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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克斯的伞

 江北浪周 2019-08-17
 

马尔克斯和雨,这种联想毫无道理。然而它无意而来了。《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场景都是淋漓水气中的,上校躺在床上听着雨声,点滴霖淫,他的骨节咯吱作响,上校老了呵,全身的铮铮铁骨象是用螺丝钉拧起来似的。只有一双眼睛还带着点人气。他等那迟到的抚恤金,他等一个久久不兑现的,比他的老骨头锈蚀的还厉害的诺言,他在活着的时候,就等到了自己一寸又一寸的腐烂。树枝覆盖的破屋顶,雨水淅沥漏下,鸡屎遍地的老村落,懵懵懂懂的愚民。他在战争中洒下的热血,甚至收不回一顿饱饭。一个人可以用五十年的时间,孩子气的明亮信心,辅以幻象中预支的希望,用来对付只能用石头下锅煮,连畜生的口粮都吃不上的困窘日子,雨季般的无边绝望。

 

《事先张扬的谋杀案》,是雨水四流中的惨淡血色,不记得那个男人是不是在一个雨天,作为一个替罪羊被杀掉的了,只是好象他出门时带着雨伞。雨伞在拉美小说里,象是个常用抒情道具,一般在情节下滑转暗时使用,在拉美人的习俗里,雨伞象是个不祥之兆。马尔克斯的故事常常发生在十月。哥伦比亚是南美国家,那里的季节应该和我们相左。十月大概是夏初的雨季吧。《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里,写上校在十二月的晴和阳光里,觉得万物初萌,心情也晴好起来,想想也是,好天气是善待穷人的,上校破的可以看星星的雨伞,不会再给他招至羞耻,漏雨的破屋,也不会引发他彻夜不眠。马尔克斯是非常会在旮旯里用力的人啊。是个对时政不满,热血沸腾的愤怒青年吧,然而他也是让所有评论家都闭嘴的好作家,道理归道理,也不会因此耽误了好故事,细雨般徐徐而来的节奏。没等上校在结尾处端庄说出“吃屎”的时候我鼻子就酸了好多次了。

 

哥伦比亚的烈日很厉害吧,雨伞也得时时作为阳伞来遮阳,《礼拜二午睡时刻》里的母亲,顶着阴沉沉的,全镇人的恶意,勇敢的给作为小偷给杀掉的儿子上坟,他是他们的亲人,仅此而已。亲情真结实啊。甚至连那个道德样板,老神甫的妹妹,最后也被震撼了,要悄悄的塞把阳伞给他们。《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那个女孩也喜欢带把小阳伞,哈哈,甜兮兮的欧式风情,一下子就想起她那个无知的爸爸,对欧洲文明的向往和附庸,落实在女儿身上,就是让她嫁一个受过欧式教育的男人,用来完成自己的对文化的企图心。《弗尔佩斯夫人幸福的夏天》,里面那个老姑婆弗尔佩斯夫人,是马尔克斯最喜欢讥讽的那类人,在别人都下海潜泳,浸润在丰腴的日常生活里的时候,她要坐在大阳伞下读席勒诗歌,这个伞下的细节真是四两拨千斤,禁欲分子的伪善嘴脸,一下子浮于纸上。当然这个假正经最后肯定下场凄惨,她给捅了二十七刀。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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