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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二 | 音乐影像志,从《盲国萨满》到《大河唱》

 人和月 2019-08-14

文 / 宁二

上海音乐学院主办的首届华语音乐影像志展映活动,8月26日就要拉开帷幕了。

看了特邀展映和评选入围的作品名单,好些作者和导演是我的老师或者朋友,然而我竟然并不知道他们默默地做出了这些别样的工作,惊喜之余,就都是好奇。

像维吾尔民谣歌手何力,我了解赤诚如他,这些年一直以乌鲁木齐为根据地,四处奔走,为民间音乐和音乐家们,却不知他已在默默里制作出了一部《恰乐漫,昂籁漫——“神吹”美誉的托乎提·再丁》。还有中国音乐学院民族音乐学新晋博士谢万章,他的作品叫《库斯拉甫》。新疆汉子谢博士在论文答辩时,曾感谢所有在田野过程中和他一起喝酒的朋友们。我也和他喝过酒,听他讲过不少在南疆库斯拉甫村做研究收获的故事,分享过他的苦恼,感知过他的快乐,看过他拍的大量图片和视频素材,却也不知道,除了博士论文,他还剪辑出了一部短片电影再一次感谢那些和他一起喝过酒的朋友们。

另外,如《合境平安——广东海丰陶河都塘八社“太平清醮”仪式》陶河,是著名民谣乐队五条人主唱胡茂涛的家乡,我也去过,也带了高清摄像机和Zoom录音机,然而并没有什么短片出来。又似《沪上箫声——戴树红先生的音乐人生》,戴树红是我最喜欢的箫演奏家,16年前在苏州买我的第一支箫,就是听了他和张子谦先生的琴箫和鸣,然而戴先生大约低调,并没有太多采访和记录分享他的人生与工作。

还有齐易老师的《河北省雄县杜家庄村刘家吹打班丧葬仪式用乐实录》,雄安新区三个县和高碑店市非遗采访的图文视频记录,可堪规模宏大,土地与歌断续用了两年时间刊发,现在突然又有完整的一部!又或者刘晓津的《传习馆春秋》,多年前,我在云南红河彝族四大腔艺人的家里,看过刘老师拍摄记录田丰与传习馆故事的纪录片,不晓得这一部是不是同一部,或者是更新版?

太多的好奇,不能一一列举。总之,这的确是我等民间音乐爱好者的节日。我甚至在想,也许从8月26日到8月30日一周时间里,20年前那些画面会重现。毕竟,这也许是中国第一次民间民族音乐影像的集中观摩和交流活动。

展映影片:帕特里克·麦奎尔(Patrick McGuire),《大鼻子与博迪音乐》。影片记录了一位外国音乐家1986年至1987年在四川和贵州的采访之旅,特别是彝族、苗族音乐,少见的1980年代音乐影像。

1990年代末2000年代初,我还在北京念大学,那是一个看艺术电影还需要去北大东门胡同里的雕刻时光的时代,也是一个15元两张刻录VCD买一部安哲罗普洛斯或伯格曼电影的时代,更是家用手持DV刚刚兴起,渴望记录与表达的人们创作力突然被集体释放的时代,各类短片蓬勃新生又渴望集结与交流的时代。那几年,以北京肇始,全国范围内征集纪录片,而后各种名目的观影团体组织起来的独立影像节,独立影像展映,从北向南,一路绽放,于是,咖啡馆,艺术空间和大学的阶梯教室昏暗的光影下,无数年轻的面孔熠熠生辉,既在真实而痛彻的情绪里焦灼,又因为一个冗长而多余且颤颤巍巍的长镜头到来而骂娘。

为的,不过是我们记录了,我们表达了,而后那些我们认为应该被看到的,果真被看到了。

——那么音乐影像志展映,会吗?

民间民族音乐作为对象,被记录被观看,从民族志电影开始,到文献片,电视台拍摄的电视纪录片,到独立制作,又或者剧情电影,陆续有之。可我想,在这样的历史脉络里,或许从来没有这样一次完整的集结,以学院,以民间,以自由的交流为目的,我们拍,我们看,我们再一起聊。

就在昨天,我在看乔建中老师2007年硕士研究生彭闪闪的学位论文《第一届全国民间音乐舞蹈会演的调查与研究》时,赫然读到,1953年那次开天辟地震古烁今的民间艺人大集结,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居然做了全程录影。那些素材,和成片,在哪里,今天又能找得到吗?那是不是1949年后最值得期待的民间音乐影像志之一?

