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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怨 ——译自李白 庞德/著 Ezra Pound (1885-1972) 非尔/译 夜深了，露水使玉阶笼上白色， 薄纱的袜子也被打湿。 于是我放下珠帘， 遥望清秋中的明月。 扇诗 庞德/著 非尔/译 白绢扇啊， 纯洁如草上霜， 想不到也被搁置一旁。 俳句三首 杰克·克鲁亚克/著 Jack Kerouac (1922-1969) 非尔/译 1 一只苍蝇 在我的药柜 寿终正寝 2 雨水中的行走 使我的鞋底 干干净净 3 无用啊，无用 如滔滔的雨水 都付了汪洋 京都三月 加里·施耐德/著 Gary Snyder (1930- ) 非尔/译 几片小雪 在虚阳中飘落； 春寒时分的鸟鸣， 墙那边传来莺声。梅子的 花苞紧实冰冷，不久即将绽放。 三月的第四天，先是一弯 朦胧的新月在暮色的 西天隐现；之后木星 于夜的冥想中升到 半空。鸽子的叫唤 如弓上之弦。 曦光中，日江井山顶 一片轻白；空气清冽， 城墎四周，层叠的 青山显得脆薄。 刺痛的呼吸。结霜的 屋檐下，一对爱侣起身， 被子下是身体相拥时的余温。 他们抹去脸上的冰花， 唤醒心爱的儿孙， 备好早餐。 深秋在户外独坐 查尔斯·赖特/著 Charles Wright (1935- ) 非尔/译 三年前的下午 我常常 在此独坐，试图 解开生命中一道简单的算术， 可是一直没有结果—— 这个事物与那个事物 都不能囊括风景， 也不能 保有它的全部含义。 这棵树与那丛灌木， 过去不是完全符合 我增减的数目， 现在也不能 满足算式的要求。 我重回此地，想要 计算一下， 看一看相加的结果。 “天下万物生于有”， 只是 “有生于无”， 老子的意思大致如此。 说得没错，我想， 一边用拇指与两个手指 摩挲一只小蜗牛壳， 耳环一般脆薄， 孩子一般 携着自身的虚空， 它要移除自己的无。 我以顺时针反时针的方向抚摸， 希望它生出 丰美的语言或装饰—— 一加一等于零，其实他只是 一刻不停、随时随地 添加万物投下的影子。 与谢芜村二三事 罗伯特·哈斯/著 Robert Hass (1941- ) 非尔/译 1 一位法国学者说，他染上了中国习俗。 当他带着友人来到乡间 赏花，他们看的是汉地花木。 一身中式装束，为处暑的野雁哀哭。 2 有一年仲夏短夜，他在房事之后 赶在天亮前步行回家，看到大井川的河水 下沉了二尺。来年的情形好了一些， 岸边的芦苇中，河蟹吐着泡沫。 归雁 W. S. 默温/著 W.S.Merwin (1927-2019) 非尔/译 我总为动物们感到深深的悲哀 为那些我曾见过的 那些仅仅听说或梦到过的 那些关在笼子里或死在路上的 那些已被遗忘与仍被怀念的 那些走失后没有找到的 人类拥有知道的语言 即便没有说出，或者 即使说出也不能充分表达 语言总在，到时候说出便可 但是对于动物们，只有 活着才是存在 它们突然消失，也无词语可言 在中国，伟大睿智的书写里 有早已消逝的动物 古人们知道 没有动物，最好的词语也如 沙丘的沙粒流失，而森林 曾用古老的语言低声应答 动物们认得林中的道路 它们只在古老的诗篇中永存 两岸猿声啼不住 亘古的词语加深了这伟大的缺席 以及这广袤无边的佚失 一个流放诗人显然感受到了 很久以前，他仰望天空 听见归雁一声声越过头顶 长夏句集 索菲/著 冰雹啊，你也落入我乞食的碗中。 ——种田山头火 1 深夜洗了头发 第二日刚好是艳阳天 蜻蜓要等到暴雨方可沐浴 2 新年晨起用清水濯脸 想到镜中人即将消失 赶紧在唇上抹上烈焰色 3 苦恼的人总会贪求一小口甜食 夏天的巧克力融化了 玷污的白裙子口袋留下榛子碎末 4 想不到在小径尽头 与那个头发斑白的人插肩而过 二十年里偶会想及的陌生情人 5 春日社那天在森林行走 捕捉黑鸟囚于笼中使之绝食三日 之后便可得到绝世艳丽的羽毛 6 盂兰盆节傍晚她透过窗纸看到自己 穿着少女时的礼服躺在地上 身子尚有余温 5 高楼里寂寞的电梯 弥留着某个人的香水 就如旅行回家时推门一瞬所闻 6 盛夏适合节食 果蔬只供给鸟兽也自行坠落 再说了忧愁也使人饱腹 7 那个外省人坐在餐厅一角 他的小儿子皮肤黝黑 流浪的猫狗可看不出来自哪儿 8 从前的租户要是心肠慈软 逢年过节总能从主顾那儿得一点施舍 如今失业了他只能站在路口看灯笼被风吹拂 9 午夜独自从公司走回 街头有人向他借火并说 “快要停电了，晚安” 10 法国电影里的那个少女 总喜欢穿着借来的毛衣 爬到山顶看哪个坡度能翻身落水 11 必须买新鞋子了 有一晚他从车站出来 踩到了地上乞食的女人 12 从地铁跟踪一个乖戾的人 来到一幢建筑物前忽然停下 担心她会攀到楼顶跳下 13 他新买的书叫《东京奇谭录》 说有一个得了绝症的女人 不幸爱上一个有同性倾向的男子 14 蹉峨野从前是软禁宫人的地方 今年的樱花将尽时节 她忽有了蹉跎时光的锦灰之心 15 情人节在花园附近的小广场 他买了一束鲜花 送给那个卖花的乡下人 16 新闻里说那个年轻的罪犯有一个嗜好 他喜欢在阳台饲养冷血的透明小动物 昨天凌晨刚好经过他居住的街巷 17 曾在小说里读到一个叫玛格丽特的妓女 去年他在南方的小城出差 竟对一个手持蓝伞的女人大喊“玛吉” 18 节后的市集他在寻找充饥的菜梗 那个主妇的木梳子不巧掉落 她弯腰拾起时露出水绿的内袖 19 昆虫学记说蝉出来前要在地下蛰居十七年 今年酷暑时节十七岁的她经过一排檞树 刚好有一只蝉落在她的肩头 20 有一年暮春在乡间捡到几只小鸭 好心的他省下饭菜喂养着 想不到秋后长出羽翼全都飞走了 21 那个老先生拄着拐杖来买报纸 看到有消息说打零工的人愿意进高楼背尸首 第二天他就服药辞世了 22 写私小说的这位作家凌晨下楼沽酒 在陋巷的一家铺子附近 看到了早年的相好与她的新欢 23 好几次他经过曾经栖身的寺庙 想起师父在世时他从前的女人过来报丧 被拒门外在石桥上嚎哭了三天三夜 24 托钵僧能有什么担忧 下一顿饭在哪儿并不重要 他会把讥笑自己的蜘蛛拿来下酒 25 其实他有无穷的洁癖 草鞋粘上蝴蝶的粪便就要扔掉 最肮脏的竹笠却一直随身携带 26 有一次他病得很重 想到万一殁了需要草席裹身投入江水 可他连一张草席也没有 27 雨后的森林他把铁钵放在足前入睡 醒来后发现滴水里有蝌蚪游动 青蛙跃入池塘的好日子似乎不远了 28 踩着滑板的少年想着昨夜的录像带 他呢想着手中的时日已尽 最好的诗歌还没有写出 29 有一次他经过市井的一户人家 长子去世了谁也不敢给僵死的人穿衣 他走过去说“给我柔软的手指吧”就为他穿好新衣 30 哀悼的天使啊如此聚精会神 蚂蚁爬上背脊也浑然不觉 还有几只水蛭在吸食它的翅骨 2019.7.21-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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