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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澧县山里长大的

 昵称2472300 2019-08-25

 山   里 

文/周继志
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别人问我出生在哪里,我常常有意无意地告诉说,我出生在山里呢。不光我,好多山里长大的人,好像都这么说。
同是山里长大,我的山里与你的并不一致。中国多山地,偌大的国土上,该有多少各不相同的山里啊!
我要写的山里在湖南、湖北交接的那一带,通常叫湘西北,也叫湘鄂边,是一个山不很高但群山环抱的地方。山多,自然交通不便,有些地方尤为偏僻。
山里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村子,也是个偏僻的地方。可是父亲给我盘古的时候,却说我们这个村子,曾经是交通的要道,每天会有不少人从门前的土路上经过,还有骡马队驮着山货从远处叮当叮当地一路走来。它们把山里的桐油、木梓(学名乌桕)、棕绳运到山外一个叫王家厂的集镇。那是一个离我们村子几十里路的繁华之处,有船可以通到县城。
山里产山货,木梓、桐油、棕片尤其多。秋天来了的时候,先是木梓树满树的绿叶变得红了紫了,山里像春天一般斑斓起来。特别是木梓树成林的地方,红成一片,煞是好看。
后来我到了北京,慕名前往观赏香山红叶。看到的竟是故乡木梓红了的样子,就很感慨:所谓风景,就是不同的地方才有的不同赞美啊!
不久,红叶飘飞。木梓树本该只剩了光光的躯干和枝桠,这时,却变戏法般地开出满树的琼花来!那是一些白色的小粒子——木梓树的果实。它们挂在枝头,装点着木梓树秋天最后的美丽。
山里人是爱美的,却更讲究实用。它们种植木梓树,为的就是要获取木梓树上那些白色的小粒子一一木梓。秋冬交替的时节,大人们会把这些木梓摘下来,送到乡场上的收购站,换回来一些钞票。
大人们采摘完的木梓树上,往往还会有他们不屑去摘的果实。这些果实就成为我们换零花钱的物什了。我们灵巧的身子攀上去,就会有不少的收获。
山里棕树也多。棕树是山里的常青树,棕叶下面的棕片是山里人制绳和蓑衣、草鞋的原料,也可以用来换钱的。只是把它剥下来并不容易。即便大人剥不干净剩下了,我们也没法拿它去换钱。
油桐树也很多。桐子可以榨桐油。用它来油水桶、板壁和斗笠很合适。用不完的,也拿到镇上去卖。据说,造船就离不开它。用它和石灰拌了,糊在船的表面,船不漏水,而且很结实。
还有榛子。我们那里满山遍野榛子树多,却不知道榛子原是可以吃的。我们只摘了它来做玩具。一颗榛子就像一枚精致的陀螺,在课桌上或者青石板上都转得起来,是我们小时候孩子之间流行的玩具了。
有一次到东北,主人端来一些炒熟的榛子。我惊讶地发现,那不就是我们小时候用来做玩具的小陀螺么?心下便有些怅然。你想,榛子居然是可以吃的,而且那么好吃。我们小时候又是那么缺衣少食,却居然不知道那满山的榛子也是可以食用的啊!
原来,在我们山里,并不是没有可吃的美味。只是美味就在我们嘴边,我们却不懂得去享用它。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上小学时,勤工俭学,曾经摘过很多榛子,由学校卖给供销社了。由此可知,还是有人知道棒子是可以吃的,只是不告诉我们罢了。
山里那些美味,人们不懂得吃的,并不仅仅是榛子一项。甲鱼(我们叫团鱼)就是我们山里的特产。一般人家也并不吃它,大人说那是叫花子才吃的东西。我们普通人家,自然是不会吃的了。参加工作后,有一段时间风行吃甲鱼,我却不太感兴趣。怕是与小时候受到的关于甲鱼的教育有关吧!
乌龟也多。乌龟是躲在水田里的。割稻的时候,一脚踩进稻田里,脚下硬邦邦的,摸起来一定就是乌龟了。贪玩的孩子得了乌龟,会拿到水里洗干净,扔在自家屋里,养个一两天,乌龟最终跑到哪里去了,往往是不管了。大人遇到此类情况,顺手就将乌龟扔到已经犁好的田里,不会想到把它剁了煮着吃的。
黄鳝、泥鳅,那是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不很费事就可以得到。黄鳝、泥鳅会有人家弄了来吃。开春了,凑巧家里还有腊肉,这家的男人又肯鼓捣这玩意儿,一家人会切半块腊肉,和黄鳝或者泥鳅一起炒了,油抹水光地吃那么一次。
甲鱼、乌龟、黄鳝、泥鳅……现在这些都成为城里人奢侈的美味了。据说现在山里却也不多见了。因为使用化肥、农药的缘故,这些生灵很难找得见了。
果子(指水果,山里人不叫水果,而以果子称之)是山里另外的美味,却只在夏天和秋天有,不像城里,一年四季可以吃到。果子品种很多,李、杏、桃、梨最常见。果子成熟的季节,一筐筐放在家里,根本就吃不完。
秋冬季节,果子没了,但茨菰和藕很丰盛,吃起来也有水果的味道。尤其是过年那几天,吃多了油腻,再吃点茨菰,那种凉沁沁的舒服劲,至今难忘。
湘西北的山地,气候很好,四季自然是分明的。冬天还下雪,这在南方,是很难得的。山里的雪,一个冬天常常下个一场两场,比北京的雪也小不到哪里去。夏天呢,气温也并不高,晚上睡觉,常常需要盖被子呢。当然,白天也有很热的时候。这时候,你只消到树荫下去坐那么片刻,热气就消遁了。
山里惟一的不足是交通不很方便。现在村子通了公路,也还是坡多路陡,没有平地那么好走。不过,毕竟是有了公路了呀!运点儿山货什么出来,再也无须肩挑手提,就是走路,也宽敞了许多。
前几天,远房一个侄子从老家来,说起村里一些事情。我印象最深的,是村里人口少了许多。村里的许多人家,基本上是举家外迁了。侄子也是大学毕业来城里找工作的。他这一来,今后回到山里的可能性几乎就不存在了。
我们这一代人,基本上就是这个路子走了出来的。我们在山里长大,然后外出求学,直到工作,山里总是一份牵挂。而一旦定居下来,山里便成为往日旧梦,也是身不由己了。
我们在山里长大,山里的记忆永远是那么清晰。便是在睡梦里,也想偷偷地溜回去看那么一两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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