又比如1990年代初央视拍摄的系列电视片《望长城》,记录了当时还在老家的陕北民歌手王向荣的生活,那是我对陕北民歌最初也最深刻的记忆,是不是也算一份民间音乐影像志?或者,前几年刘湘成老师的经典纪录片《阿希克》,时过境迁,今天再看,那该是维吾尔阿希克最后的挽歌。

展映影片:张凤英作品《保苗祭》。保苗祭(游大粽)是闽西客家人的一项春季农业节庆习俗,它以五谷真仙(神农)崇拜为核心,自清初延续至今已三百多年。

客观而论,这几年来,关于音乐的影像作品逐渐多了起来。就以最近论,上海音乐学院的音乐影像志展映在即,晦涩却经典的民族志电影《盲国萨满》已经轮流在全国主要城市小规模放映过多场,而讲述西北五个民间艺人的大制作纪录片电影《大河唱》不出意料口碑爆款而票房黯淡,主创和发行却仍然顽强地在全国各地奋力推广。

《盲国萨满》将近4个小时,我没有看完,在下部再一次出现剁掉羊头的血腥画面之后,我起身离开了。《大河唱》,我看了三遍,一次试映,一次大影厅,一次是盲人的无障碍专场。

从《盲国萨满》离开之后,我跟一位朋友说“片子太民族志了”;他一句话怼了回来,“难道你的预期不是民族志?”我闭嘴无言。

《盲国萨满》,让我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早期超现实主义电影的体验,没有表情的旁白是主要音源,碎片式的电影环境音人声成为背景,和人物聚焦画面饱满甚至溢出的图像一道,是被强烈的距离感所观察和解释的客观对象。在今天,我受不了这种把人当物的所谓客观记录——作为1980年代的经典,这也许就是民族志电影的时代特色,那是阶段性的文化产物,或者,是一个学科的必然要求。

《大河唱》是故事,是把人当人,把他们放在音乐这个职业背景之下,探寻内心与存在的故事。

它人类学吗?民族志吗?商业的考量,是束缚了它,还是赋予了它更多的可能性?我想至少大制作的商业考量给了它一个不足,它的片长不应该只有标准院线电影的90分钟,它至少应该和《盲国萨满》一样长,在223分钟的时间里,让每个个体都更饱满,让观众得以在更完整的细节里观察与体味一个个民间艺人的人类学价值和美学意味。

展映作品:钟思弟Stephen Jones),《李满山:一位祖传民间阴阳的肖像》。钟思弟是著名中国音乐学者,这部八十分钟的肖像电影介绍了晋北阳高县第八代阴阳(火居道士)李满山(1946年生)的日常仪式生活以及他带领的经班各种法事活动。

音乐影像志毕竟是“志”,有它的学术规范和使命诉求。《盲国萨满》的民族志人类学,和《大合唱》的纪录片人类学,其实是两个端点。想必音乐影像志展映的大部分纪录作品,都会在这两个端点之间漂移,带着刺激你思考的问题,要么学术的中立冷静的凝视,要么偶尔动情痴迷于人性和故事。

对,在纪录之余,刺激你思考问题,是所有这些电影的密钥所在。

就像特邀展映的片子中,我看过的几部。如《穿越阿里郎之路:在日韩国人的音乐》《回家——侗族小黄村春节礼俗志》,在日朝鲜人与在广东的侗族两个群体,她们的流离和漂移,她们的身份和自我认知,在音乐作为媒介和表达方式的日常生活中,一一展现,对于同样不断迁徙与漂流的我或者我们,是最美丽也最直接的同感刺激。

音乐的漂移,人的流动,仪式的意义与价值,社区的重构,器乐的变迁,在影像表达,社会学,民俗学,人类学,以及人心最基本的良善与关切,和交流互动的需求之上,这密集的一周,注定会是饱满而丰获的一周,真想说:

来,我们一起观影,然后交流,大声歌唱!

展映作品:毕芳、李昕《丢失在这里,住在这个村》。居住在中国西南金沙江河谷地区的傣族,是中国傣族遥远失落的一支。影片基于八年间多次田野调查,是金沙江中下游傣族首部纪录片,也是一部女性为制作主体,并注视女性的影片。

活动详情安排

首届华语音乐影像志展映,将于2019年8月26-30日在上海大剧院小剧场举行。展映活动包括“特邀作品展映”和“复评作品讲座展映”两大部分;本次活动还专设了“学生作品点评专场”,邀请专业评导到场与学生共同观影并评议、讨论,以在具体案例分析中,实践音乐影像志学的教学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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