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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豆包也是干粮》(5)

 老苞米的书屋 2019-08-11


就在王喜与韩月华相处的第三个年头,韩月华的小姨风风火火地来到姐姐和姐夫家,说她经过千挑万选,终于给外甥女物色到了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握方向盘”的。

小姨特别强调说,人家这个“握方向盘”的,握的还不是一般的方向盘,而是日本产的丰田轿车的方向盘。

韩老六一听,马上叫好:好,好!人呢,是个子越大越好;车啊,是轮子越小越好!

不仅如此,小姨还冲姐姐和姐夫卖起关子:你们猜,我说的那个小伙子是给谁开车的?

谁啊?韩月华的父母急切地问。

谁啊,小姨你说的不是里根吧?韩月华这样问,显然是故意调侃。

小姨或许不知道里根是谁,或许误以为外甥女说的是街坊邻居里的一个什么人,于是不假思索地说:不管是什么根,我说的这个人的官儿肯定比他大得多——人家可是堂堂的物资局的大局长!

敢情在小姨她老人家的眼里,人家美国总统还比不上咱们中国的一个局长大呢。韩月华无语了。

只要一见到小姨,韩月华就忍不住想笑,她觉得这个刺绣厂的退休女工,天生就是一个当媒婆的材料,不论是那说话没边儿没沿儿的习惯,还是那眉飞色舞地夸张表情,都具备媒婆的特点。韩月华还想,如果让她去拍电影,在里面扮演一个旧时代的媒婆角色,连化妆都不用了,只要在她的上嘴唇旁边画颗痣就成了。

经过小姨一番云山雾罩地忽悠,韩月华的父母喜上眉梢,巴不得立刻见到这个“握方向盘”的而且给大局长开车的司机。

韩月华的父亲乐得合不拢嘴,迫不及待地说:我看那啥,她小姨,那你就安排吧!找个时间,让他们见见面……我看那啥,也用不着在外面了,干脆把那个小伙子请到咱家里来算了!

一开始,韩月华没把问题看得多么严重,心里想,不管他们怎么安排,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拒绝就是了。

这些年,韩月华没少拒绝形形色色的求爱者。随便拿出个理由,如同探囊取物,一不用提前预备,二不用现琢磨。这样的事,任何一个容貌姣好的女性都有相似的经历。

在小姨的极力怂恿下,在父母的催促下,韩月华只好硬着头皮、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同意见那个“握方向盘”的一面。

即便是逢场作戏的敷衍,韩月华觉得也应该与王喜打一声招呼。

王喜尽管心里不是滋味,但在表面上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选了个韩月华休班的日子,虽然年过半百但依然精力充沛的小姨,乐颠颠地把那个给局长开车的人领来了。

冷眼一看,小伙子的外表也算说得过去,虽然说不上怎么英俊,但也算不上怎么丑陋。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挺匀称的。穿着也挺体面的,上身穿一件八成新的黑的皮夹克,下身穿一条根本看不出新旧的牛仔裤,脚上穿一双时下流行的登山鞋。

小姨把小伙子正式介绍给韩月华及其父母:这就是我说的小孙,在物资局工作,是专门给局长开车的。

小伙子很有礼貌地冲韩月华的父母点头鞠躬:叔叔好,阿姨好!

他提着两个手提袋,一个里面装的是名贵的茅台酒,一个里面装的是恒源祥羊毛衫,分别送给韩月华的父母。

韩月华的父母假模假式地客气了几句,居然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两份价值不菲的礼物。

按理说,在双方关系没有确定的情况下,是不该收受这般贵重的礼物的。如果是十块八块的水果也就罢了,可这毕竟是茅台和羊毛衫啊。人家送给你,你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如果两个年轻人谈成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有谈成呢,这礼物该如何处理啊?

