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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九年(1804年)四月二十八日清晨,山东蒲台县有个名叫张林德的人,满面沮丧,蹲在墙角发呆。他家门里门外,挤满同村老少,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正午时分,知县孙悦祖在一群衙役前呼后拥之下乘轿来到。众目睽睽之下,孙知县走到窗前,向房内一望,只见迎窗桌上摆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他喝令开门,随吏役步入室内,发现除一具无头女尸横倒在血泊中外,炕上还有一具男尸,横眉怒目,牙关紧咬,肚腹上插着一把尖刀,鲜血四溢。  图文无关 随行仵作详验尸身后,孙悦祖命令地保看守现场,自己将有关人员带回县衙严讯。 经过三盘六问,张林德等供述了如下情节： 张林德与同庄盖彭年不事农桑,专以贩卖人口为业。几十里外有一老农郑可能,无妻无子,与侄子郑恺同居。郑恺已经成年,尚未婚娶,郑可能希望他早日成家,生儿育女,便克勤克俭,积攒了一笔彩礼。可是,多次央人说媒都不成功。无奈,委托张林德给物色一个合适的姑娘。 张林德与盖彭年商议,出外寻觅,用十千文买得李家一个女儿名小二姐。张林德把小二姐领回家中,梳洗打扮,又伙同盖彭年伪造了一张三十千文的卖身契,通知郑可能前来领人。 郑可能到了张家,嫌身价太贵,犹豫不决。张、盖二人一番花言巧语后,又威胁说:“这小二姐是专门为你侄儿寻的,如若毁约,就告官。” 郑可能看小二姐相貌还算端正,身材也很苗条,与侄儿正相般配,便咬了咬牙,当场交付了三十千文,领着“侄媳”回家。二人走至中途,一阵风把李小二姐的头巾吹落,郑可能抬眼一看：这姑娘竟是个秃子!出高价买了个光头媳妇,郑可能知道上当了,领着小二姐转回张家,决意退人。 张、盖二人费尽口舌,死说活劝,郑可能坚不答允。当日晚,郑即在张家歇宿。次日晨,张林德到郑的住室叫门不开,绕至窗前张望,发现小二姐人头摆在桌上,便喊来邻里,报告官厅。 孙悦祖审问张林德、盖彭年及地保、邻里,对照尸单,认为供证相符,案情清楚,便结案上报。 详文中说:张,盖二人贩卖人口,伪造契据,从中牟利;郑可能察觉受骗,反悔退人,卖主不允,发生口角。是日夜间,郑可能虑告官理亏,气忿交加,遂乘小二姐睡熟持刀将她杀死,割下头颅。作案后,悔之无及,便用刀自戕,当即身死。张林德罪迹昭然,应予惩处,但律无正条,可比照威逼致死二命者判处流刑的判例,减等论罪,处以三年徒刑,云云。  图文无关 武定府知府李经文复核本案,亲自将各犯、证审讯遍,供词如前,毫无破绽。他不再深究,就认定原审事实无误,但觉得引用律例不对,应改照“事主失财窘迫自尽”,人犯判处徒刑的判例,加等论罪,将张林德改处流刑。并据此行文,上报到山东省。  图文无关 案件报到山东按察使金光悌手中,他对原卷再三推敲,发现疑点重重。比如,郑可能杀死小二姐,为何周围诸人毫无察觉? 郑与小二姐不应在一室同睡,为何两尸均在郑的住房? 郑可能受张林德之骗,如欲泄忿,自应殴杀张林德,何必迁怒于无辜无靠之小二姐? 这些疑问无从解释,怎能仓促定案?于是,他报知山东巡抚铁保,将案件发回原县再审。 蒲台知县孙悦祖接到驳文,很不以为然,草草复讯一遍,原封上报。 金光悌见知县敷衍搪塞,十分恼怒,下令将案件移交济南知府张鹏升重新审理。 张鹏升积年办案,经验丰富,他阅毕原卷深感臬司提出各点至关重要,若循原审势难释疑,须从旁证入手。于是,他分别讯问左右乡邻。张林德的一个近邻好友刘奠供道:“出事当夜,张林德的义子张丰曾跑来告诉我,他父亲要杀人,让我前去劝阻。我想平白无故怎会杀人?小孩言语不足为信,未加理会。第二天果然出了命案,各官都说是郑可能自杀,我不愿招惹是非,故而未谈此事。”张知府一听案情有变,立提张林德严讯。张林德坚持原供,矢口否认有谋杀情节。张知府派人把张丰传到公堂,婉言问,张丰一五一十把当夜情况述说一遍,与张林德质对,张犯无言以答,只好招认。再讯盖彭年,供词一致,案情豁然。 原来,当晚郑可能进房就寝后,张林德与盖彭年密谋对策,盖彭年提出:将李小二姐送入郑的住室,让他们男女同宿,这样就可以此挟制,逼郑可能将人领回,不敢退悔。张林德连连称妙,便逼小二姐前去叫门。 郑可能在房内厉声斥骂,小二姐也哭哭啼啼不肯相从,跑回自己房中睡觉。张林德见阴谋不能得逞,即亲自撞入郑的住房,破口大骂，郑可能本来就怒火满腔,自然反口回击。一来二去,两人挥动老拳,互相扭打起来。张林德心起杀机,拔出尖刀直刺郑可能腹部。郑受伤倒地,失血过多,一命呜呼。盖彭年见出了人命,便问张林德如何处置,张说赶快把尸体掩埋,清除痕迹,有人问起就说郑已离开,不知所向。盖说此法不妥,小二姐是个活证,难保不说,倘若传出,必将受戮。张林德恍然,忙问妙计安出,盖附耳述说一番,张立表赞成。 张、盖二人备好绳索、窜入李小二姐住房,不等她出声,便将其脖颈套住,紧勒不放。小二姐挣扎几下,死于非命。张、盖二人将尸体抬入郑可能住房,割下头颅放在桌上,又把郑的尸体安放在炕头,伪造了一个郑可能杀人后自杀的现场。尔后,反关上房门。天明后故作惊讶叫喊，报案请验。  图文无关 案件查明后,张盖二犯被处斩决。 蒲台知县孙悦祖因办案草率,“几致正凶漏网,非寻常错误可比”,被山东巡抚参了一本,经嘉庆皇帝亲自批示革职查办。 有关仵作、办案人等统统革职受罚。 武定知府李经文也因此丢官。 主持审明真情的山东臬司金光悌、济南知府张鹏升等有功官员,则加官晋级,备受褒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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