个成长的过程，而且我们也应该注意到，美国持续了大半个世纪的文化霸权实际上是塑造了全球几代人的审美和价值观。在这样的背景下，国产大片并不完全处于一个公平的位置，中国文化的振兴输出本身也是一个全球力量再平衡的过程。而这一切的根基，在于中国市场正在迅速发育为一个不逊于美国市场的巨大市场体系，一整代中国人在寻求属于自己的宏大叙事。 立足于这样的沃土，足以生长出世界级的巨人，而这是我们熟悉的那些传统影视强国所不具备的。可以想见未来在美国之外，只有中国还可能有条件以巨大的投资，合理的成本，完整的团队，打造出顶级的效果，源源不绝的拍摄出属于中国的工业化大片。在这个角度说，中国电影的全面成长是中国工业机器的一部分，是一个瓜熟蒂落的产儿。反而我们很难想象，当中国逐渐成长为可以和美国抗衡的强国之时，中国在文化领域还会始终乖乖的受制于人。 说到这里，我们也应该稍微谈谈《哪吒》的不足之处，也可以说，这是当前中国电影普遍的不足之处。《哪吒》的世界非常精巧，大量插入了中国人喜闻乐见的段落，能很好的引起国内观众的共鸣，这都是它的优点。故事层面来说。《哪吒》故事是相对是比较简单的，简单而直接，当然也可以说是一种优势，适合商业化的节奏，但不能不说还有待进步之处。如果我们再严格一点来说，由于必须及时铺开，有一些剧情安排是相对突兀，乃至最后转折上略带生硬的。当然这些瑕不掩瑜。我们也可以认为从片尾的彩蛋来说，导演这样急迫是因为还有一个更宏大的构思，哪吒的故事或许只是这个大世界里的一部分。 其实，我们可以往深处说，到目前为止，中国最成功的动画电影都是对传统故事的重构。这是不是很好的挖掘了传统文化呢？这其实更多是一种无奈。毕竟在市场的初期成长阶段，不借助这些传统富有影响力的故事,就难以打开投资人的腰包和迅速的开拓市场。真正意义上的原创故事仍然还有待开发，也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动漫文化产业还停留在只能借别人故事说自己心思的阶段，这本质是一种相对的弱势和不得已。在很多时候，限于草创阶段的艰难，我们不得不要求制作人自己去负责这个故事，能者多劳。这一点没什么奇怪的，在电影这样的文化产业里，编剧是特别重要，又特别容易被省略，又格外需要积累的部分。 实际上中国人，特别是当代中国人是非常善于讲故事的，但中国讲故事的市场还远没有成熟。中国的畅销文学领域，在创意上从来不缺乏，它缺乏的是合理的商业化运行模式，不仅仅是停留在短平快的阶段，而要进入更深刻，更精巧的创作。中国有很好的新一代作家，比如刘慈欣，马伯庸，野狼獾（吴俊）等，是足以支撑起其中国式大片的骨架的。当代中国影视市场实际上是鱼龙混杂，大量热钱进入市场，试图捞一波就走，或者还停留在躺着赚钱的阶段，却越来越发现观众的口味被大片所吊起来了，时不时碰个头破血流（对，我确实是在说某部科幻言情片）。这种无序性随着中国电影的成熟，正在被打破，就像卡梅隆在逼迫其他电影人产业升级一样，中国式大片也在逼迫整个市场自行升级，这是一件好事。 我所以说中国式大片需要新故事，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最终中国式大片最终是要走向世界的。在巨大的中国市场上成长起来的中国式大片，不可避免的将要成为中国文化输出的一部分。而到了这个阶段，就不能只追求中国人的会心一笑，而是要把中国人的价值观和话语体系输送出去。 到目前为止，美国大片最成功的地方在哪里？在于美国处于一个文化优势地位，可以利用自己强大的话语权任意包装世界各国的文化，再把他们用自己的语言和意识形态重新表述。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不喜欢美国人讲中国人的花木兰，觉得他们说的不太像中国人的故事，那是因为我们是中国人熟悉这一切。但我们确实挺喜欢他们重新包装墨西哥人的故事，实际上也只能看到他们包装的墨西哥故事。而墨西哥人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渠道在全球范围内讲自己的故事，那么墨西哥人在我们眼里就被美国人代表了，这就是美国文化霸权的强大。 所以这是好莱坞大片最了不起的地方，它可以代表想代表的任何人，把自己的话给讲了，还能把钱给赚了，甚至被代表的对象最终塑造成它想要的样子。而未来的中国式大片要打破这种话语权，绝不会仅仅停留在中国划地自守，还要在全球范围内打破这种被代表，甚至有能力去代表其他人说话，还让他们能感觉到是我们为他们说话。 当然，《哪吒》只是这个阶段的开始，现在就要求中国电影产业马上就具备全球话语权和全球化视角还为时尚早。但最终中国电影的故事体系要跟这个时代接轨，讲能被全球范围内理解接受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就不可避免的要立足于中国，又超然于中国，塑造出一个中国式的全球叙事。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叙述体系，绝不仅仅是讲一个好故事。 它是基于一个巨大的宣传机器，以或华丽或质朴，最贴近普通人的方式来塑造国家形象的系统工程。相比于美国人的航母和战斗机，美国人的可乐和电影在其全球霸权塑造的过程中起到的贡献恐怕还要更大一些。 在最后，我也注意到不少人把这部《哪吒》和早期的那些经典动画来比较，甚至进行意识形态的批判。在社会心理学的发展变迁上，这是可以研究的，但批评或者过度联想，我觉得这是不必要的。《哪吒》就是一部成功的商业化大片，并没有那么多意识形态上的敏感性。它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和主题，但要一部商业化大片多么深刻那又是没有必要的。 实际上这种过度消费是文化产业长期贫乏的后遗症，因为没有多少可以讨论的现象级大片，以至于不得不把每一部拿出来反复剖析，甚至赋予了它本没有的功能。这是一种对时代的不适应，中国很快将进入一个商业化大片风起云涌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刻，《哪吒》生逢其时又水到渠成的存在，对它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情。 无论如何，我还是可以负责的告诉大家《哪吒》是一部值得看的好电影，老少皆宜，能让人享受一段轻松的旅程。它不逊于梦工厂的大片，作为新一代中国式大片的杰出代表，有着华丽的视听效果，特别适合买上爆米花，可乐在电影院观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