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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夜之边境

 昵称45109175 2019-11-26

采几朵茉莉,掷入杯中清水。月,浮上来。夜,沉下去。一粒灯,半阙词。呀,是越来越喜欢短句的味道了!笼统谓之,闲愁。

白之素净,被墨汁般黑夜吸收瞬的息间,犹若一扇天窗洞开,光驱膛而入,心始明亮。

阳台一隅置了花案,茉莉、栀子、素心兰,清一色白花,吾之癖好。茉莉为恩师赠予,格外珍重。因为,已给栀子取名静夜,茉莉就叫无思吧。是专门对着李白干的。

柳三变有句曰:

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出尘标格,和月最温柔。

读之,一阵清喜。

月华如水,可共知音,知时不忧,自在自适。这一点上,师与我是有默契的。香气指引灵魂,绽放照亮迷途,一切源自内心非经验的喜悦。

我坐在狭窄的阳台上,享受心灵的空旷。我时常回到乡下那个老家,在房顶大露台上躺着看星星,漫天的星光,就像许多开在夜空中的花朵,是洁白的,从来不是米白或乳白。

我似乎偏爱借夜的眼睛,去追逐那些发光的东西。田野里农人的电鱼灯、萤火虫、露天电影、流动的溪水、家祠神龛的香火……

好久不见,日渐思念。这些光,曾照亮我整个快乐的童年。

凝眸,犹记得,村子的后山,有一片金钱松林,那里月光倾泻,每一粒留白后的尘埃都显得那么耀目。那盆被我写以”静夜”的栀子,最初生长于此。我怕它殁了,特地刨了那儿的土,好让它带光生长。

城市隐晦如夜,鲜有月光。灯火通明的街道,唯有鹅卵石带光,那种自带的光。人从上面走过,脚底抖动着细碎的空气,是一种回家的感觉。鹅卵石的光,一直向前蔓延,直到家门口那盏灯亮起,它才默然离去。

看似光亮消失在暗色中,事实上,有些光是持久不散的。

手表指指向九点的时刻,阳台上的白色花朵,如繁星暗涌,香魂不散。似乎这些纯白的花儿,在夜间开放,是以慰藉那些深夜不眠的人。即便花儿终会于曝晒暴雨之下凋落,那束光也仍在,与心中那个梦隐隐地重合了。

光,有时也不是静的,它流动、它跳跃,昭示着我所在之处与我格格不入。

楼下农贸何时开市,舞机何时候响起来的,我已记不清了。总有那么些人,有发散不完的光,与黑夜战斗到底而忘了生活的压抑。


我站在阳台上看他们战斗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一些没钱租摊的商贩,每天冒着被城管疯狂压制、穷追不舍的凶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自带光芒地做生意。夜晚,是他们重要的活动时间,城管都下班回家了。这时,他们会选择走到有光亮的地方来。一排路灯下,卖西瓜、服装、凉席、杂货,各推主下意识拉远距离,隔着昏暗的灯火,互相猜测着彼此的算盘。有时,会隔空交流几句,言语之间有恭维和吹捧,有寒暄和暗示,也许似乎没有因为猜疑表现出无法接受或失望。更多时候,他们一边和散步回家的人搭讪,一边用自录声筒反复播放自卖自夸的吆喝。我时常被这吆喝打断思路,从房间走出阳台想去怼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隔着10来米楼层的纵向距离,阳台上清风荡过,瓜果的鲜味、衣料的染味、凉席的竹味,这些植物的气息使我心在一瞬安宁,我忍不住去悦纳这人世的不易与美好。

我远远地望着,一车斗绿幽幽的西瓜,穿着白色T恤分辨不清年龄的朴实人,我甚至还能从他好听的叫卖声里,想到他微笑时闪烁的贝光。我于此发现,似乎黑夜中的人们,总是善于用光来裹紧自己。然而,光越亮,越显眼,就越孤独。

嗯,孤独得好,孤独有助于清除内部聒噪。杯里,花瓣沉了,花香浓了。一口下去,全然通透,暗疾无处遁身。

月光倾斜时,人货、车辆,消失在灯火的尽头。植物的气息,却仍飘荡在空气里,如一束光,穿透黑暗走进某些敏感的心灵。万物向光而生,无论你是贫是富,是恙是康。正是因为我们都在生存的夹缝里,所以,光对于我们而言,是全部希望。


傍晚约瑜伽课,阿斯汤呼吸,老师对我说:呼与吸相遇时的那个空间,是光照进来的地方。这个教我瑜伽的女子,从湖北远嫁瑞金,是个安静会发光的人,就连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条向光的路径。

我于8点的夜,从城西步行返回城东,一路轻盈,眼前如有神明。即便身置街道中央,被城市的交通灯所控,被人流挟裹,也不张皇失措。我陶醉于夜的呼吸,自带光芒,沉静自在。

我于睡前打坐,冥想一刻。星辰起落的旷野,草尖的白露划过指缝。这是清晨的感觉,由最深的夜所投射。于一事,专注而为,再黑的夜,再深的道,孤独的心,总能活成一束光。

茉莉香,入迷,我呼吸,至开阔处,我写:夜之边境。这是一种奢侈,愿你我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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