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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桃夭东风误

 江山携手 2019-08-20

嘉州布衣/文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温庭筠的这首《菩萨蛮》词,写得真是很流丽香艳,那么飘逸那么清远,那么虚无缥缈,那么轻快空灵。你听听:“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读起来那么美,那么意犹未尽的感觉。暖香惹梦,惹得人心里痒痒的,有甜梦的感觉。这是遇到心情不好或者工作疲惫,就想读诗词,读一会就什么都忘记了,就进入了那个香梦的世界。
  上面这首词大意如下:一个美女,睡在晶莹的、坚硬的、冰冷的水精帘里面的玲珑的、寒冷的颇黎枕上,屋里暖暖的,香炉上焚着香,连绣着鸳鸯的锦被中都是香的,这样的暖融融的环境下少不了惹来绮丽的幻梦。江边的那绵长而细软的柳丝,刚刚发新芽,看上去朦朦胧胧,像一片烟霭。春天来了,大雁开始向北飞了,雁字飞过天上的那一轮残月。
  藕丝衣服上染上了浅浅的、像秋天一样的颜色,在正月初七那天,我剪的五彩花朵,戴上头上,一定比其他人剪得好看。我的双鬓被一朵鲜红的花朵隔开了,玉钗呢,在头上也好像能随风飘动。
  这样美好的词,确实不太好“翻译”,用今天的话讲出来就没有那个味道了。我们只能是感觉,意会。温庭筠写得美,太美了。“温八韵”名不虚传,果然大才。这样的才子竟然屡试不中,可见大凡考试,都免不了埋没天才,唐代如此,今天也不例外。

温庭筠能将汉字驾驭得出神入画,却独不能驾驭自己的命运。他的一生就是穷困潦倒的一生。有时候想,是不是另类天才在哪个时代都难以被主流社会所接受呢?你看,那个时代李商隐的诗也写得好吧?同样不得志,总是遭人排挤,同样承受落魄之苦。温庭筠和李商隐还是好朋友呢,两个人私交还比较深,人们常常将他们两个叫为“温李”。可是,温庭筠长得太丑了。《旧唐书》里说他貌丑且不修边幅,那个时代的人给他起个外号叫“温钟馗”。温庭筠长得太“惊世骇俗”,这似乎昭示了他一生的悲情命运,这种丑相甚至延续到他的孙子。孙光宪在《北梦琐言》中记载:温庭筠有个孙子,官至常侍,别无他长,就是善于隐僻绘事。后来游至四川,本来想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到州牧门下做个门客,结果当面被拒绝,理由是他长得太像他爷爷温庭筠了,长得太悲情了。
  温庭筠长得这么丑,但人却这么风流,而且颇有男人魅力,以至于让当时著名的美女鱼玄机难以忘怀。
  鱼玄机是晚唐著名的才女,女诗人。原名幼薇,字蕙兰。鱼玄机的父亲是个落魄秀才,因病过世后,鱼玄机母女生活无着,只好帮着揣些妓院洗衣谋生,这鱼玄机自小随母亲出入青楼柳巷,耳濡目染,已潜植下妓女们的那种开放、自由的观念。温庭筠长得虽丑,却很风流,是个著名的浪子,喜欢在妓院里混。温庭筠和鱼玄机的认识应当是机缘巧合,那一年,鱼玄机也不过11岁左右。温庭筠看鱼玄机聪明伶俐,就收她为弟子,教她写诗,也顺便照顾一下她们母女的生活。温庭筠像温润的东风,抚爱着鱼玄机快乐地成长。很快,她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女美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啦。皇甫枚《三水小牍》称鱼玄机“色既倾国,思乃入神。喜读书属文,尤致意于一吟一咏……风月赏玩之佳句往往播于士林。”《唐才子传》记有:“玄机,长安人,女道士也。性聪慧,好读书,尤工韵调,情致繁缛。咸通中及笄,为李亿补阙侍宠。夫人妒,不能容,亿遣隶咸宜观披戴。有怨李诗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与李郢端公同巷,居止接近,诗筒往反。复与温庭筠交游,有相寄篇什。尝登崇真观南楼,睹新进士题名,赋诗曰:‘云峰满目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观其志意激切,使为一男子,必有用之才,作者颇赏怜之。时京师诸宫宇女郎,皆清俊济楚,簪星曳月,惟以吟咏自遣,玄机杰出,多见酬酢云。有《鱼玄机诗集》一卷,今传。”

温庭筠快60岁的时候,得到一个做巡官的机会,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他得离开长安,离开鱼玄机,到外地去了。在一起不觉得什么,离开才觉得缺失,心里空落落的。鱼玄机觉得她已经爱上老师温庭筠了。于是连续修书,向老师表白心迹。温庭筠虽然风流,但也被鱼玄机大胆的爱情表白,火辣辣的感情震摄了,他觉得,师生的界限他还是要坚守的。该怎么拒绝鱼玄机呢?他想了好久,为给鱼玄机寻找一个美好的归宿,他决定将少年才子李亿介绍给鱼玄机做丈夫。就这样,温庭筠把鱼玄机无价的初恋当作一份珍贵的礼物转让给了李亿。  
  对美丽的才女,李亿待鱼玄机还不错。但是李亿老家的老婆见丈夫带着鱼玄机进门就不客气了,你这男人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桃花般的女人,又知书识礼,以后我这黄脸婆还怎么过?于是先是打,然后赶出家门。万般无奈,李亿将鱼玄机送进一座道观内,说三年后再来接她。就是这个时候鱼玄机开始叫道号“玄机”的,她成了艳丽多才的女道士。
   “过尽千帆皆不是”,三年的等待,是一场空。她开始改变自己,不再相信男人的承诺誓言,不再等什么男人。她要报复,报复温庭筠,报复负她的李亿,而她报复的资本只有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小时候一直潜藏在她意识里的性开放,性自由,如火山喷发了。什么样的男人鱼玄机都陪过夜,不少男人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她把个清净的道观变成了招蜂引蝶的烟花院。后来因为争风吃醋,她一时失去理智,把情人的贴身丫环鞭打致死。这起命案很快被告到官府,声名狼藉的鱼玄机被判处死刑,斩首。秋决之时,没有和煦的东风吹拂,只有凄厉的西风悲鸣;没有灼灼桃夭,只有遍地衰草。秋阳下,一蓬血雨飞溅,绽放朵朵桃夭。没有东风力送碧穹,只有堕落尘埃,任碾和泥。那一年,鱼玄机还是个妙龄少妇,26岁。
   温庭筠在千里之外,听说自己的学生落得如此下场,痛心疾首,悔恨交加。而他自己呢,日子混得也很狼狈。  

也许,正因为温庭筠的生活经历太失意,所以,他在无意中将词中的美女写得总是那么寂寞,总是给人留下深深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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