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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山:永昌 与·“金齿”

 zqbxi 2019-08-20

保山古称永昌,却又有“金齿”之名,今人对此大惑不解。有认为金齿是指地名的,有认为是永昌别称的,也有将金齿等同于永昌。

张志淳是明朝保山人,官至三品侍郎,又是明代云南最为有名的学者,其代表作《南园漫录》评议时事,疏证经史,纠偏正误,臧否人物,或详言经过,或发其隐微,“于国事最直”,“记本省事最悉”,是云南明代滇籍人士著作中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的作品,也是明代云南学人惟一收入《四库全书》的作品。张志淳在《南园漫录·金齿》条中说:“金齿,非地名也。事见于汉唐,至元代,缅伐八百,为金齿夷所遮,遂伐金齿诸国,此正东汉所谓永昌徼外之夷,即今大伯夷种也。后元立通西府于银生甸,即金齿夷之地。地有蒙乐山,最后不能守,移金齿卫于永昌府。洪武十六年,永昌府为思伦所屠,指挥李观犹以通西府印来署掌永昌府事。又元初设大理金齿等处都元帅府于永昌,则内外之分犹严。”张志淳说金齿不是地名,也不在永昌,是“永昌徼外之夷,即今大伯夷种也”。

那么,这些大伯夷种居住在什么地方呢?还得从“南诏国”说起。

唐时设有“六诏”,“诏”即王、大首领、大酋长的意思,是六个互不统属的少数民族部落。六诏中的蒙舍诏在各诏之南,故称南诏。但因六诏互不相臣服,到唐开元(公元713年—741年)年间,蒙舍诏主皮罗阁在唐玄宗的支持下,先后统一了其它五诏,成立了以洱海地区为中心的南诏国,唐玄宗封皮罗阁为越国公云南王,赐名“归义”,受姚州都督府节制。

唐王朝本想用南诏去牵制吐蕃,但南诏统一以后,一心想着要做大,建立一个“大白蛮国”,南诏与唐王朝产生了予盾,爆发了历时数年的“天宝战争”。南诏与唐的矛盾被吐蕃利用,天宝十一年(公元752年)南诏国臣服于吐蕃,被“赐为兄弟之国”,册封阁罗凤为“赞普钟南国大诏”。南诏也同样利用了吐蕃,四处用兵,扩张地盘,至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南诏的辖境“东距篡,东南属交趾,西摩伽陀,西北与吐蕃接,南女王,西南骤,北抵益州,东北际黔巫”,大至包括今云南全境、四川南部、贵州西部、缅甸北部、老挝及越南北部,泰国景迈等地,范围是很宽广的。

南诏国建立后设有“七节度”,其中的银生节度在今云南省景东县锦屏镇,下设银生府,是南诏国的南方重镇,又是当时南诏对“婆罗门、波斯、阁婆、勃泥、昆仑等处贸易之所”。银生节度“领有银生城、开南城、威远城、奉逸城、利润城、茫乃道、柳追和城、扑败、通遗川、河普川、大银孔等地”,相当于今思茅市、西双版纳州及泰国景迈、老挝北部、越南莱州等地区,也就是张志淳所说的“金齿夷之地”。其中的“蒙乐山”就是现在的无量山,位于景东县西部。当然,历史上的金齿夷非仅仅生活在这些地方,其它相邻之地也有金齿夷居住,如“八百媳妇国”就有与金齿夷同族同宗的民族。

生活在这些地方的民族主要有乌蛮、和蛮、漆齿蛮、金齿蛮、银齿蛮、绣脚蛮、绣面蛮、扑子蛮、望蛮、寻传蛮、裸形蛮等。《元志》里载:“以金裹两齿者曰金齿蛮,漆其齿者曰漆齿蛮,文其面者曰绣面蛮,刺其足者曰花脚蛮,以彩绳撮髻曰花角蛮,总曰哀牢蛮,谓之金齿,因其俗也。”“乌蛮”即今彝族的先民;“和蛮”是今哈尼族的先民;“扑子蛮”是今布朗族和德昂族之先民;“望蛮”是今瓦族的先民;“寻蛮”和“裸形”是今景颇族和阿昌族的先民;“黑齿蛮、金齿蛮、银齿蛮、绣脚蛮、绣面蛮”都是今傣族的先民。《元志》里又载,“金齿”是“百蛮之俗”,是“百蛮”最具代表性的特征,是一种共同的价值取向。因为在这些民族看来,镶金嵌银是富有和美的象征。

既然“金齿国”在“永昌徼外”,离永昌有千里之遥,怎么又和永昌扯上关系了呢?

