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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这个被关进小黑屋的唐诗大v

 高山流水乐逍遥 2019-08-23

文/牛皮明明

公元796年。

这一年,大唐历史上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宣武节度使李万荣中风,突然傻逼了,然后一个叫董晋的人上位了。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董晋上位后,干的一件事:推荐尘世间迷途小书童韩愈当观察推官。推官,许多朋友看了觉得这个官职太污了。你想多了,这是在唐朝,不是东莞。

推官差不多就是个法院书记员,闲职!

除了喝茶、刷朋友圈,遛遛狗以外,基本没啥事。

那个春天,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美好,连向来低调的朱自清都忍不住说:东风来了,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李冰冰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长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可是,韩大人却瘫在沙发上,哭的像个泪人。

卓伟来报:皇甫湜来了。一听来者是老朋友,韩愈从床上爬起来,裤子就掉脚脖子上了。

“乖宝,几日不见,小脸怎么都哭红了!”

“我真是闲的蛋疼呀!”

韩愈伤心是有原因的,唐诗到了中唐已经毫无盛唐气象。李白、杜甫、孟浩然、高适、王之涣,一个个猛人相继离去。唐诗底色从“五更鼓角”、“荡气回肠”变成了“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

我妈妈说:有一种孤独叫别人看你孤独。

韩愈得的就是这个病!

皇甫湜抱着韩愈,眼泪也下来了。顿时二人文思泉涌,基情满满,流出四句:

手把一封书,上有皇甫字。

拆书放床头,涕与泪垂四。

真是西湖的水,我的泪!

公元796年,东都洛阳漆黑的夜空突然亮了一下!

在那里,一个7岁的孩子,愣头愣脑交出一篇期末作业《高轩过》:

你们的燕尾服高端大气

你们跑车走路带风

阅卷老师正是韩愈。一看是赞美自己的,当场连叫三声“爽”!“爽”!“爽”!

大笔一挥88分。“不给满分是怕你骄傲。”

这个孩子是李贺,杜甫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弟李晋肃的儿子。

1000年后,这篇期末作业被文学家朱自清考证,是李贺20岁所作。多么令人遗憾的消息,简直给天才的人生抹黑,不少李贺粉恨不得揍朱自清一顿。

7岁,也许正是一个孩子吃吃辣条的好年纪。

可李贺气质忧郁,眼睛里总带着奇异的光。他对着河南的山、河南的水呼喊着:“谁说好诗都让李白、杜甫、王维写玩球了,Watch Me Now!”

大家都知道,想写好诗不容易,要不断旅行,去经历生活。文字只是皮相,真正的牛逼在于诗人的阅历,思考、困惑还有见识。

这一年,小李贺得到妈妈送的一个小礼物。

“是巧克力派吗?”

“NO,是一头驴!”

小李贺很兴奋,他拥有了人生第一辆无动力跑车,还是张果老同款的。

小李贺在驴背上,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18岁,要接过唐诗的熊熊火炬,用诗照亮中国。

他在驴背上写下:

“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描写家乡,明丽又斑驳,清新又幽冷,爱恋又忧伤。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神一般的诗句,简直是惊天地涕鬼神。

“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天马行空,脑洞大开。

修成正果后,他就像白素贞那样一溜烟下山去了。

公元808年,大唐的版图上刮起一道别样的风!

李贺要去的第一座城市是洛阳。他决定去拜访的第一个人是韩愈。

那一年,韩愈已经是国子博士,大V中的大V。多年过去,韩院长吃胖了,每天除了应酬,就是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女粉,随时随地来个北京瘫。

面对文青们的投稿,韩院长向来都不客气。“滚粗,一窍不通!”

某天,助理把一首诗递上来,韩愈正烂在沙发上,瞟了一眼:

“黑云压城城欲摧”哎呦喂,不错耶,大开场,有感觉,有感觉。往下读,

“甲光向日金鳞开”他再也瘫不住了,甲光一词,多么凝练,杀气逼人。再往下读。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牛逼!大写的牛逼!”

