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有个高姓老行商,名叫明哲。他经常在外地经商,家里只剩妻子赵氏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一次,高妻子梦见与别人睡觉,她惊醒了后一摸,发现是一个又矮又小的男人,感觉他不像是人,她心知是狐狸。不一会儿,狐狸悄悄地下了床,门没开,它就消失不见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高赵氏叫来给自己做饭的仆妇做伴。高家的儿子高稹才十岁,平时他都在别的床上睡觉,这时高赵氏也把他叫了来。夜深后,仆妇和孩子都睡着了,狐狸又来了。妇人梦中喃喃地说起梦话来,把仆妇惊醒,仆妇大声喊叫,狐狸才走了。 从此以后,高赵氏神智恍惚,整天像丢了魂一样。到了夜晚,她都不敢熄灯睡觉,还告诉儿子不要睡得太死。夜深后,孩子和仆妇都疲惫地靠着墙壁打起了盹。他们一觉醒来,发现高赵氏不见了,他们还以为她去厕所了。但是,等了很久高赵氏也没回来,他俩才开始怀疑起来。但是仆妇害怕,不敢出去寻找,高慎就独自一人端着灯,到院子里到处找了一遍。 最后在另一间屋子,他看见母亲赤裸着身体躺在里面。孩子上前扶起她时,高赵氏也不知害羞遮掩。 经过此事之后,她便疯了,整天又哭又唱,连喊带骂。一到夜晚,就讨厌和别人住在一起,她把儿子赶别的床上睡,仆妇也被她赶走了。高慎每晚听到母亲笑语,就起来端着灯察看,母亲反愤怒地痛骂他。 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高慎忽然变了性子。他开始天天模仿泥瓦匠,用砖头石块堵窗户,谁劝阻他也不听。如果有人从窗上拿下一块石头,他就在地上打滚,撒泼般地哭闹,人们没有敢惹他的。几天后,两个窗子都被他堵死了,没一点光亮。然后,高慎又和泥堵墙壁上的洞。他整天忙忙碌碌,也不嫌累。等墙洞堵完了,人们以为他没事可干的事情,谁知道高慎又把菜刀拿来霍霍地磨个不停。看见的他这些所作所为的人都觉得他太顽皮,以至于没人愿意接触他。 一天半夜,高慎把菜刀揣在怀里,用个瓢扣着灯。等到母亲又说起梦话来,他急忙把瓢拿开,用灯照着亮,把身子堵住门口,大声叫喊起来。过了很久,他听到屋内没有动静了。高慎便离开门口,他扬言要搜,还做出要搜的样子。忽然,有个像野猫般的东西倏地窜向门口,高慎急忙挥刀砍去,但只砍掉了它的尾巴,约二寸来长,还滴着鲜血。 起初,高慎一端灯起来,他母亲便骂个不停,但是他充耳不闻。现在见没砍死狐狸,高慎非常懊恨,但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去睡下了。他暗想虽然自己没宰了那东西,但庆幸它从此后不会再来了。 天明后,高慎沿着狐狸滴下的血迹察看,发现它是越墙而去的,他便一路追踪,最后看见血迹一直通向何家的园子。到了夜晚,狐狸果然没来,高慎暗暗喜欢。只是高赵氏依旧痴痴地躺在床上,像死了一般。不久,高明哲回来。他到床前询问妻子的病情。高赵氏居然对他谩骂不止,像是对待仇人一般。高慎把经过一说,高父大惊,连忙请来医生用药治疗。高赵氏竟然把药都泼了,还对医生破口大骂。高父便把药掺和在汤水里让她喝下,几天后,她才渐渐安定下来。父子二人都很高兴。 谁知过了不长时间,父子睡醒后,发现高赵氏不见了,他们最后在另一间屋子里找到了她。从此,高赵氏又发疯了,她不愿跟丈夫住在一起,一到天黑,就自己跑到别的屋子。一旦想拉住她,她骂得就更厉害。高父无计可施,便把别的屋子的门全部锁死。但高赵氏一跑了去,门就会自己打开。对此,高父很忧虑。他请来法师作法驱赶狐狸,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一天,高慎在天快黑的时候,偷偷地进到何家园子里,他藏在乱树丛中,想要探查狐狸的踪迹。等月亮刚升上来,高慎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他拨开树枝往外一瞧,见两个人正坐在地上喝酒,有个长胡子的奴仆捧着酒壶在一边伺候。他们穿着深棕色的衣服,谈话声很低很细,隐隐约约,听不太清楚。