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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纪四(四)--五代骈文  

 zqbxi 2019-08-17

五代十国文学,向来要么骥尾唐末,要么翼于宋首,似乎无法自成系统。此间诗文, 一般的处理大多是列入《全唐文》 、《全唐诗》等当中,并不予以分辟单章。清人李调元说:“五代诗向无全本,编诗者率皆附之唐末宋初之间。 ” 这种长期以来的观念造成五代十国文学的依附性,而忽视了它本身所具备的独立性。对五代诗文这样,骈文也是如此。

唐宋骈文,首则称玉溪生,次则欧阳永叔。而文体之变异创新,自以陆宣公为最。唐代骈文受韩柳古文冲击,一时委顿, 但作为积年成长的一种文体,自有其自身发展的规律和生命力在,并没有因此而式微消逝。晚唐李商隐以其杰出的创作实绩, 丰富了骈文的创作畛域。欧阳修完成的古文革新,也是对骈文因素的兼容并蓄。从李商隐到欧阳修,期间经历了五十余年的五代十国时期,诗自唐至宋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词也由民俚小调渐而廊庑扩大,呈现出因因相续的连续性。而创造了又一个辉煌的晚唐骈文,到此时似乎在文学史上销声匿迹了。不独诸多的文学史,就是专门断代的上世纪初杨荫深著《五代文学》 , 也仅着重于词。五代十国骈文,诚然并无大家,但骈文的发展,并未因此而断裂。无论从创作上还是文体接受上,仍随着时代发生着内外在的变化。一个明显的现象是,宋初古文革新中的骈散兼融,没有五代十国 (尤其是十国的南方数国) 的陈陈相因,是不可想象的。

一、 经济和社会

唐末蕃镇割据,延及五代十国,时祚沦替,天下剖裂,中原板荡,十国中除了北方的北燕以外的南方九国又偏安一隅, 构成又一个大分裂局面。政局动荡,经济飘摇,这是社会大动乱期间政局的共同特征。但对于五代十国的经济社会状况,后人几乎都予一个乱字评价,这是不太公允的。

晚唐经济,无论黄河流域还是长江沿线,虽因地方割据的强行阻挠, 但其商贾贸易和城市的繁华并未受到政治的太大冲击。如北方的汴梁,德宗时陆贽认为 “ 梁宋之间,地当要害。镇压齐鲁, 控引江淮”,后晋高祖因其地 “ 四通八达” 升为东京, 置开封府, 至五代末的后周时仍 “ 工商外至, 络绎无穷” 。相对多征战的北方, 南方诸国偏安一隅, 战乱远不及北地, 而经济上,长江流域的经济明显超过黄河流域。这不仅表现在农业上, 而且表现在商业和手工业上。五代时南方较为安定, 战乱较少, 又因水路运输的便利, 促进商业的发达。而沿着水路, 就有新的城市兴起。这些城市所代表的文化形态, 明显地与北方黄土地不同。这对宋以后的文学显然有不可低估的影响。 ”南唐和西蜀的富庶安宁, 成为南方的两个文化中心。宋人杨亿说 “ 南唐保有江淮, 帑藏颇盈, 德昌宫其外府也, 金帛货泉多在焉” ( 《杨文公谈苑》 ) 。而两浙的吴越、 东南的南汉和两湖的荆南, 虽面积不大, 享祚未久, 但海外贸易、 内河航运和陆上商业交往频繁, 经济上充满活力,“ 滨海诸州皆置博易务, 与民贸易”。张泽咸先生对唐代城市格局进行比对研究后, 认为, 东经110度以东, 集中了唐代大部分城市。 “ 安史乱前, 政局稳定, 华北农田多年丰收, 手工业生产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长进, 从而促成了大批北方市场的繁荣。中唐以后, 华北不少地区长期藩镇割据, 干戈相寻, 生产恢复受到损害, 市场经济也深受影响。东南地区的政局相对稳定, 以农业为首的生产事业得到了迅速的发展, 一大批大中型城市由是相继涌现, 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五代十国时期的经济重心已经从黄河流域南移了。

