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管从何处登陆，台风在欠发达地区造成的损失都高于发达地区！

中国沿海广大区域频繁受到台风的侵扰，这一区域内部的地区经济差距很大，包括发达的三角洲和贫困的山区，有利于分析台风灾害对不同发展水平地区的影响。而且，台风的路径变化很大，其造成的灾害区域在沿海分布较广(魏章进和唐丹玲，2011)。更重要的是，台风路径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没有相关性，不存在“内生性” (endogeneity) 问题，因此，台风是用以研究自然灾害、贫困及地区经济差距关系的理想对象。本章（文）将选择广东省的台风灾害为研究对象，是因为: ①台风是广东省最主要的自然灾害；②广东省是中国台风登陆最为频繁的省份；③同一省份的统计口径比较一致，可以提高分析的严谨性。

2000~2009 年，台风在广东省共造成429 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达683 亿元，而其他常见自然灾害(包括暴雨洪涝、干旱、低温霜冻、低温雨雪、强对流天气、冰雹) 共造成408 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279. 8 亿元，尚不及台风所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的一半。并且，在一半的年份里，台风灾害的各项指标(受灾人口、死亡人数、倒塌房屋、直接经济损失) 均远远超过了其他常见自然灾害的总和。因此，广东省的台风灾害在理论层面上具有典型性，在现实层面上具有重要性，是很好的研究对象。

表1 台风灾害所造成的广东省损失绝对值

及其占常见自然灾害的比例

台风破坏程度的地区差异

出于时效性以及数据可获得性的考虑，本章选择了2001~2010 年对广东省造成破坏的台风作为样本。根据登陆地点，这些台风分为两类: 在珠三角登陆的台风以及在珠三角以外登陆的台风。在珠三角登陆的台风共有5 个: “杜鹃”、“帕布”、“风神”、“鹦鹉”、“莫拉菲”，其登陆地点及造成的破坏如下。

▲图  “杜鹃”、“帕布”、“风神” “鹦鹉”、“莫拉菲” 的路径

图片来源: 中央气象台网站(http: / / weather. gov. cn/ )

▶ 1) 2003 年，台风“杜鹃” 先后在惠州、深圳、中山登陆[图(a) ]，在广东省一共造成47 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28. 55 亿元。其中，有7. 66 亿元的损失来自上述三个珠三角城市。在这7. 66 亿元当中，有2. 76 亿元的损失发生在经济更为发达的深圳和中山。

▶ 2) 2007 年，强热带风暴“帕布” 先后在台湾恒春、香港、中山登陆[图 (b) ]，在中山登陆时，中心附近最大风力7 级(15m/ s)。“帕布” 给广东省造成23 亿元的损失，其中，22.12 亿元损失来自远离登陆地点的湛江市，珠三角作为登陆地损失相对较少。

▶ 3) 2008 年，强台风“风神” 在深圳登陆[图(c) ]，登录时中心附近最大风力9 级(23m/ s)，登陆后经珠三角东部边缘吹向粤北。韶关、云浮、惠州等7 个市受灾，全省共27 人死亡，倒塌房屋1. 73 万间，直接经济损失17. 64亿元，受灾人口88. 84 万。作为台风登陆地的深圳不在受灾地区之列。

▶ 4) 2008 年，台风“鹦鹉” 先后在香港、广州市南沙区登陆[图 (d) ]，登陆南沙时，中心附近最大风力10 级(25m/ s)，强于“风神”。“鹦鹉” 掠过珠三角中心地带，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达3. 93 亿元，低于前面三次台风。这次台风过境受灾最严重的是远离登陆点的茂名。

▶ 5) 2009 年，台风“莫拉菲” 在深圳登陆[图 (e) ]。这是2003 年以后对珠江口影响最严重的台风，也是1951 年以后7 月登陆珠三角的最强台风。“莫拉菲” 登陆时，中心最低气压965hPa，中心附近最大风力13 级(38m/ s)，比前面4 次台风都强。此前，按照广东省气象局的定量模拟评估，在常规防御条件下，“莫拉菲” 可能导致10~30 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30 亿~50 亿元。实际上，“莫拉菲” 相继穿过东莞、广州、佛山、肇庆等城市，横扫珠三角腹地，造成直接经济损失4. 65 亿元，未有人员死亡。登陆地深圳所受影响低于估计，而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是惠州和茂名。

就整个广东省而言，2000~2011 年，所有台风当中，有关于受灾最严重地区的记录共20 次。绝大多数情况下，在全省21 个城市当中，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是欠发达城市，少数情况下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是珠三角经济相对落后的城市(共有2 次，分别为惠州、江门)，经济最为发达的广州、深圳、珠海、佛山、东莞、中山并未出现在受灾最严重地区之列。

表2 2000~ 2011 年历次台风中广东省受灾最严重的城市

综上所述，在广东省境内，台风造成的破坏呈现出如下特征: 如果台风是从欠发达地区登陆的，则离登陆点最近的区域遭受的绝对损失最大；如果台风是从发达地区登陆的，则登陆地的绝对损失较小，而绝对损失最大的是登陆城市附近的次发达市县或者远离登陆点的欠发达市县，发达地区从未出现在受灾最严重区域之列。

