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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像长矛一样刺进时间丨曼努埃尔•阿莱格雷

 生态文明层 2019-08-11

来源:《诗刊》2019年5月上半月刊“国际诗坛”栏目

图片来源于pexels.com

[诗人简介]

曼努埃尔·阿莱格雷 (Manuel Alegre,b.1936),葡萄牙著名诗人、作家、政治家。曾因反对萨拉查独裁统治被捕并遭受监禁,亦曾流亡阿尔及尔达十年之久。1974 年“康乃馨革命”后返国,加入了社会党,在政治舞台崭露头角。2005 年曾以独立候选人身份竞选葡萄牙总统,拥护者甚众,可惜屈居第二位。他曾说:“我的诗歌与我的生命押韵。”他在漫长的写作生涯中写下大量反对殖民战争和萨拉查独裁专制的诗作,其作品曾被禁止发表,有的因广为传唱得以留存,代表作《风之吟》由著名“法多”歌唱家阿玛丽亚演唱后家喻户晓。其后期诗作侧重对生命与时间的思考和吟唱。他几乎获得过葡萄牙所有重要的文学奖,如葡萄牙作家协会诗歌奖(1998 年)、佩索阿文学奖(1999 年)等,2017 年荣获葡语国家最高文学奖——卡蒙斯文学奖。

以下诗歌由郎思达、姚风翻译

手创造和平,也挑起战争。

手造就一切,也毁灭一切。

手写下诗歌——它属于土地。

手能打仗——它本是和平。

手撕开大海,也耕种农田

盖起房子的不是石头,而是

双手。手在果实里,也在词语里

手是歌唱,也是武器。

手像长矛一样刺进时间

改变了你所看到的事物

迎风而飞舞的簇叶:绿色的竖琴。

每朵花、每座城,皆出自双手。

它们是无人能敌的宝剑:

自由从你的双手开始。

至简之歌

谁能驯服风的马群

谁能驯服

表层之下

思想的狂奔?

钟声诉说着压抑在内心的愤怒

祖国一触即发的

愤怒

谁能噤闭这悲伤的钟声?

雨一滴滴在玻璃窗上写下

寡居的祖国

所遭受的痛苦

谁能禁止雨的书写?

我矛尖般的手指,在歌唱中

把轻风变为所需的武器,所需的竖琴

谁又能将它们束缚?

风之吟

我向吹来的风

打听祖国的消息

风扼住不幸的喉咙

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我问流过的江河

多少梦随水漂流

为何不能给我慰藉

流水带走了梦,留下苦痛。

带走了梦,留下苦痛

唉,葡萄牙的江河!

我的祖国随波漂流

漂往何方?却没有人告诉我。

风啊,如果你摘掉绿色的三叶草①

去打听祖国的消息

就请你告诉幸运的四叶草

我甘愿为祖国去死。

我问走过的人

为何低头前行

身为人奴

沉默——便是他们的所有。

我看见绿色的枝条绽放花朵

笔直地朝向天空生长

而跪在主子前的人

我只看见他们弯下的腰。

风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也没有人给我捎来任何消息

人民伸开十字架的双臂

祖国被钉在了上面。

我看见祖国滞留在

河岸,无法汇入大海

本是热爱海上航行

却注定要留在岸边。

我看见航船离港

(祖国随波漂流)

我看见祖国绽放

(绿的叶子,新的伤口)。

有人要把你忽视

又假借你的名义空谈

我看见你受尽折磨

被饥饿的黑手紧锁。

风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只有沉默在蔓延

我看见祖国滞留在

悲伤之河的岸边。

如果我依然打听祖国的消息

人们还是什么也不会告诉我

在人民空空的手中

我曾看见祖国如花绽放。

黑夜

在同胞的心中生长

我向风打听祖国的消息

风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但总有一盏油灯

会在痛苦中被捻亮

总有人在吹过的风中

播种歌唱。

即使黑夜再悲伤

被奴役的时代里

总会有人去反抗

总会有人说:不!

————

注①:葡萄牙民间把三叶草和四叶草视为幸运和希望的象征。

西风短歌

西风,他必定会来

他必定会来,必将带走

你写下的空洞之词

他必将携预言而来

还有那播放冬天之音的留声机

西风,他必定会来,必将抹去

这貌似永恒的夏天。

他踏着慢板节奏而来

他的乐队,从甲板沉入海底

他必定会来,必将抹去

字迹、誓言,还有世间的虚幻。

每一句诗里都有一艘沉船

我不知哪一首诗不是大海。

风的颜色

乌云四合

蓝变成灰

海自己也变为

风的颜色

自 由

在这一页我写下

你的名字,我一直把它写在胸膛上,带着它,

你的名字是甜橙,是青涩的柠檬

又苦又甜。

在这一页我写下

你的名字,它由许多名字组成

水、火、木柴与风

春天、祖国与流亡。

在你的名字里我流亡我栖居我歌唱

这个是你:船。

我曾是这艘船的船员

并在你的名字里沉入海底。

在这一页我写下

你的名字:暴风雨

除了这个名字你还是:

爱与死。是船。

这团火焰在我胸中燃烧

我为它而死,因它而生

这名字是玫瑰,是荆棘

为做自由人,我甘为囚徒。

在这一页我写下

你的名字:自由。

士兵佩德罗的故事

1

士兵佩德罗要走了

登上我们舰队的一艘船

把他的名字绣在

一只装满空的口袋

走了 可怜的士兵佩德罗

温柔的斑鸠

不会在松针上筑巢

佩德罗他不是水手

大海本不是他的路

白色的海鸥

不会在土地里捕鱼

佩德罗他不属于这条航线

这些船要奔赴战场

佩德罗不再捕鱼

不再将网撒向海面

不再继续耕种大海

士兵挥挥手

向绿油油的田野道别

等不到收获的季节

佩德罗已在海上航行

等不到收获

那绿油油的田野

每一刻都是虚掷

每一刻都是耽搁

佩德罗已在海上航行。

夏天即将过去

九月就这样到来

佩德罗不是渔民

也不是海上采摘葡萄的农夫

士兵不会摘葡萄

在绿色的葡萄园。

走了 可怜的士兵佩德罗

把他的名字绣在

一只装满空的口袋

2

多少像佩德罗这样的士兵

拥有的只是死亡。

就此长眠。画上句号。

名字也同他一起死去。

3

只留下一个口袋,绣着

士兵佩德罗的名字。

我不知道如何

在复活之日

从每个音节里复活,

也不知道什么词语是

它可否将我

从忘川遣返。

不知道在复活之日,是否

有人把我等待。也许

没有人。

在每首诗中我都举起石头

在每首诗中我都问谁在把我等待。

除了你的身体

除了你的身体,我还要你的羞怯

要你的命运 你的灵魂,还想要星辰

要你的快乐,也要你的痛苦

要清晨、黄昏,还有帆船

为的是想让爱比爱更爱。

这是卡蒙斯说起过的快乐与不幸

以及我不知道的一些事物

似水一般逃出了指缝,其形可见

每当快乐几乎变成了伤痛。

走进你,如同有人离开你

就这样彼此交付,给予不可给予的

我想迷失于你,又想找到你

像一个身体融入另一个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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