不独经济, 南方的文化事业也因相对平静的环境而持续发展着。 《五代诗话》 引 《研北杂志》 说:“ 自唐末更五代, 天下大乱, 江南虽偏霸, 然文献犹存, 得唐遗风。 ”宋朝立国, 其三馆藏书仅一万三千余册。开宝九年, 宋太祖平江南,龟祥就金陵籍图书, 得二万余卷。 ” (同上, 原引 《宋事实类苑》 ) 安宁、 繁华与浓郁的文化气息, 自然吸引了那些生活在兵荒马乱的北方士人大批南下。《十国春秋》 卷五八 《南汉一· 烈宗世家》 记刘隐辟幕府时,“ 是时天下已乱, 中朝人士以岭外最远, 可以避地, 多游焉。唐世名臣谪死南方者, 往往有子孙,或当时仕宦遭乱不得还者, 皆客岭表。王定保、 倪曙、 刘浚、 周杰、 杨洞潜之徒, 烈宗皆招礼之, 俱辟置幕府, 待以宾客”, 如晚唐著名文人罗隐投幕吴越王钱璆, 冯延巳、 徐铉事南唐, 孙光宪避地荆南, 韦庄事西蜀等。五代十国时期的文化重心自北南移了。其文学延续着晚唐文学枝脉, 也为宋初文学开导先声。

五代十国文学, 以诗词为主流。特别是以南唐和西蜀为两大中心的词得到极大的发展。以杜牧、李商隐等创造的又一个高峰的骈文, 并没有从此式微凋零。在科举、 文人的交游及幕宾往还等方面, 作为精美小巧的骈文, 依然活跃在乱世胜景当中。

二、 科第

唐代科举, 为了取得进士出身, 对进士科考试题的关注尤为重要。唐初进士试策主要就是骈文, 此时由唐蒋王府幕臣杜嗣先编辑的 《兔园册》 , 就是专门指导村墅学童学习用于科第的骈文参考书 (详见本文附论) 。贞观八年三月三日诏 “ 进士试读一部经史。”“ 命太子洗马吕经史”,贞观二十二年九月, 考功员外郎王师旦知举, 时进士张昌龄、 王公瑾并有俊才, 声振京邑。而师旦考其文策全下, 举朝不知所以。及奏等第, 太宗怪无昌龄等名, 因召师旦问之。对曰:‘此辈诚有文章, 然其体性轻薄, 文章浮艳, 必不成令器。臣若擢之, 恐后生相效, 有变陛下风雅。 ’ ” 此年试题无存,《全唐文》 卷一六一载录张昌龄对策文二首, 均用骈体写就, 其 《对刑狱用舍策》 有 “ 是故六辔在御, 飞龙之驾可期; 九罭不施, 奔鲸之害斯兆。纵使业优卷领, 道迈会巢; 齐饮啄于鹑居, 绝往来于犬吠” 句。太宗曾谓之文才不减祢衡、潘岳, 无怪乎太宗及举朝对不录昌龄感到奇怪和“ 不知所以” 。此 “ 文章” 所指当接近富于 “ 文采” 的骈体文而言。

唐人试诗赋, 赋主要指的是律赋 (时称甲赋) 。律赋是从初唐骈赋适应科举而化来, 一般以四、 五、八个字为韵, 押韵严整, 字数上也有限制。从字面结构上看, 律赋大量运用骈文句式。从骈文的应用性上看, 律赋主要是举子们用来应试而作或试前的模拟习作。所以我们虽然不能将骈文与律赋划上等号, 至少可以说, 律赋含有丰富的骈文因素。将 《登科记考》 历年试题作一统计, 较盛中唐而言, 晚唐科举试律赋的频率大大高于前期。而且试策中的骈文句式也高频率出现。这里, 我们姑且将律赋也纳入骈文范围进行考察。至于较纯粹的骈文, 后面再讨论。