总体而言，无论登陆点在何处，台风灾害都是拉大地区经济差距的过程。这一发现是重要的，因为现有文献(商彦蕊，2000；王奋等，2010) 以及人们的直觉往往认为，人口越多、经济越发达的地区遭受的绝对损失越大，而本研究表明，至少就广东省的台风灾害而言，经济欠发达地区不但损失比例较高，绝对经济损失金额也较高，间接经济损失更大。在很大程度上，这意味着欠发达地区的脆弱性更高，这与Wu 和Chiang (2008) 的结论一致。需要指出的是，本章的发现是与微观数据相吻合的: 国内外的研究表明，家庭收入越低，则受自然灾害的影响越大(Fothergill and Peek，2004；谢永刚等，2007；Carter et al. ，2007；姜丽萍等，2011)。

台风灾害拉大地区经济差距的原因

台风的登陆地点具有多变性(魏章进和唐丹玲，2011)，然而，无论在何处登陆，台风都会拉大地区经济差距。其原因可以从以下三方面进行探讨。

▶ 1) 经济发展的内生性。本章不研究台风路径的形成机制，因此，就本章的话题而言，作为自变量的台风灾害是随机发生的，具有外生性。然而，各地本身的经济发展水平却是内生的，欠发达地区人口密度低、经济落后，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地处内陆山区，地面坡度大，河道窄、水流急、远离出海口，水陆交通不便，也缺乏发展工业所需的平整地块。一旦台风来袭，这些不利的自然条件又容易引发次生灾害，如洪水、内涝、塌方和泥石流等。因此，台风灾害往往对欠发达地区的绝对破坏更大。在计算脆弱性指数时，加入与地形相关的指标是十分必要的(Wu and Chiang，2008)。

▶ 2) 进行减灾投资的能力和动力。欠发达地区的抗灾水平较低。例如，减灾设施(堤坝、水库、挡土墙等) 建设不足或疏于维护，其他基础设施以及房屋的抗灾性能也远低于发达地区，通信设施的落后使得台风消息不能及时向居民传递，而政府、企业和居民的防灾减灾知识及措施也可能不足。这些都是减灾投资不足的结果。欠发达地区一方面由于财力的限制，没有能力进行大规模的减灾投资，另一方面还缺乏投资的动力。发达地区由于人口和经济总量大，减灾措施具有良好的效益，因此有较强的动力进行减灾投资。现有的文献在计算各地区的脆弱性时，往往认为，给定发生损失的可能性，人口和经济总量越大，则绝对损失也越大，却没有考虑到人口和经济总量越大，进行减灾投资的动力越强，则发生损失的可能性越低，因此发达地区的脆弱性反而可能更低。

▶ 3) 产业结构。不同产业的抗灾性有巨大的差别，第三产业主要提供服务，受自然灾害的影响很小；第二产业次之，台风有可能从交通、供电、仓储以及设备运行等方面对第二产业造成不利影响；而第一产业受台风的影响极大。越是欠发达地区，第一产业的比例越高，受台风的影响也越大；最发达的地区以服务业为主，受台风的影响相对小。

以上探讨了台风灾害给不同地区带来的直接经济损失，需要强调的是，台风灾害造成的间接损失可能远远超过直接损失。台风所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交通、水电、通信、防洪设施受到破坏而产生的。而这些基础设施的正常运作，是企业生产的基本条件，也是企业投资和落户的基本前提。欠发达地区由于自然条件的限制和减灾投资的不足，其基础措施很容易受到台风的破坏。因此，台风灾害造成的间接损失更为重大。

下面的几个例子可以说明这一点。

▶ 1) 韶关: 2000 年，“玛莉亚” 令韶关市区被浸，翁源县断水断电，县城通往乡镇的公路、通信中断；2002 年，“北冕” 令十余万人被洪水围困，乐昌全市交通瘫痪，国道107 线中断18h，两条省道中断数十小时，另有31 条公路中断；2008 年，“浣熊” 令韶关市区内涝。

▶ 2) 湛江: 2001 年，“榴莲” 令湛江市区大半停电，90% 的水厂停水，大批仓库被揭顶，1570 个工矿企业停产；2002 年，“黄蜂” 损坏公路613km、高压输电线26. 2km、通信线路46. 5km，公路中断73 次，457 个工矿企业停产；2007年，“帕布” 令粤海铁路中断，公路路基塌方6. 996 万m³，沥青路面损坏107. 5万m²。

▶ 3) 河源: 2006 年，“碧利斯” 损坏公路520. 1km、输电线路198. 2km、通信线路103. 9km。

▶ 4) 梅州: 2002 年，“北冕” 导致沿河桥梁、电站被洪水冲垮，供电交通通信中断；2006 年，“碧利斯” 损坏公路111km、输电线路112. 42km、通信线路61. 9km；2009 年，“莲花” 令平原县县城被淹，全城停水停电，1. 2 万人被洪水围困。

可见，台风灾害常造成欠发达地区基础设施的大面积损毁，这对企业的正常生产造成了极大干扰，增加了企业的风险，将削弱企业投资的动力，不利于产业由发达地区向欠发达地区转移。台风灾害对欠发达地区的间接、长期损害可能超过了当时的直接经济损失。因此，台风灾害不仅直接扩大了地区经济差距，而且破坏了经济差距(通过产业转移) 自动缩小的机制。

根据上述特点，政府应该在减灾投资上向欠发达地区倾斜，推广巨灾保险，加强应急管理能力建设并提高科技抗灾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