“快把这个年轻人请进来!”韩院长从沙发上跳下来。李贺一个健步,抱着一箩筐诗歌放在满脸懵逼的韩院长面前。

韩院长一头扎进箩筐里,对于好诗,他向来是宁可枪毙一万,不会放过一首的。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好胆识,好气魄!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卧槽,杯中泻,这词用绝了。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这边塞诗,起句峻急,豪迈,完爆王之涣、王昌龄、岑参。一个字:猛!

“你去过塞外?”韩院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答:“木有!”

韩院长膝盖碎了一地,当场给跪了!

在韩院长的力荐下,李贺一举成为唐诗江湖上的大V!

其实,唐朝的大V没有想象中的滋润,不像现在大V们吃香喝辣,供屌丝膜拜。在唐朝,要想称霸诗歌江湖,还得参加一门考试:考进士。

那个阴雨绵绵的清晨,李贺吃完油条,喝完豆浆,整理了下2B铅笔就奔赴考场,他誓拔头筹,信心满满。突然手机响了,一个噩耗传来。

“你爸爸走了!”

“爸爸去哪了?”

“死了!”

他待在雨中,雨水和泪水混合着,无情地拍打在这个年轻人脸上。哭过之后,他打了一辆车回到老家。也许不少朋友又要说,错过今年的高考,复读一年,明年保准上北大。

可这是在操蛋的唐朝,必须服丧守制三年。这三年,李贺眼看着王参元、杨敬之、权璩这三位low朋友都考上了进士,而自己只能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

三年过去,是时候,再一次重现江湖了。

“豁!”

一个天山折梅手,李贺冲出家乡,夺取河南府试第一名“乡贡秀才”。接下来一战考进士,在帝都长安,他要与各路高手切磋,开考那天,高手云集。北冥神功、一阳指、达魔剑法、拈花指法,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李贺凝视人群,冷笑一声。我要以不变应万变,用魔幻现实主义的笔法让对手闻风丧胆,让八荒唯我独尊。

“啪!”

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劲很大,有千斤重。李贺根来不及躲闪,就被扇翻在地。

这个巨大的巴掌不是来自对手,而是他眼巴巴的,渴望建功立业的大唐。换句话说,他的祖国妈妈取消了他参试资格,给出的理由竟然是他爹的名字起错了!

我勒个去!

李贺的爸爸名叫‘晋肃’,和‘进士’谐音。李贺跑来考进士,就是对父亲的极大侮辱,是严重的不孝!关你小黑屋,期限一辈子!”

卧槽!

愤怒的李贺冲着大唐的江山大骂:草泥马的法律,草泥马的制度。

他失望至极,大病一场,一夜白头!

韩愈愤怒了!

他要用他的笔为李贺申诉,为李贺鸣冤。这个勇敢的大文豪,仗义的老大哥。拍案而起,向大唐的制度发出呐喊《讳辩》:

“当爹的名叫‘晋肃’,儿子就不能考进士;假如当爹的名叫‘仁’,儿子就不能做人了吗?”

真是操蛋的制度,操蛋的社会!

然而有用吗?没用!韩院长终究还是一介书生,他一直申诉,可是没人理他。“飘零一只笔,可抵千万军。”自古都是文人的痴心做梦。韩院长很无奈,在深夜,他喝着烈酒,写着骂文,尽情吐槽。

李贺才20岁,正是一个青年人最好的时光。有大把的时间去博取功名,去仗剑天涯,去疯、去爱、去挥霍。可是大唐,却毫不留情拒绝了一个天才!他写诗:

长安有男儿

二十心已朽

他写诗:

人生有穷拙

日暮聊饮酒

只有酒可以让自己忘却梦想,那一年,在长安城,李贺,这个大唐的顶尖的天才,站在人群中,看上去是那么单薄,弱小,像一只被命运玩弄的蚂蚁。任凭大唐肆意的雨水,浇灌在他杀人的心都有的脸上。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乡,他拼了命的写诗,在诗歌里构建自己的帝国!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他的诗越来越悲鸣,越来越黑色系。在他笔下,整个时代就像一个乱葬场,没有阳光,没有爱。他喝了很多的酒,把身体搞垮了。

李贺的愤怒到了极点!