《登科记考》 卷二五、 二六专载五代自后梁开平二年 (按, 后梁开平元年即唐天佑四年, 后梁四月受禅时, 天佑四年榜已于二月放。 ) 至后周显德六年 科举情况, 动荡的五十二年中, 仅有后梁均王乾化四年 、 龙德元年  、 后唐同光元年  和后晋天福四年  这四年停举, 委实不易。五代科举试题多已无考, 据 《登科记考》 及孟二冬 《登科记考补正》 , 明确记录的惟存同光三年 《君从谏则圣赋》 、 长兴二年试 《铸鼎象物赋》 和后周显德六年试 《元后作民父母赋》 三篇,《记考》 及 《全唐文》 均不存。虽今天难以得窥全貌,部分情况通过当时评论尚可了解。其中于限韵就极其严格, 因所制诗赋失韵而名落孙山的屡见记载。虽然天成三年敕:“ 不必拘于对属, 须有文章。但能词理周通, 文字典切, 即放及第。 ”对限韵与属对要求宽松, 但这并未得到贯彻, 反而越加严苛。天成《唐会要》 卷七六: “ (贞观) 二十二年九月, 中书门下奏 “ 今后举人, 词赋属对并须要切,或有犯韵及诸杂违格, 不得放及第。 ”后汉广顺三年,“ 是岁新进士中有李观者, 不当策名, 物议喧然。中书门下以观所试诗赋失韵, 勾落姓名。 ” 甚至此年知贡举赵上交也因 “ 所取士李观、 侯璨赋落韵, 改太子詹事”。后晋窦仪 《条陈贡举事例奏》 云:士请今后省卷, 限纳五卷已上, 于中须有诗、 赋、 论各一卷, 馀外杂文歌篇, 并许同纳, 不得有神道碑志文之类。  神道碑志文等骈文也见于进士省卷当中, 可见, 骈文因素在五代科举中仍占有相当的比重。这一点, 到宋初更盛,《云庄四六余话》 云 “ 本朝四六, 以刘筠杨大年为体, 必谨四字六字律, 今故曰四六。然其弊类俳, 欧阳公深嫉之, 曰 ‘四六者,非修所好, 少为进士,不免作。自及第, 遂弃不作。在西京佐三相 幕, 于职当作, 亦不为作也’ 。 ”宋四六的发达, 与五代这种科举积习也不无关系。

三、 交游及幕宾唱和

自朱温革唐命, 区宇分裂, 降及五代, 中原为武人当政。清赵翼 《廿二史札记》 卷二二 《五代史· 五代藩郡皆用武人》 :“ 五代诸镇节度使未有不用勋臣武将者, 遍检薛、 欧二史, 文臣为节度使者, 惟冯道暂镇同州, 桑维翰暂镇相州及泰宁而已。 ”虽如此,自后梁讫后周, 北朝历代帝王多表现出优容文人的姿态:

李克用 《与梁书》 , 朱全忠读至 “ 毒手老拳,文争于暮夜; 金戈铁马, 践蹂于明时” , 叹曰:“ 李公僻处, 有士如此, 使吾得之, 傅虎以翼, 文章号令, 岂可不择人?李德裕勿以子孙之谋, 存辅车之势。三镇凛凛, 不敢结连, 封敖伤居尔体, 痛在朕躬。 ” 将士为之感服。

(徐) 寅字昭梦, 莆田人, 常游大梁, 以赋谒梁王, 误触其讳, 狼狈走出, 欲遁去, 恐不得脱,乃作 《过大梁赋》 以献, 中一联云:遂使千金将, 感精魄以魂交; 一眼胡奴, 望英风而胆丧。 ”梁王大喜, 遗缣五百疋。

类似的帝王崇文的例子还有不少, 实际上, 五代文人的生活远非上述李徐两人幸运。 《新五代史》中多有 “ 邠出于小吏, 不喜文士” ( 《杨邠传》 ) ,(王章) 然尤不喜文士”( 《王章传》 ) 等语, 可见文人的不受欢迎。朱全忠感叹的目的是 “ 将士为之感服” 。徐寅献赋, 侥幸逃过一命而已, 最终弃梁入闽才得以自保。五代文人的生活空间相对吴越南唐等地要逼仄许多, 主要的文学活动多在五代文官中进行。五代诗格卑弱, 向来受宋人诟病, 苏轼讥之 “ 唐末五代文物衰尽, 诗有贯休, 书有亚栖, 村俗之气, 大率相似。 ”五代诗确少有点圈之作, 其时的文学却在骈文上显现出来, 主要表现形态是宰臣的奏疏表启。也就是郑方坤重辑 《五代诗话》 时删夺的 “ 罗隐谢表, 殷文珪启事” “ 太原草檄, 和凝之詅痴符, 桑维翰之铸铁砚” 。 

《文昌杂录》 云: 梁均帝, 晋天福中始葬, 故妃张氏独存。考功员外郎商鹏为志文曰: ” 七月有期,不见望陵之妾; 九九无色,空余泣竹之妃。“ 后唐武皇远师渭北,不获入觐, 幕客李袭吉作 《违离表》 云:“ 穴禽有翼, 听舜乐以犹来; 天路无缘, 望尧云而不到。 ” 五代之际, 工翰墨者, 无以过此也。