元宪宗二年,忽必烈征云南,在平定云南后,于元宪宗七年在永昌置三千户所,隶属大理万户府。元十一年由永昌千户所改立永昌州,十五年升为永昌府。《元·百官志》载:“散府,秩正四品”,职官由万户府调任。知府有李宣,同知有张坤先、陈保。与此同时,元八年又设金齿、白夷为东西两路安抚司于永昌。至元十三年(1276年),升金齿安抚司为宣抚司,立金齿六路,建六路军民总管府。宝合丁、答失八都鲁、纳速刺丁都曾任宣慰使都元帅。就级别来说,宣慰司及都元帅府最高官员的级别是“秩从二品”,高于永昌府“秩正四品”。《元史·百官志》载:宣慰司,掌军民之务,分道以总郡县。行省有政令,则布于天下,郡县有请,则为达于省,有边陲军旅之事,则兼都元帅府。值得注意的是,金齿、白夷两路安抚司、宣抚司或是都元帅府,都只是行政机构在永昌,其辖地则在千里之外。《元史·地理志》载:“金齿宣抚司在大理西南,澜沧江界其东,与缅地接其西,则金齿用为地名,不限于金齿人所居之所,永昌非金齿人之地,而为金齿区域号令之所出也。”还举例说:“如澜沧江在永昌,而澜沧卫在北胜,各不相蒙。”杨廷和在《新建永昌府治碑记》也说:“元务远略,创立金齿等司于银生甸,其地去今府千余里。后以远不可守,移其名于永昌府,其实非金齿故地也。”

张志淳在《南园漫录》中说到“缅伐八百”,“八百”即“八百媳妇国”,大至在景东以南,湄公河以西,萨尔温江以东和泰国北部、缅甸掸邦东部,其中心八百即今泰国清迈。传说酋长世世有妻八百人,各领一寨,故称“八百媳妇国”。八百媳妇国曾是元朝辖治,元文宗至顺二年(公元1331年),置八百等处宣慰司都元帅府,以土官昭练为宣慰使都元帅。“缅伐八百”,元王朝当然不会答应,于成宗大德五年(1031年)出兵“八百媳妇国”,“最后不能守,移金齿卫于永昌府。”

到了明朝,永昌附近各少数民族不满金齿卫王真统治,引麓川思可法夷兵数万攻永昌,王真被俘,永昌城被毁大半。王真被俘后,李观主政永昌府及金齿卫。这个李观原名观音保,是元朝云南行省右丞,降附明朝后率众随傅友德征讨大理立了战功,傅友德派人送观音保等一百六十人到京接受赏赐,观音保被赐姓李名观,任命为云南指挥佥事,永昌遭夷兵屠城后,调守金齿,并持“通西府”印兼署永昌府事。

李观主政金齿卫指挥后,上疏恢复设立永昌府,洪武十七年十月(1384年),朝廷将永昌府印发到永昌,又续发南京各处军充实军伍。洪武十八年,金齿卫指挥使司正式设立,府、卫皆由李观一人兼任。洪武二十二年十二月李观病故,由胡渊接任。胡渊与李观一样是傅友德的禆将,跟随傅友徳征战云南,继任后也做了些有益于地方的事,如续建永昌城时将太永昌一部分筑入城内,既可御寇防险又使山居城内,林木苍然,其绩亦不可泯。但又以永昌人少,官员过多粮不及俸为名,宣称不与朝廷相颉颃,上疏朝廷请求撤消永昌府,改金齿卫为金齿军民指挥使司,也就是精简机构,军政合一,一套班子,兼管军民,其实就是裁去府治,实行军事统治。表面上的理由是如此,却有一家独大之私。因为“指挥使司”这种体制属土官衙门,官职可世袭,时任金齿卫指挥的胡渊热衷于此,就是想实现胡家世袭。胡氏有这样的想法情有可源,问题在于皇帝竟然同意了,于洪武二十三年十二月初八日(公元1390年)将金齿卫指挥使司正式改为金齿军民指挥使司,加了“军民”两个字,职能就大变,由卫官兼理民事,胡渊“讫成私计”。自此开始,永昌也不叫永昌,改名叫金齿了。也没有了永昌府,而是在以“金齿”冠名的军民指挥使司辖治之下。

