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嘲对己身左宗棠是一个智性的人，同时是一个反省能力很强的人。老子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智是用来看别人的，明是用来看自己的。 将别人与自己都看得很清的人，一般都习惯沉默观察，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能落中点子。这种人总体上是“默好深察”类型，比如魏源。 左宗棠不是“默好深察”型的人。他从小学孟子，喜欢找人辩论，属于内向型中的外向型。加上率性的天性，“喜为壮语惊众”的个性，他因此是一个真实可感的人，没有同时代人的“塑料感”。 左宗棠在农村生活时喜欢喝酒、品茶，但酒喝到五成，绝对放杯，他看不起醉酒的人，认为他们任性，不利于养生。人可以率性，绝不能任性。左宗棠比较出老，30多岁时已像40多岁的人，他用儒学原理养生。 闲暇时分，左宗棠也喜欢开玩笑。左宗棠是一个有点禅宗说的“我执”之人，所以玩笑成习惯性自我表扬。晚年，他功成名就后第一次回到长沙司马桥，跟家人喝茶聊天说：湖南从历史到今天，出了三个了不起的人，陶澍、曾国藩和我。陶澍拜相了，但是没有封侯。曾国藩拜相封侯了，但没有回家。只有我，既拜相封侯了，又衣锦还乡。家人笑：难道你就没有不如他俩的地方？左宗棠摸着胡子笑：当然了，我也有一点不如他俩的地方，我的胡子没有他们长嘛。家人笑得直不起腰。 朋友圈、生活中的左宗棠，其率性的一面，让他显得真实而幽默。 晚年的左宗棠身体有点发胖，他多次跟儿子说，自己胖得已经让自己讨嫌。 官员发胖不是好事。俗话说，心宽体胖。说明官员不想事。成语“食言而肥”，《诗经》指斥“硕鼠”，都是说胖官坏话的。古代文官尚修长的竹，瘦长的仙鹤，似乎官员清癯才是“正相”。虽然人的胖瘦主要取决于家族遗传，跟个人道德品质几乎没有关系，但左宗棠在这一点上似乎一直较真，希望能够瘦下来。 智明且率性的左宗棠，为了活跃身边工作人员的气氛，有时也跟他们开玩笑。有一则流传甚广的故事，某天，左宗棠饭后问身边的亲兵们，让他们猜猜，自己肚子里装的是什么？有人说，是绝大经纶；有人说，是雄兵百万。左宗棠摇头说不。最后一个熟悉左宗棠平日里玩笑风格的亲兵说，大帅肚子里装的是牛袢筋。左宗棠哈哈一笑，连连点头称是。他喜欢听身边人说实话，借玩笑开一开实话风气；同时，他坚信自己是“牵牛星下凡”，牛袢筋当然是牵牛星最好的美食。 左宗棠出身寒士，毕生对奢华美食没感觉；他虽然喜欢听别人夸赞，但同时，本色的真话，更让他受用。 左宗棠骨子里是个有“道德洁癖”的人，而且对部下、同事、同僚要求十分严格，他本能地希望别人的道德人品跟办事能力跟自己一样，这无形中得罪了许多人，尤其是在合作或直接利害冲突时更是如此。智明的左宗棠能够提前预判，他通过自嘲的玩笑戏谑方式，来化解给别人带来的压力，包括别人对他所获得的气节、名声的顾忌感跟妒忌心理。 一个人品贵重的人，最容易遭小人。在小人面前，没有比通过“自嘲”以“自污”更好的自保策略。 陕甘总督时期的左宗棠 02 抠门待后人左宗棠一生留下的遗产，全部兑换加在一起，只值35000两白银。大约不到他本人正大光明所得财产的五十分之一。 左宗棠事实非常有钱，他身兼浙江巡抚与闽浙总督时，年养廉银8万两。他身兼陕甘茶马使，个人合法的额外收入达38万两。左宗棠在陕甘14年，每年平均公款开销800万两白银，也就是说，全国各省的一把手全部欠他巨额公款。 无论公款还是私款，论财富支配能力，当时中国没有一个官员或商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胡雪岩的个人财富，相当于清朝中期朝廷一年的财政总收入，也只够左宗棠支配其中部分做国家救急款。 比较以廉洁闻名的曾国藩，他的个人遗产已经微薄，但也在10万两开外，因为九弟曾国荃为他求田问舍，添置不少遗产。比较以专心集聚财富而闻名的李鸿章，正史记载他的遗产在一千万两，野史称两千万两，与中国首富胡雪岩财富相当。 左宗棠的私人财产，绝大部分全部捐掉了。他为什么到处散财？一方面天性中有慈善本能，同时，湘潭岳父周衡因集聚遗产，后代纨绔居多，第三代几乎断脉，对他是活的反面教材。亲家陶澍积遗产，他死后族人争财成仇，也让左宗棠警醒。 即使有与诸葛亮相等的计算能力，左宗棠也无法算出，自己留下几百万两白银又如何能保证子孙后代仍能积极奋发进取。他唯一的办法，只能釜底抽薪，每个儿子只给5000两银子，让后代一旦松懈，便会回到家族“零公里”，逼迫子孙们在低起点上重新奋起。 如此看来，左宗棠一生醉心捐款，出手之豪气阔绰让人咋舌，固然是一种慈善义举，但背后还是有利害计算。 左宗棠子孙后代今天已经繁衍7代，男性血脉近200人，加上女性血脉后代，近500人，在湖南历史上可谓空前绝后。 左宗棠身后有四个儿子四个女儿。长子孝威28岁去世，为左宗棠留下3个孙儿；四子孝同则生有9个子女。次子孝宽与三子孝勋，也分别生有4个子女与6个子女。同时代的曾国藩则有二个儿子五个女儿，但长子纪泽无后，仅次子纪鸿生有后人，并过继一子给纪泽接续香火。推测起来，左宗棠的后人论规模，大约是曾国藩的四到十倍。 比较左宗棠的恩师贺长龄，到民国时他的孙子在长沙给美国人做侍应生，其后似乎断了血脉。胡林翼可谓智者，办事能力一流，但死后也只能靠过继的独子传后，真正的嫡系血脉也算是断掉了。 湖南历史上拜相封侯的官员，子孙后代到今天逾百人的都几乎没有，后代达四五百人之多的，除了左宗棠再无其人。根本原因，在显宦积产。 左宗棠壮大家族、繁衍后人的方法，叫“耕读传家”，卑之无甚高深。但几乎所有学富五车的湖南人在如何传家这一点上摔了跟头。可见家族百年、千年命运，不需要什么高深理论，决定于常识。 孟子说：
左宗棠说：
人在高精尖上的认识往往高度一致，人与人的差异在能否持之以恒地坚持常识、履行常识。 左宗棠身体力行常识，决定家族繁荣昌盛居晚清名臣之冠。 本文作者：徐志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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