《全唐文》 收录的五代作品鲜有古文佳作, 大量的奏疏墓表中, 充溢着严整工巧骈言俪语。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大致有三: 一是晚唐文学因礼教文网的松驰而典丽文风抬头, 尤其有李商隐、 杜牧等骈文大家的起领潮流的作用。二是五代帝王能接受的是“ 将士为之感服” 的羽檄军书, 而激昂军心斗志的骈文最能符合。上述李袭吉,为府彖, 后掌书记。当时羽檄军书, 多出其手。为文精意 练 实, 动 据 典 故。与 罗 隐、 李 山 甫 并 有 文誉。 ”["(]三是被极度贬低朝不保夕的朝野文人已不敢再做愤时激俗的文字 (如上述徐寅例) , 只能是通过奏疏表启这样应用性的骈文维持着文官地位。苏轼评价 “ 唐末五代文章卑泥, 是有道理的。

与中原相较, 南方文人的地位则优渥许多。《南汉书》 卷九 《诸臣传一· 王定保传》 :

 时梁室多故, 高祖求都统四邻、 进爵南越两表皆不允。高祖怒, 欲自称帝号, 惮定保不从,先遣出使荆南, 俟其出境, 乃举即位礼。事定而定保还, 复虑其非己, 预使工部侍郎倪曙迎劳之, 且告以建国事。定保曰:顷吾入自南门,‘情海军’ 额犹在, 是藩镇之名号未除也。藩镇而称制, 四方不取笑乎? ” 曙入, 述其言。高祖笑曰:及此。其见讥, 宜也。 ”

南汉刘龙称帝, 却对区区一文人的王定保如此倚重,这在中原的五代是不可想象的。徐寅自梁入闽后,得王审知高度赏识, 与黄滔、 韩偓、 倪曙、 翁承赞等人 ’“ 中原丧乱后避地太原“ 立国当有制度。“ 吾备定保久, 独未思’陶绍清: 五代骈文景观 交相唱和, 徐寅也是晚唐律赋四大家之一, 文名显著。吴越有罗隐、 章鲁封和钱镠、 钱俶家族君臣附雅。就连夹处荆南与南汉间的马殷楚国, 也有黄损、沈彬、 齐已、 虚中等文人集聚, 更何况 “ 风流特盛”“ 人物文章亦盛” 的南唐和西蜀。民国朱太忙对此激赏:“ 钱婆留能优客罗江东, 不失为英雄本色。 ”( 《五代诗话序》 , 广益书局本) 优渥的经济条件和宽松的政治环境以及偏安一隅的平静社会造就了绮秾软媚的南方艳词, 琳琅悦耳、 饤饾藻丽的四六骈文也得以蓬勃发展。自晚唐辟幕, 幕客均深谙章奏之学,“ 幕职所为章表多为四六”。是晚唐幕府文风, 五代十国情况并未改变。郑樵 《通志》 卷七! 《艺文略第八》 “ 四六” 收晚唐五代骈文集就有:集》 二十卷, 李商隐撰, 又 《樊南四六乙集》 二十卷,崔致远 《四六一卷》 , 李巨川 《四六》 一卷,集》 五卷, 郑" 《四六》 一卷, 后唐白岩 《四六》 五卷,《#郎中四六》 一卷, 蹇蟠翁 《四六》 一卷, 邱光庭 《四六》 一卷, 殷文圭 《四六》 三卷等。为宋四六的繁盛做了充分的准备。

四、 理论及创作

关于晚唐五代文风, 学者多引牛希济 《文章论》 : 

今国朝文士之作, 有诗、 赋、 策、 论、 箴、 判、赞、 颂、 碑、 铭、 书、 序、 文、 檄、 表、 记, 此十有六者, 文章之区别也。制作不同, 师模各异。然忘于教化之道, 以妖艳为胜, 夫子之文章, 不可得而见矣。? ? 今有司程序之下, 诗赋判章而已。唯声病忌讳为切, 比事之中, 过于谐谑。? ? 且时俗所省者, 唯诗赋两途。即有身不就学, 口不知书, 而能吟咏之列。是知浮艳之文, 焉能臻于理道?今朝廷思尧舜治化之文, 莫若退屈宋徐庾之学, 以通经之儒, 居燮理之任。

                                                          --------------《全唐文》 卷八四五)