韩月华想到了这一层,对父母的表现很是不满。

看得出,这个小孙是个很乖巧的人,言谈举止也算得体,既不显得拘束,也不显得轻浮,把关系弄得挺和谐。他进屋后,除了冲韩月华客气地点点头,问了句“休息啊”之外,没有再说其他的。小伙子给人的感觉不是来相亲的,倒是像是一个远道而来的晚辈,登门拜访多年不曾相见的长辈,谦卑中透出许多亲切。

从始至终,韩月华对这个姓孙的司机的态度不冷不热,置身在这样的特殊场合,她倒不像是主角,反而像是父母的陪衬。

很明显,姑娘这样做,就是让对方感觉出她的不热情,是在有意疏远。她的消极态度,算是向那个小伙子传达这样一个信息——本姑娘对你不太感冒,同时也是为接下来的拒绝交往做些必要的铺垫。

与韩月华态度截然不同的是她的父母,看这俩人,满脸堆笑地瞧着那个小伙子,完全是一种热情过度的样子。

作为媒人,小姨的表现更是活跃,她在一旁不断地加大忽悠的力度,把一个司机夸得天花乱坠:姐夫,我先把话放在这儿……

她这话的若是说全了,应该是这样的——姐夫,我先把话放在这儿,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就找小孙,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潜台词就是,你韩老六要是找了这个姑爷,简直是烧高香了。

“我先把话放在这儿”,每当小姨把这话往这儿一放,就会为韩老六夫妇描绘一幅非常美妙的画图——

想买彩电吗?想买冰箱吗?这回姐夫你就不用求人了,找小孙啊!

姐夫,你不是爱喝两口吗?茅台了,五粮液了,想喝就找小孙啊!

想去江边钓鱼,想去找你的老战友喝两盅,让小孙开车送你好了!

……  ……

显然那个小孙被小姨这番没边没沿的话弄得不自在了,每当她“把话放在这儿时”,小伙子就会低下头,不自然地将两手合在一起一阵捏,捏得骨节嘎巴嘎巴直响,像是以此掩饰某种不安。

如此别扭的相亲场面,韩月华特别希望它快些结束,本来自己的想法就是随便应付一下。

按常规,接下来的程序就该是两个年轻人单独接触了。

一般的做法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小伙子随便找个借口与女方的父母告辞,姑娘呢,则以出门送一送的名义,与小伙子相伴而行。彼此有没有相处的意思,就在这一环节中完成了。同意相处呢,两个人就继续往前走或是去公园,或是去饭店;如果不同意相处,两个人客气地说声再见,从此就不再相见了。

正当韩月华为下一个环节如何进行,为需要准备哪些合适的“台词”感到头疼时,吱……吱……,屋内突然响起一阵儿酷似蛐蛐的叫声。

只见小孙撩起皮夹克的衣襟,动作熟练地取下别在腰间的一个香烟盒大小的黑匣子,用手按了一下,那蛐蛐的叫声停止了。他看了看黑匣子,然后地对韩月华的父母说:叔叔,阿姨,实在是对不起,我们局长的夫人刚从“新马泰”回来,我得马上回去取车,然后去机场接站。

按韩月华父母的意思,是想留小孙吃饭的,现在一看人家有急事,只好作罢,连连说:这是怎么说的呢,来了连顿饭都没吃。

看样子小孙很着急,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改日吧,改日我一定陪叔叔好好喝两杯!

韩月华的父母热情地出门相送,直到小孙骑自行车的身影消失后才回来。

小姨没与小孙一起走,她是特意留下的,想听听姐夫一家人对小伙子的评价。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小姨咋咋呼呼地对韩月华的父母说,小孙去接局长夫人了,局长夫人啊,从“新马泰”回来了。

“新马泰”是哪儿啊?韩月华的母亲好奇地问。

小姨迟疑了一下,嗯嗯啊啊的,顾左右而言他。

韩老六斜了一眼老伴:少见多怪,连“新马泰”都不知道——新,就是新加坡;马,就是马拉多纳;泰,就是泰国!

韩月华的母亲还在琢磨一件事,于是问妹妹:哎,你说小孙的腰里挂的那个“吱吱”叫的东西是什么啊?怎么他一看,就知道有什么事,我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见着呢。

小姨取笑姐姐:姐,老土了吧——那叫BP机,就是不会出声的电话。有什么事,上面就会有字显示出来。

韩月华的父亲问:你说的那个什么机,敢情得不少钱吧?

小姨答:少说也得五六千吧……人家小孙不用自己掏钱买,那是局里用公款给他配的。公款公款,就是工作需要花的款。

说了几句闲话,自然要进入正题了。

小姨问:说说,这个小伙子怎么样?