金齿军民指挥使司初设之年,因永昌刚刚经历了屠城之惨祸,重建府城深得夷民百姓之心,赋税也不重。但胡渊“革永昌府为金齿司,废府学为仓,以贻镇守之祸”,引起夷民百姓不满,调离永昌,升任四川都指挥使,由其子胡琛继任指挥使。正统初年,胡琛之子胡志袭任指挥使一职,在征麓川中立了功,升任云南都指挥佥事,在永昌专镇20余年,直到革除金齿军民指挥使司,恢复重置永昌府。以金齿军民指挥使司取代永昌府,最大问题是行政问题,没有了“流官”,完全由“土官”当权。因事关边疆稳定,国家安全,朝廷不放心,于是带来永昌历史上有名的“镇守之祸”。

“镇守之祸”始于明洪熙元年(1425年),仁宗皇帝朱高炽即帝位,“虑远方军民或有未安”,希望内臣为其分忧,“务令军民安生乐业”,遣中官云仙往云南镇守,这就是云南有“镇守太监”和“镇守衙门”的开始。但因永昌是“金齿军民指挥使司”这样的“土官”政权,于是在景泰年间(1450-1457年)又另派内臣“镇守”永昌,以补“流官”之缺。也就是说,别的地方是一地一镇守,永昌是一地两镇守。这些“镇守”是皇帝的特使,权倾一方,开始还办些正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镇守”已不是简单的监察督办,而是演变成为朝廷在地方的派出机构。永昌百姓既要给金齿卫纳税交款,还要满足“云南镇守”和“永昌镇守”的纳贡征赋,还有这些“镇守”的贪欲,永昌百姓苦不堪言。正如杨廷和在《新建永昌府治碑》中所说:“上下交征,尽民之所纳与地之所产,不足以供溪壑之欲。而民日益困,户口衰耗,盗贼繁兴,君子小人咸相嗟怨”。

针对金齿军民指挥使司的体制问题,曾有过几任云南巡抚多次上疏朝廷,建议革卫复府,并将实际情况报告给皇帝。皇帝派人下来调查,镇守大臣伙同金齿军民指挥使司做虚假报告,加之牵扯到多方利益关系,革卫复府也就不了了之。

也是时势所至,嘉靖帝明世宗初摄帝位,也想办几件要得成的事,因云南镇巡等官多次奏请,何况“金齿僻处遐方,因无流官抚治,风俗颓坏,军民穷困,而又外夷不时侵扰,为地方之害。”同意“将金齿司所属永昌、金齿二千户所夷民并附郭各里百姓,仍旧设立为永昌军民府。”并从人事上作了安排,命严时泰为永昌知府,赐敕往设府治。严时泰到任,标志着永昌革卫复府之事,经多方努力,终于嘉靖元年十月始告完成。嘉靖三年三月将金齿千户所、永昌守御千户所改为保山县,保山设县也始于此。复置永昌府,是保山历史上大事件之一,时任云南布政使司的黄忠派人向还是内阁首辅的杨廷和求作碑记,杨廷和慨然允之,作《新建永昌府治碑记》,又有严时泰将嘉靖帝《谕新设永昌府知府严时泰敕》勒石,在保山历史上这段历史得以完整记录下来。

应该承认,古代的永昌被称为金齿,还是有其民族和文化的原因的。就民族来说,永昌土著民族与“金齿国”之地各民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是同族同宗。《蛮书》卷四就载:“扑子蛮,……开南、银生、永昌、寻传四处皆有”。再就是文化的渊源,镶金牙、银牙,是边地民族炫富和展示美的一种方式,而漆齿则是因嚼芦子、槟榔而成,是一种民族习惯,久而久之牙齿染成黑色,外地人不知,还以为是漆齿。再者,永昌虽不是“金齿国”所在地,但治理“金齿”的行政机构屡次设在永昌,被冠之以“金齿”之名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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