牛氏站在古文家的立场, 对 “ 以妖艳为胜” “ 浮艳之文” 的所谓十六种文体大加挞伐。牛氏先仕后蜀,再入后唐, 此文也当于此间所作。这十六种文体, 除了诗以外, 其它十五种均可视为骈文, 或以骈体为主, 从中也可大致了解 “ 今国朝文士之作” 的风格了。宋人田况“ 自朱梁至郭周五十余年, 凡五易姓,天下无定主。文武大臣朝比肩, 暮北面, 忠义之风荡然矣。 ”最有代表性的是自称 “ 长乐老” 的冯道,先后仕五朝十帝, 遭同时和宋人鄙薄, 文人气节扫地。牛希济本人也仕两朝, 自身也 “ 忘于教化之道”背弃前主而失特操。罗宗强先生结合牛氏创作, 说“ 他的主张, 其实是并不实行” 的 “ 假话”。徐铉认为当时文人 “ 所宗者小说, 所尚者刀笔” (徐铉 《御制杂说序》 ,《全唐文》 卷八八一) , 这恐怕才是实话,“ 徐庾之学” 的骈文其实在当时是很受士人欢迎的,这一点与六朝时的南朝非常相似。

骈赋小品经过律赋几乎有唐一代的浸滋, 唐赋至五代时, 其比对声律征典的特点愈臻成熟,张扬厉” 的汉大赋特征荡然无存, 代之的是精巧典丽的 “ 小品赋”。王周 《蚋子赋 (并序) 》 、 杨夔 《溺赋》 是杨凝式 《韭花帖》 五代不多的几篇佳作。 《蚋子赋》 仅二百余字, 用骈体写就。杨夔,传说他 “ 有隽才, 为宣州田頵上客, 知頵不足抗吴,著 《溺赋》 以戒之。 ” 全篇仿汉赋设主客问答, 并用“ 兮” 字, 篇制较大。多用 “ 至若专国之柄, 操天之轴, 任其性情, 随其嗜欲。其喜也沉者浮, 其怒也赢者缩。易否为臧, 化直为曲。虽山重而可回, 虽海深而可覆” 骈体句式来加强紧迫语气, 却无汉大赋的雄壮凌厉。苏轼评价杨凝式书法 “ 笔迹雄强, 往往与颜、 柳相上下” ( 《仇池笔记》 卷下) , 凝式的 《韭花帖》 小巧婉转, 如春韭微露, 清新可爱。扬氏编 《香奁集》 嫁名韩渥,《韭花帖》 用轻曼的骈文句式, 与《香奁》 可谓一脉相通。南方赋作, 也与此类似。对此沈括也并没有一笔抹杀:赋用事, 亦有甚工者。如江文蔚 《天窗赋》 :启, 如凿开混沌之时; 两瓦鴥飞, 类化作鸳鸯之后。 ’又 《土牛赋》 :‘饮渚俄临, 讶盟津之捧塞; 度$倘许,疑函谷之丸封。 ’ ”评价是公正的。

碑铭庙祝文如前言, 中原五代的骈文在章奏疏赞碑表厅壁记等中有充分的表现。数朝为相的冯道以此擅长, 其 《上唐明宗徽号册》 、《请上尊号表》 、《移文宣王庙记》 等, 几乎全用四六骈体, 对仗工整,声调浏亮。 《梦溪笔谈》 卷一 《故事一》 说:宋次道记 《开元宰相奏请》 、 郑畋 《凤池稿草》 、《拟状注制集》 悉多用四六, 皆宰相自草。今此拟状, 冯道亲笔, 盖故事也。 ” 杨凝式为吴越王钱镠所作的 《大唐故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吴越国王谥武肃神道碑铭(并序) 》 , 全文洋洋近六千言, 通篇用骈体, 就连碑前小序也不例外。和凝为钱镠第七子钱元瓘所作《吴越文穆王钱元瓘碑铭》 , 全文也达四千余言, 文体一如杨凝式。这与韩柳碑铭气势壮阔的散体大不相同了。徐铉制诏也不取韩柳而远绍燕许, 骈散兼行,《四库全书总目骑省集》 就说他 “ 就一时体格言之, 则也迥然孤秀” , 但 “ 燕许之文, 特别是张说之文, 气势之胜, 又非徐铉可及”。此外, 卢詹 《请令夷人观乐疏》 、 历任后梁后唐两朝翰林学士的李怿所作制敕和卢文纪 《请追尊宣宪太后表》 等, 不一而足。从艺术上说, 无论表奏策判还是章疏碑铭, 中原五代的作品远逊于十国文士之作。同是对偶, 北方疏阔而南方精密。同样工于词藻, 北方质野而南方典丽。北朝五代骈文多出自章奏表疏, 艺术上乏善可陈, 十国亦然, 真正可称杰作的不多, 其意义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现象存在。 《宋史》 卷三三六 《司马光传》 载神宗即位, 擢司马光为翰林学士, “ 光力辞。帝曰:‘古之君子, 或学而不文, 或文而不学, 惟董仲舒、 扬雄兼之。卿有文学, 何辞为? ’ 对曰:为四六。 ’ 帝曰:‘如两汉制诏可也。且卿能进士取高第, 而云不能四六, 何邪? ’ 竟不获辞。 ” 神宗对司马光能举进士而不能制四六感到奇怪, 实际上, 由五代及宋, 用骈文制诏表章是作为宰臣必需的技能。