韩月华的父亲赞不绝口:不错,真不错!我真的是相中了。

夫唱妇随,母亲频频点头,随声附和:中,中,我看也中。

见姐夫、姐姐如此满意,小姨有意端起了架子:光你们看好也不行,你们再相中,那也是一厢情愿,还不知道小孙怎么想的呢,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看中了咱们家的闺女。

韩月华的父亲急忙说:她小姨,这就靠你多多美言了。

母亲也说:再怎么说,我家小华也是你的亲外甥女吧。

小姨也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韩月华的意见,问外甥女这个小孙人怎么样呀,印象如何啊等等。韩月华支支吾吾,说她也说不好。小姨说哎呀呀那有什么说不好的啊,这人你见着了,这样条件的小伙子上哪儿找去啊。韩月华敷衍小姨,说这是人一辈子的大事,总得容我考虑考虑再说吧。小姨说,咳,那你还考虑什么啊,这小伙子溜光水滑的,一表人才,你要是能在人家身上找到一点儿缺彩儿的地方,就给小姨挑出来。韩月华听小姨这样说,忍不住笑了,说小姨你怎么像马路边儿上卖盘子卖碗的小贩啊,是不是我挑出来破皮掉色的地方,你包换包退啊。小姨做出生气的样子,打了外甥女一下,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是没有一点儿正形……

玩笑归玩笑。事后,韩月华还真的仔细想了想,小姨的话虽然夸张,但也不完全是不靠谱,平心而论,在这个开小车的司机身上,还真的挑不出什么明显缺彩儿的地方。如果硬是要在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就是这个小伙子一笑的时候,眼角和嘴边的纹路都聚在了一起,怎么看都有点儿像公园里的猴子……

虚荣心人人都有,只是或多或少罢了。应该说,韩月华不是一个虚荣的姑娘,但是不等于她就没有一点儿虚荣心。韩月华不得不承认,心里若不是早就有了王喜这个人,她完全有可能同意与这个小孙相处的。能找到一个开小轿车的男朋友,在工段乃至车间的姐妹中也是值得炫耀的,的确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待续)

   

推纱工出身的“大干部”王喜,在工段人员紧张时,经常会轻车熟路地干起推纱的老本行。


附录二

关于这部长篇小说的一些事

电影版的《豆包也是干粮》的原作只是一篇四五万字的中篇小说,将其改编为一部时长90分钟的电影,还是可以的,相当于做一件衣服的布料,材料差不多。如果把它改编成三十几集的电视剧,体量就远远不够了。

电影拍出后不久,冯巩先生委托北京大禹影视公司的傅象波先生与我联系,商量将小说拍成电视剧的事。后来我又去了北京,与冯巩先生详谈了改编的事。因为我没有做过编剧这种工作的经历,经商量,我负责故事扩展这部分的工作,就是按写小说的方式,尽可能地做出一个详细的类似剧本大纲的东西。

其实这件事是很难的。当初写那个中篇的时候,没有考虑到以后可能拍电影和电视剧的事,就是简单地讲一个小人物的故事,小说的框架与格局都有相当的局限性,如果达到拍一部电视剧的要求,就得调动我在工厂工作时的生活经验或经历,结构出相当数量的故事,包括增加一些新的人物,延伸故事的时间跨度,文字量也会相当于过去的五六倍乃至七八倍。就这样,我带带拉拉地开始了故事扩展工作。说实话,那时我的信心不是很足,我接下了这件事,应该是出于不辜负冯巩先生的期望,尤其见他谈到某个具体情节眉飞色舞的样子,我明显看出,他演“王喜”这个角色已经“上瘾”了。

打个比方,原来的中篇小说的素材,仅仅是做一个“豆包”的面粉,忽然东家说了,要做四十来个“豆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只能从头再来,去淘换更多的黄米面,再加上足够用的水,另砌炉灶。

这样的过程,缺少了一些创作的乐趣,这个工作倒真的像一份工作了。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每写一部分,都要传给傅象波先生,然后由他转交给冯巩。然后,我会按照他们的意见,对故事内容和人物走向进行修改和调整。一连几年,我所完成的文字量应该是四五十万以上,最后将一份十三万字的故事大纲和这部没有发表的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打包交给了冯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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