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01超人哲学与末人王国 文字 | Gotham 尼采的最后一篇了。 写尼采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的想法前后都有所改变。 不过没关系，算是尊重了尼采对于"流动性"的看法。 这一期紧接上一篇，道德失灵后，我们怎么办？ 上回基于《快乐的科学》前前后后就论证了一件事，为什么"道德不好使了"？【点这里看上篇】 诚然，虽然几乎所有哲学家都对现有道德提出了质疑，但是大家的解决方法各不相同，尼采所提出的解决方式只是其中一种，并不是绝对唯一的。读这篇的时候可能会刷新大家的三观一下，也许你会试图反驳，但是先等等，试图去理解尼采思想的深层含义，或许比激烈反驳更有启示。 好吧，那么"上帝死了，道德失灵"，然后呢？ 始终无法相信任何东西 其实身边有很多人，或许你也是，所有焦虑痛苦的原因都来自于一个问题——没有信仰。 宗教时代（或者后宗教时代的信教者）是很幸福的，因为他们可以摆脱享乐主义的牢笼。目前大多数的人，都是享乐主义学派的忠实拥趸，即便他个人可能没有意识到。所谓"享乐主义"，就是"追求快乐、幸福"，从这个出发点无论你是追名逐利，还是有更高的精神追求，其实都是为了所谓"更好的生活"。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对于虚无主义或者悲观主义者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因为如果你要追求，就意味着你相信，在遥远的彼岸有一个什么东西在等你，然而问题是，很多人没法相信。 这导致的问题很普遍，譬如一个人首先追求金钱，得到金钱之后又发觉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可能改为追求权力，之后又发现和自己的期望有所出入……如此反复，永远无法找到一个永续性的追求目标。说白了，大多数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因为没有办法相信一个永续性的目标是切实存在的。这样导致的悲剧，是西西弗斯式的悲剧，永远推巨石上山，但永远无法完成，还要说服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而宗教不一样，他让人们始终相信，是有上帝的、是有佛祖的。所以人们苦修，相信有彼岸、有来世。在这种情况下，痛苦变得可以忍受，享乐主义不再是唯一的道路。 佛教说，人生最广义的痛苦，来自于"业力"，也就是"执着"、"追求"，人处于荆棘之中，动则痛，不动则不痛。而最大乘的修行便是"不动心"，也就是所谓的"空"。这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玄之又玄，因为事实上在我们的认知中，你须得用一种执着去对抗另一种执着，才能使你放弃某种东西。 如何从有至空，佛说，你要信。可是，如何去信？ 尼采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发现，后神学时代的人，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信"。而无法相信任何事的终点，就是虚无主义，而尼采又极其害怕落入虚无主义的深渊。于是他决定，为人们找一条永续性的出路。 他所找到的路就是“超人哲学”。 超人哲学 首先，所谓"超人"，不是大家所认为的"superman"，其英文为"upper man"。 所以究竟什么样的人，是尼采所认为的"超人"呢？ 简而言之，就是对一切说 "是" 的人。也就是说，尼采所认为的"超人"，是能够支配自己的强者，包括支配自己人性中的弱点和痛苦，对所有的痛苦、不公、不堪说"是"的人。 要理解这个，可能得先看看尼采的几个标准。 第一，要成为只说"是"的人，一定要具有独特的个人风格。在尼采看来，只要是真实的、独特的，就是好，即便不符合当前伦理标准，是个恶棍都行。这种想法目前已经被很多人所接纳了，通俗的说法是 "我又没妨碍别人，我做我自己，没什么不对"。然而必须得注意一点，尼采所说的这种"个性"可能和很多人所理解的"个性"不一样。 其实现在大多数人只是自以为独特，哈贝马斯说："晚期资本主义成熟的特征，就是像工业一样批量生产欲望，而让每个人逃离自己的欲望。"所以，必须得警惕，你所认为的"独特个性"，究竟是你自己产生的想法，还是消费主义社会赋予你的，是书商想让你做的？政府想让你做的？资本家想让你做的？经过这种反思之后，可能很多我们自以为独特的东西，都将被批驳。举个简单的例子，时尚行业的所谓"特立独行"、"奇装异服"，其实都是时尚资本行业希望大家消费而制造的催眠药，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你乖乖掏钱，这样一想，那些自以为穿着时尚就高人一等、与众不同的人其实非常好笑。另外，还有一些"个性"，其实是大家希望凌驾于他人之上，或者受到他人爱戴的工具，只是有时我们自己都没有发觉。检测的方法非常简单，只要这个"个性"符合下面这句话，那就不是尼采所认为的"真正的个性"——想要与众不同，但又想要招人喜欢的与众不同。 第二，要成为只说"是"的人，一定要背叛"享乐主义"。在尼采看来，世界是注定悲观的，而你对某件事情乐观，一定是因为你少看了什么。与主流观念完全背道而驰，尼采认为"追求快乐，规避伤害"，这一点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主流观念本质上是"追求快乐"，从这里出发，对待"痛苦"有两种看法。一是，忘记痛苦；二是，痛定思痛。第一种无疑是对"痛苦"说了"不"（是尼采所不提倡的），而第二种其实也不是尼采所说的，对痛苦说"是"。这是因为，痛定思痛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规避下次伤害，是为了习得经验，这其实也是对"痛苦"说"不"。 尼采所说的，对痛苦说"是"，其实是指一种品质，就是"应付自如"。