序记文" 序为著书题序, 又作大序。吴讷 《文章辨体序说》 认为序的功能主要是 “ 以次第其语、 善叙事理” , 也是 “ 无枉己徇人之失” 表露性情的文体议论与抒情为一体, 是韩愈古文运动中散文取得实绩的重要内容。五代十国骈体之作, 无论北地还是南方, 序书文都是一个亮点。五代中原, 随着周世宗采取优容文士的政策, 文人们的地位有明显的改善,他们的创作也清灵轻快起来, 序是典型的代表。周世宗时中书舍人王赞为方干作 《玄英先生诗集序》 ,有 “ 夫干之为诗, 锓肌涤骨, 冰莹霞绚。嘉肴自将,不吮馀隽。丽不葩纷, 苦不棘癯。当其得志, 倏与神会。词若未至, 意已独往。 ” 较中原长期以来的枯燥文风如别开一股春风。而韦庄在唐光化三年未入西蜀时所作 《又玄集序》 , 文采斐然, 通篇用骈体, 属对精巧, 字面如锦缎, 入蜀后直接影响蜀地文风。韦庄弟韦蔼在为庄入蜀后所著书作 《浣花集叙》 :漂泛, 寓目缘情。子期怀旧之辞, 王粲伤时之制。或离群轸虑, 或反袂兴悲。四愁九愁之文, 一咏一觞之作” , 兄弟契阔, 感人至深。南唐徐铉精通骈文, 又是台鼎之臣, 作有 《御制春雪诗后序》 、序》 、《文献太子诗集序》 、《翰林学士江简公集序》 、《御制杂说序》 及众多赠序, 基本运用骈体句式, 工臣不能。唐代序作成绩以韩愈为最, 其赠序融叙事、“ 流离《北苑侍宴诗整浏亮, 文风老辣。而五代十国骈体集序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欧阳炯 《花间集序》 , 正如该序首句 “ 镂玉雕琼, 拟化工而迥巧。裁花剪叶, 夺春艳以争鲜” ,达到五代骈文的顶峰。学界对此序研究甚多, 这里就不多说了。此外, 五代期间文人迁徒频繁, 又多厕身幕府, 这一时期也产生了许多厅壁记和文人的书信, 如南唐贾彬 《圣母庙记》 , 殷观 《景星观记》 , 李征古 《庐江宴集记》 , 后蜀李昊 《创筑羊马城记》 以及徐铉 《摄山栖霞寺新路记》 、《毗陵郡公南原亭馆记》 、《祭刘司空文》 、《又代萧给事与楚王书》 等等, 主要用骈体, 间以散体。虽文如锦绣, 灿然可观, 但毕竟病于情之不足了。

五代十国的文学, 真正取得巨大成就的是词, 对成就宋词的巍巍大国意义深远。这时的骈文一方面受到社会影响而创新不足, 气格也落于卑弱纤巧; 一方面又缺乏中唐陆贽、 晚唐李商隐这样的骈文大家引领潮流, 更无法锻造南朝时骈文的辉煌成绩。清王士禛编 《五代诗话》 , 仍多取时人骈语俪辞, 郑方坤重辑, 则对此大加删夺:“ 罗隐谢表, 殷文珪启事,此自四六骈词, 何关吟咏?更若李氏藏书, 太原草檄, 和凝之詅痴符, 桑维翰之铸铁砚, 徐寅之献 《过大梁赋》 , 虽有事迹堪寻, 要无声律可采。诸如此类, 概从芟薙。 ”郑氏此论, 虽有廓清文体不纯的考虑, 在对待五代骈文的态度上, 却有着一定的代表性。对于五代十国时期骈文的历史评价, 完全否定其存在的意义是不恰当的。它在特定历史时期, 在文学的表现手法、 文学的因承革新上也做出了自身的努力。宋初的骈风日盛, 欧、 苏的古文革新最终完成并非完全抛弃骈文, 而是建立在对骈文的改造和吸收之上的。事实上, 欧苏本人也是骈文大家。当然将五代骈文地位随意拔高也是不现实的。莫道才先生在评论晚唐骈文时说:严密要求, 毕竟有其局限, 因此, 它最终也不能成为散文的主流, 其作用也限定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 ”五代十国的骈文, 其主要作用在于, 作为一种古老的文学形式, 通过当代作家的虽成绩不著但持续不断的努力, 骈文就像一股潜流, 始终保持着文学发展的一种惯性, 始终坚守着自身特质的不被湮灭, 为宋代四六话的兴起发展起着接力棒的作用。宋人吴处厚言:“ 文章纯古, 不害其为邪; 文章艳丽,亦不害其为正。然世或见人文章铺陈仁义道德, 便谓之正人君子; 若言及花草月露, 便谓之邪人, 兹亦“ 骈文由于有对形式的%陶绍清: 五代骈文景观 不尽也。 ”。这是比较公允的态度。