“这一望无际的盛世,我不配!”

这个被关进小黑屋的唐诗大v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

常年养病,病好了,就去远方找前程。他曾谋到过一个职位:“奉礼郎”,品级是从九品,相当于副科长,低到不能再低。赚的银子连写诗的纸都买不起,但就连这个位子,他也因为身体太差当不下去。

26岁那年,李贺进行了人生最后一次努力,我不能考试,但还可以参军啊。大唐那些年,比武林还乱,到处都是叛军,有点野心的人都想挑战大唐的江山。韩愈这些年一直关心李贺,推荐他去侄女婿张彻的部队。

张彻对他是极好的!

用军队的烈酒款待他,让他帮忙办理公文。准备一起喝着烈酒,写着文章,平叛战乱,建功立业。可大唐早已不是王维、孟浩然时田园的大唐,大唐已经乱成狗了,连当朝宰相武元衡吃着油条,喝着豆浆,都能被当街刺杀,还破不了案!

大唐的黑暗就像今天的中国的雾霾一样重!

李贺和张彻能平叛叛军吗?平叛个鬼。半年下来,张彻的部队就散伙了。

李贺又一次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乡,玩命写诗:

天迷迷,地密密。

熊虺食人魂,雪霜断人骨。

他咳嗽的很厉害: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他彻底病倒了,大口大口的吐血:

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上苍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在他的诗里,频频出现鬼灯、恨血、秋坟、衰兰、寒蟾、冷烛、腐草、纸钱,无比凄冷,但又让人看了发毛,每一篇都像是给自己的祭文。

这哪里是诗,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幽灵部队在唱歌!

这个被关进小黑屋的唐诗大v

公元817年。

李贺,这个大唐伟大的诗人指挥着巨大的亡灵部队,离开人世,将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7岁,他的才华让神嫉妒,让鬼哭、让狼嚎。

去世前,他将诗稿托付给一个朋友沈子明,让他记着一定找一家正规出版社出版。要说一下,这个朋友不怎么靠谱,直到15年后,一次醉酒之后,他才伸手一抹箱底,酒醒了一半。

“卧槽,我竟然把这事忘了。”沈子明大呼。

设计、发片、打样、拼版、晒版,沈子明叫来一堆朋友助阵。

“没有序是吧!我来写!”写“停车坐爱枫林晚”的杜牧挽起袖子,交出一篇《李贺集》序。

“没有传记是吧!我来干!”李商隐戴上眼镜,交出一篇性情之作《李贺小传》。

“没有注是吧!我用一生来给李贺注!”清代钱塘人王琦用一生来读李贺。

“没有死忠粉是吧!我来当!”毛伢子边打仗,边粉李贺,还杀马特地在李贺名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后面加了句“人间正道是沧桑”。

“没有人唱是吧!我来唱。”刘德华拿起话筒“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只担心等不到!”

明代李贺的死忠粉王文禄说,李贺的诗很猛,比李白还猛,“自苍生以来所绝无”、“在太白之上”。

纵观唐诗,有李白的仰天大笑,有王维的坐看云起,有杜甫的国破山河,有王昌龄的总是关山,有元稹的曾经沧海。

可大唐的诗歌唯独不能缺少李贺的桃花乱落,鬼灯如漆,不能缺少李贺的天若有情,秋坟鬼唱。李贺用27岁的生命接过大唐诗歌熊熊火炬,照亮了诗歌之路。纵观他的诗,比起大唐哪一个大V诗人,都平起平坐,毫不逊色。

在大唐的诗歌江湖,他是魔鬼一样的存在,是天才中的天才,是后人扼腕的痛哭,是让人拍案的叫绝,是大V中的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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