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萍聚萍散，皆由命定，想来很凄凉，很无奈。许多诗词描绘羁旅天涯的风尘劳碌，描写仕途困顿的艰辛苦痛，描写朋友离别的相思煎熬，动情动心，直逼肺腑。温庭筠《商山早行》诗句：
写奔波旅途，风霜兼程，一路辛苦。马致远《天净沙·秋思》词句：
写游子漂泊，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心境苍凉。李白诗歌《送友人》诗句：
写故人远去，暮色苍茫，夕阳如血，天地暗淡。诸如此类诗词名句，数不胜数，多姿多彩。品读宋代词人徐昌图的词作《临江仙》，我就有一种感觉，朋友之间，聚散离合，浓情四溢，依依难舍，丝毫不亚于情人之间的深情款款、恋恋不舍。 朋友离别，有人心怀儿女情长，泪下沾湿衣襟；有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喧长天；有人“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悲悲戚戚，难分难舍。可是，也有一去不返、毅然决然的情况。不是不伤悲，不是不留恋，而是因为无可奈何，一筹莫展。正如唐代诗人郑谷诗句：
几声风笛，向晚日落，两相分别，各向东西，将离别埋藏心间，将眼泪独自咽下。徐昌图这首离别词作即是如此开篇。酒宴过后，友人散去，自己孑然一身，远赴天涯，前途一片暗淡、一片迷茫。 其实自己比谁都明白，人生一世，沉浮起落，聚散离合，变幻莫测，只能听天由命，无法自我主宰。心头离恨，无边无际，无止无休，像沉沉暮霭，笼罩天地；像滚滚江水，源源不绝；像江河落照，苍凉如血。人生就是一枝断梗蓬草，随风起落，不知去向。李白诗句有云：
千里万里，孤蓬远去，何等缥缈，何等无助。也想朋友一场，朝夕相处，欢欢乐乐；也想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文同赏。可是，还得要远走，还得要分离。豪迈之后是伤心，决绝之后是不堪，不知时间流逝了多少，不知行踪飘向哪里，回首来时道路，已是烟柳成堆、浓雾重重。看不见想要看见的人，看不见一路陪伴的山水，看不见离亭古道。烟水茫茫，长路逼逼，天涯流浪，寄身何方，不知道。就像一叶孤舟，漂泊江上，找不到停泊的沙岸，忘记了来时的风雨。 离人回头一望，满眼苍茫，满心惆怅。一个“渐”字，道出了时光流逝，暮需渐生，心绪烦乱，前路茫茫的境况。似乎让人体会到，离人忧愁，逐渐加深，逐渐加浓，以致最后融入茫茫夜色，弥漫天地。“烟柳”一词，固然是在描绘绿柳婆娑，枝叶繁茂，远望如烟似雾，成团成堆的景色，但是往深处想，正烘托出离人心绪迷茫、纷乱如麻的状态。另外，“柳”还谐音“留”字，暗含留别、难舍之意。 一弯明月高挂天空，银辉四散，照亮岸边沙地。夜色茫茫，万籁俱寂，一切都沉沉入睡，就连微弱的虫鸣之声也听不见了。离人躺在舟中，辗转反侧，毫无睡意。不是不劳累，不是不辛苦，而是身心疲惫，精神低迷，情绪纷乱。酒慢慢醒来，愁却未消去。李白诗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朋友一场，离别畅饮，豪放其表，伤痈其里，哪能几杯酒下去，就将离优愁苦驱散干净呢？一夜无眠，一夜愁苦。 五更风起，暗浪拍船，摇摇晃晃。离人醒来，天色微明，水雾茫茫。眼前，残灯未灭，光焰微微跳动，暗影幢幢。离人恍恍惚惚，意态迷离，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幻之中，似乎枕头上还留下梦醒的失落。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不知道他梦回到哪里，带着未做完的梦，又要起程，漂向更遥远、更陌生的地方。明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小舟停泊哪里？不知道。这样的行程何时结束？也不知道。一路风波，一路颠簸，一路辛苦，一路忧患。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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