后汉纪四(四) - zqbxi520 - 敞开胸怀  迎接未来 
后汉纪四(四) - zqbxi520 - 敞开胸怀  迎接未来 

乙已,希崇迎希萼人府视事,闭城,分捕希广及掌书记李弘皋、弟弘节、都军判官唐昭胤及邓懿文、杨涤等,皆获。希萼谓希广曰:「承父兄业,岂无长幼乎﹖」希广曰:「将吏见推,朝廷见命耳。」希萼皆囚〔卒如张少敌、拓跋恒之言。〕丙午,希萼命内外巡检侍卫指挥使刘宾禁止焚掠。

丁未,希萼自称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马氏旧有此四镇之地,是时宁远巡属已属南汉。〕楚王。〔此皆父兄官爵,希萼未禀命于中国而幡称之。〕以希崇节度副使、判军府事;〔为希崇杀希萼张本。〕湖南要职,悉以朗人为之。脔食李弘皋、弘节、唐昭胤、杨涤,斩邓懿文于市。戊甲,希萼谓将吏曰:「希广懦夫,左右所制耳,吾欲生,可乎﹖」诸将皆不对。朱进忠当希广所笞,对曰:「大王三年血战,始得长沙,〔天福十二年,希萼、希广始争国,次年交兵,至是三年矣。〕一国不容二主,他日必悔心。」戊甲,赐希广死。(后汉天福十二年(947年),马希范去世,将领排除马希范诸弟中年龄最长的马希萼,而拥护马希广继立,后汉封马希广天策上将军、楚王,因而马希广、马希萼之弟马希崇就以马希广之继位违反父亲兄终弟及的遗命挑拨马希萼。后汉乾佑二年(949年),时任武贞(武平)节度使的马希萼叛,率军南下进攻南楚都城潭州(今湖南长沙),马希萼战败,马希广以不愿伤其兄为由,放弃追击。乾佑三年(950年)马希萼勾结蛮族军再度攻击马希广,并向南唐称臣,请求发兵攻潭州。马希广派军讨伐马希萼,大败。马希萼遂与蛮族军兵围潭州,守将许可琼投降,潭州陷落,马希广被擒。不久,被马希萼赐死。)希广临刑,犹诵佛书;彭师暠葬于浏阳门外。〔浏阳门,潭州城东门。浏,音刘。〕

53武宁节度使留右都押牙巩延美、元从都教练使杨温守徐州,〔为二人以徐州拒周张本。「巩延美」,据下卷及欧史当作「巩廷美」。巩,以吧为姓,周有卿士巩简公,晋有大夫巩朔。从,才用翻。〕与冯道等西来,〔自彭城而西来大梁。〕在道卫,皆如王者,左右呼万岁。郭威至滑州,留数日。赟遣使慰劳诸将,〔劳,力到翻。〕受命际,相顾不拜,私相谓曰:「我辈屠陷京城,其罪大矣;若刘氏复立,我辈尚有种乎!」〔种,章勇翻。〕己酉,威闻,即引兵行,趣澶州。〔趣,七喻翻。〕辛亥,遣苏禹珪如宋州迎嗣君。