也就是说一个人可以把他的痛苦、尴尬、分歧等通通接受，并将其融入系统，转化为自己的一种风格。形象概括，转身拥抱自己的所有痛苦，应该应用痛苦，而不是消除痛苦。而对于这一点，尼采已经批判了之前自己对于悲剧浪漫主义的看法，他认为浪漫主义是一种逃避，也就是说，如果你认为尼采上述的观点是一种"悲壮美学"，可以让人沉浸在自我感动中，那你就还没有理解尼采所说的"对痛苦说'是'"。 第三，尼采批判"同情心"。因为他认为，在通往"超人"的道路上，不应该有任何的感激和温暖，而同情心是帮别人掩埋痛苦，这是对痛苦说"不"，所以是不应该的。这种想法其实类似于孩子摔倒了，家长不去扶，让孩子自己爬起来的心态。尼采认为，对痛苦说"不"，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被扭曲的超人哲学 其实对于个人来说，如果真能达到超人哲学，的确是一条永续性的解决道路。然而，尼采也终身没有达成这个目标，还最终疯癫。 对于社会来讲，也有学者提出，错误地践行"超人哲学"会导致"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疯狂盛行。其实，尼采并不是一个"社会达尔文分子"，超人是孤独且享受孤独的，并非具有攻击性和同化性的人。也就是说，很可能超人哲学并不具有广泛的社会学推衍意义。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纳粹主义"。而实际上，超人哲学与权力意志说、绝对独裁专制论、种族主义以及生存空间理论构成了希特勒“政治哲学”的有效成分，堪称希特勒“政治哲学”的四大理论支柱。在这方面极端地扭曲尼采的"超人哲学"，的确会出危险。 末人 然而是否说明，尼采的"超人哲学"就毫无意义？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啦~ 不如从反面来看这个问题。尼采为他所憧憬的"超人"(the upper man) 也设立了一个反面——"末人" (the last man)。在他笔下，末人的形象是这样的： “一代令人作呕的洋洋自得的牲畜，肚满肠肥、衣冠楚楚、居室堂堂、受尽呵护。他们的生理需求一得到满足，就像心满意足的奶牛一般。很难说他们快乐，即使他们自以为‘发明了快乐’。”“他们无所期望，他们的精神枯竭到连一个舞蹈明星都产生不出。一切优良品质，在他们身上统统找不到。” 在尼采眼里，"末人"其实就是仅仅追求个人快乐与幸福的享乐主义者。不如说说实话吧，时而这个形象就是你我，就是各位。 尼采这个惊人预言是危言耸听么？或者说，这仅仅是哲学家提供的扭曲和简单化的图景吗？柯耶夫做了一件事，证明了尼采的担忧不是危言耸听。他通过倒置黑格尔主义辩证法，将马克思的“自由王国”转变为尼采的“末人王国”，但他并非如尼采般期待“人神”的来临， 而是悲叹“历史终结”的宿命与奴隶道德的胜利，“末人”成为了以悲剧落幕的历史剧的无法逾越之终场。 简单一点说，柯耶夫认为，在"末人王国"里面，"末人"的欲望必将从"人性"堕入"生物性"，而"如果人重新成为动物，那么人的艺术，人的爱情，人的游戏必然也重新成为‘动物化’的"，从此历史将终结——人类自身不再有任何本质上的改变，所以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改变建立在人类对世界和自身理解基础之上的真正原则。 从此之后，世界将没有希望，没有时间的区隔（因为没有变化），时代将不会进步，而人将彻底沦为牲畜。 自我反思 其实我自己也很难脱离浪漫主义更加深刻地理解尼采的"超人哲学"，虽然我明白尼采本意绝非浪漫主义能够解释。然而，如果这能够达到，那么尼采的理论的确充分自洽。 不过，更值得反思的一点是： 我们有时会觉得当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正确的，有时又觉得"享乐主义"是完完全全合情合理的。一旦你堕入此种想法，就应该想到，尼采所塑造出的"末人"形象，就将是你的画像。 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做，却不能说明这么做就是正确的。"娱乐至死"，或者"享乐至死"，这或许不该是我们生而为人应该有的生命目标。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尼采给出的超人哲学也不一定走得通，但至少要知道，有些东西的确是丑恶的，而不是理所应当。"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却不能扭曲如蛆虫"。不知道何为真理、何为正确的情况下，至少明白，何为错误。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归结于尼采说，我们应该过清醒的生活。然而，过清醒的生活就需要忍受其带来的痛苦。 或许有些"绝圣弃智"的人，会选择永远不要清醒。 参考与扩展阅读：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翻转电台 FlipRadio No.17 尼采 －肯·福莱特 《世界的凛冬》 －《黑格尔导读》 写在最后： 尼采系列在这里告一段落，感觉听唏嘘的，连续看完三期的朋友大概会有所感触。 之前留言有写，我写的东西看不懂（捂脸）。我感觉可能还是自己的写作能力有些问题，在写这些深刻东西方面还需要再加强。另外，对于从没接触过哲学的小伙伴，这些可能确实不太合适。 下一期哲学的话，准备从"现代与后现代"性开始，讲一些哲学的基础思想，这样应该会更成系统一些。 另外，我有一个小小的 idea，当我更新完主流思想史上的几位重大哲学家之后，想出一个小小的心理测试。大概是，你现在的思维和三观和那个哲学流派比较像，缺陷在哪里，比较容易偏激在哪里，然后解脱之道可能是什么？ 感觉挺有意思的，不过对我也很有挑战。 反正，大家可以不抱希望的期待一下（病句）。 以上。 ×本推文原创，如需转载请联系后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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