一会儿,听见一人说:“明天可去取瓶白酒来!”接着,二人都走了。只剩下长胡子奴仆,脱下衣服,睡在庭院石头上。高慎仔细端详了一下,见那奴仆四肢都跟人一样,只是有条尾巴垂在后面。高慎想回去,又恐怕仆人发觉,他便在乱树丛里蹲了一夜。天还没明的时候,又听见刚才那二人相继走来,叽叽咕咕地说着话,向竹丛中走去了。高慎回到家,高父问他晚上去哪了,他回答说:“睡在阿伯家。” 高慎跟着父亲到街市上去。见帽店里挂着狐狸尾巴出售,便恳求父亲买一条。明哲不同意,高慎就拉着父亲的衣服撒娇,吵闹着非要买。明哲不忍过于违了孩子,便买了一条。趁父亲在市场上做着买卖,高慎假装在一边玩耍。他乘父亲没看见,就偷了钱跑了。他先去买了瓶白酒,寄存在酒店的廊下。 高慎有个舅舅在城里住,以打猎为生。他跑到舅舅家,正好舅舅不在。舅母询问他母亲的病情,高慎回答说:“这几天稍好一些。但又因为老鼠啃破了衣服,惹得她恼怒地啼哭不止,所以让我来讨猎药。”舅母便打开箱子,取了一钱猎药,包起来交给了他。孩子觉得太少。舅母说要包水饺给他吃,孩子乘她出去做饭,屋里没人,就自己打开药包,偷了满满一捧藏在怀里。然后急忙跑去告诉舅母,让她不要做饭了,说:“父亲正在街市上等着我,来不及吃了。”说完,他就走了。 高慎先去到酒店,把偷的猎药全都掺在买来的酒里。又在街上东游西逛了一阵子,直到天晚了才回家。父亲问他去哪里,他假说是在舅舅家。此后,高慎天天在街上店铺里转来转去。 一天,他见那个长胡子仆人也杂在人群里。高慎就悄悄地跟上去,然后,趁机和他渐渐搭上话。等到二人逐渐熟悉了之后,高慎问他住在哪里,仆人回答说:“北村,”他又询问高慎,高慎假称:“住山洞。”仆人奇怪他住在洞里,他笑着说:“我祖祖辈辈都住在洞里,您难道不是吗?”那人越发吃惊,又询问高慎的姓名。高慎说:“我是胡家的儿子。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你跟着两个年轻人,你忘了吗?”仆人仔细看了看他,半信半疑。高慎微微拉开下衣,稍露出一截假尾巴,说:“我们混迹在人群中,只是这东西去不掉,真是可恨啊!”仆人便问:“你在市上干什么?”高慎回答说:“父亲让我来买酒。”仆人告诉他自己也是出来买酒。高慎继续问:“买到了吗?”仆人回答:“我们大都很贫穷,所以偷的时候多。”高慎深表同情地说:“这差使也太苦了,担惊受怕的。”仆人也说:“受主人支使,不得不干。”高慎乘机问他主人是谁,仆人回答说:“就是过去你曾见过的那两个年轻兄弟。一个迷上了北城王家的媳妇,另一个睡在东村高家。只是高家的孩子太可恶,我的那个主人被他砍掉了尾巴,十天后伤才好。现在主人又去他家了。”说完,便要告辞,说:“不要耽误了我的事!”高慎说:“偷酒难,哪有买酒容易。我已先买了一瓶,寄存在酒店的廊下,就把这瓶酒送给你吧。我口袋里还有点钱,不愁再买一瓶。”仆人惭愧没东西报答,高慎大方地说:“我们本是同类,吝惜这么点东西干吗?空闲时,我还要请你痛饮一场呢!”于是,仆人跟着高慎去到酒店,高慎取出那瓶酒来交给他,自己便回来了。 到了夜晚,高赵氏竟睡得很安稳,不再往外跑。高慎心知定有缘故,告诉父亲,一同去何家园子里察看,只见有两只狐狸死在亭子里,另一只死在草丛中,嘴里还在嘀嘀嗒嗒地淌着血。酒瓶子还在一边,拿起来摇了摇,里面还有剩酒。高父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高慎说:“狐狸最有灵性,一旦泄露,它就知道了。”高父高兴地说:“我儿真是讨伐狐狸的陈平啊!”于是,父子二人扛着狐狸回了家,见其中一只尾巴是秃的,刀痕还很明显。 从此以后,高家终于太平下来。高赵氏病得非常瘦,神智渐渐清楚。只是她又咳嗽起来,痰一吐就是几升,但不久就痊愈了。北城王家媳妇,过去一直被狐狸迷住,现在又去问了问,狐狸已经绝迹了,她的病也渐渐好了。经过此事,高父觉得儿子是个人才,便请人教他骑马射箭。后来,高慎考取了武进士,一直做到总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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