54楚王希萼以子光赞武平留后,以何敬真朗州牙内都指挥使,将兵戍。希萼召拓跋恒,欲用,恒称疾不起。〔自希广之立,拓跋恒已杜门矣,事见二百八十七卷天福十二年。〕

55壬子,郭威渡河,馆于澶州。〔馆,古玩翻。澶,时连翻。〕癸丑旦,将发,将士数千人忽大噪,威命闭门,将士踰垣登屋而入曰:「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已与刘氏仇,不可立也!」或裂黄旗以被威体,〔被,皮义翻。〕共扶抱,呼万岁震地,因拥威南行。威乃上太后笺,请奉宗〔章:十二行本「宗」上有「汉」字;乙十一行本同。〕庙,事太后母。丙辰,至韦城,〔隋分白马置韦县,治章氏国城。属滑州。九域志:在州东南五十里。丁度曰:章城县,古豕韦国也。上,时掌翻。〕下书抚谕大梁士民,以昨离河上,在道秋毫不犯,勿有忧疑。〔死京城士民忝前者剽掠之福,奔迸四出,故抚安之。离,力智翻。〕戊午,威至七里店,窦贞固帅百官出迎拜竭,因劝进。威营于皋门村。〔皋门村,盖在皋门之外。按大梁城无阜门。诗大雅绵之篇曰:乃立皋门,皋门有伉。毛氏传曰:王之郭门曰皋门。郑氏笺曰:诸侯之宫,外门曰皋门,庙门曰应门,内有路门。天子之宫,加之库、雉。至礼记明堂位记周赐鲁公以天子之制,其言曰: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郑注又云:天子五门,皋、库、雉、应、路。鲁有库、雉、路,则诸侯三门欤﹖详而味之,诗笺、记注,微有不同。而五代之时,汴城之外所谓皋门村,盖以郭门之外有村,遂呼曰皋门村,合于毛氏诗传。皋门村属开封县。薜史云:王澶葬于开封县之皋门原,以是知之。〕

武宁节度使赟已至宋州,王峻、王殷闻澶州军变,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将七百骑往拒,又遣前申州刺史马铎将兵诣许州巡检。崇威忽至宋州,陈于府门外,赟大惊,阖门登楼诘〔诣许州巡检,备刘信也。汴京至宋州三百八十五里耳,赟不意其至,故惊而诘之。诘,去吉翻。〕对曰:「澶州军变,郭公虑陛下未察,故遣崇威来宿卫,无他也。」赟召崇威,崇威不敢进。冯道出与崇威语,〔先是使冯道迎赟,故道在赟所。〕崇威乃登楼,赟执崇威手而泣。崇威以郭威意安谕

少顷,崇威出,时护圣指挥使张令超帅部兵赟宿卫,〔按薜史,护圣,汉侍卫马军也。帅,读曰率;下同。〕徐州判官董裔说赟曰:〔说,式芮翻。〕「观崇威视瞻举措,必有异谋。道路皆言郭威已帝,而陛下深入不止,祸其至哉!请急召张令超,谕以祸福,使夜以兵劫崇威,夺其兵。明日,掠睢阳金帛,募士卒,北走晋阳。〔宋州,睢阳郡。赟父崇镇晋阳。睢,音虽。走,音奏。〕彼新定京邑,未暇追我,此策上也!」赟犹豫未决。是夕,崇威密譒令超,令超帅众归〔诱,音酉。〕赟大惧。

郭威遗赟书,云诸军所迫;召冯道先归,留赵上交、王度奉侍。道辞行,赟曰:「寡人此来所恃者,以公三十年旧相,故无疑耳。〔冯道,唐明宗天成二年为相,至是二十四年。曰三十年,举成数也。遗,于季翻。〕今崇威夺吾卫兵,事危矣,公何以计﹖」道默然。〔无以答赟,故默。冯道自谓痴顽老子,良不妄也。〕客将贾贞数目道,欲杀〔将,即亮翻。数,所角翻。〕赟曰:「汝辈勿草草,此无预冯公事。」〔契目主入汴,责刘继动,继勋归罪于道,道几死矣。宋州之事,使刘赟从贾贞之意,道亦必死矣。而契丹主谓道非多事者,刘赟谓无预冯公事,岂非以其在位素怀冲澹,与物无竞,人皆敬其名德而然邪!道之全身,固为得矣,有国者焉用彼相哉!然自后唐同光以来,枢密使任事,丞相取充位而已。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以此而言,道未肯受责也。〕崇威迁赟于外馆,杀其腹心董裔、贾贞等数人。

己未,太后诘,废赟湘阴公。

马铎引兵入许,刘信惶惑自杀。

庚申,太后诰,以侍中监国。〔太后两诘,皆郭威之志也。侍中,称郭威官。〕百官藩镇相继上表劝进。壬戍夜,监国营有步兵将校醉,扬言向者澶州骑兵扶立,今步兵遗欲扶立,监国斩

56南汉主以宫人卢琼仙、黄琼芝女侍中,朝服冠带,参决政事。〔朝,直遥翻。〕宗室勋旧,诛刃殆尽,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史言南汉终以宦官、女宠亡国,而南汉主所以能终其世者,以僻处海隅,而中国未有真主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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