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起点
远眺三亚湾
先得从三亚说起。
如果没有这趟意料之外的西沙旅程，本来再也提不起到三亚的兴趣。当然确实因为来过多趟，但人到中年总有点不太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
接站的朱君，比我小几岁，人很干练，举手投足之间颇重礼仪，管理着江淮汽车位于三亚的4S店。这几年，房产限购，汽车也限购，生意不好做了。
朱君有趣，山东人，但或许是在三亚生活久了的原因，言语间对这座城市有一种故作疏离的融入感。他一边告诉你三亚这几年变化很大，但当你夸赞几句时，他又会说还不行，与其它地方差距很大。当你顺着他的话，说点三亚不是的时候，他马上就会辩护几句。
看得出他不是刻意的。在一个地方生活长了，对她的不好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习惯了、适应了，好与不好也都会变得圆润起来，何况又是三亚这样一个地方。
西沙不同。很少有人去，甚至很少有人想到过会去。当有一天机会突然到来时，笼罩在她身上的与其说是神秘，倒不如说是我们自己循着只言片语而编织的关于美好的尽可能想像。
西沙不会破坏这种想像。或许，有时会与之背道而驰。
No.2
朝霞
日出西沙
船从三亚凤凰岛码头启航时，专门用手机拍了一小段视频并注上“驶离三亚湾”，分享到家人群里。人都是这样，往往会自发地用一种仪式感来装点一段短暂脱离生活庸常的经历。
西沙几乎在每个中国人心底都留下了印迹。在或许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小学语文课就教会了“美丽的西沙群岛”，以至于长大后一接触到群岛这个词儿，就会像输入法的联想功能一样，脑海里不自然地跳出西沙群岛。有了这缕缥缈无端的乡愁，仪式感就更有涌现的冲动了。
船行一夜，第二天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到达了永乐环礁附近停泊邮轮的锚地。天已放亮，但距离日出还有半个多小时，海上与空中都蓝得肃穆，无边无际之中就会多出些几分冷寂与无助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岛礁，几幢黝黑的建筑物高低错落布局，看上去更像是浮在海上，如同刚出水面的潜艇。直到另一片如洁白月牙般镶嵌在海平面上的沙岛浮现在跟前时，才确信真的到了西沙了，因为这就是各类地理杂志热衷展示给人们的西沙样子。
渐渐的，远处水天交接的地方，色彩明亮绚烂起来。云层自然不会因为日出而收敛，初升的阳光就会四散开来寻找出路，于是一片天际就会铺满霞光。朝阳有着跃跃欲试的爆发力，而接二连三遮挡在面前的浓厚云层形状更分明、色泽更幽暗，老谋深算似地不屈着。这让挤出云层的霞光更显急切，从天尽头开始以一线波光奔向你的眼前。
没有哪里，能像西沙这样演绎朝阳如血。水与天，光与影，都是顽强的。
No.3
银屿
银屿岛礁石
那座像潜艇一样浮在海平面的岛礁是银屿岛，西沙群岛22座岛礁中的一座。确切地说，西沙的岛都像是浮在海面上，像银屿岛这样3米高海拔的岛已经十分难得，涨潮或者台风时已经能提供一处安全的人类栖息地。
这座岛也就有了两幢像样的多层建筑，一幢是三沙市政府的公共建筑，另一幢是岛上渔民的住处。渔民自然是没有能力自建这种住房的，三沙市政府代建了住房，建了海水淡化设施，还耗资三十多万元建起了公共厕所。为了让人们来到这里，西沙付出了巨大心力，这是游客在随意使用之间难以觉察得到的。由于设施正在建设和完善之中，而建成的部分设施在海风侵蚀之下老旧得很快，这让岛上显得有几分杂乱。
人们自然希望西沙的一切都是干净整洁的，但与愿望相比，先让人立足下来，也才会有让愿望达成的希望。
银屿岛的朴实更在于，它没有人们期望中的银白沙滩，相反却把一片黑油油的礁石裸露在外。几乎没有人会驻足留意她，感知她所诉说的一方发育成熟西沙岛礁的来之不易。
正好有一位甘肃省研究地质学的老师同行，他简单而清晰地说出这当中的成因与机理。南海的岛礁最初都是珊瑚礁盘，地壳活动将其顶托出海面，这些礁盘的主要成分碳酸钙经过漫长的演变发育，与岩石一样坚硬，抵御海水的冲刷与侵蚀，成为人类可以立足的家园。
岛上的渔民大都来自海南琼海，自古以来西沙就是他们的作业领地。如今，他们将捕捞上来的各种渔和贝类很随意地养在渔缸甚至是简易的塑料盆里，似乎这种劳作成果不值一提，甚至连西沙丰富的物产于他们都已经很平常，无须再刻意炫耀了。游客看上了哪种海鲜，他们也可以立即烹制出来供品尝，只是多数刚来到西沙岛屿和有都会新奇地流连于海水沙滩，无暇他顾。离岛之后或许才会猛然意识到这是堪称“错过”的遗憾：别的不说，光那些在渔缸中寻常游弋的苏眉鱼，在大城市的酒楼能买到成百上千元一斤。
其实，本无所谓错过，当时没有在意总会有它的缘由。在西沙，时间就是这样在顾此失彼中过得很快。
No.4
砗（chē）磲（qú）
好在有鸭公岛，这趟行程能两次登上的岛屿，多少会弥补一些错过的遗憾。
这座岛形状像只鸭，据说又由三位男性渔民发现，故此得名。岛子的面积0.01平方公里，大过仅有0.006平方公里的银屿岛。这让她有几分空间能种上一片步麻树林。步麻树的叶子圆圆的，小孩巴掌大小，在烈日的照射下能尽量多地带来一片绿荫。而其赖以生长的沙土都是从海南本岛运送而来，为的就是能让渔民多一些生机与阴凉。
步麻树
鸭公岛没有沙，全由破碎的珊瑚礁堆积而成，礁盘发育较晚，海拔仅有1米，台风来时，海水就会涌入岛中的泻湖。因此，这里无法像银屿岛那样盖起来像样的房子，渔民们就紧挨着一株株步麻树，搭起一米多高的低矮棚房作为简易住所。台风来时，这种矮房子更能避风。
渔民们会将砗磲贝壳压在屋顶，这倒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台风吹跑屋顶，更是他们展示劳动成果的方式，谁家屋顶上压满砗磲，那一定就是勤劳能干的一家人。
砗磲是生活在西沙的一种大型贝类，它的贝壳是雕刻各类精美工艺品的上好材质。渔民们用它来展示家底，也确有几分道理。
阿强两口子大抵算得上是屋顶上压满砗磲的小家庭，他们向登岛客人售卖各种砗磲或者其它贝壳雕成的挂件、把件，这些工艺品都是从老家琼海雕好后运过来的。随着西沙旅游的开发，渺远的海岛成了渔民“前店”，而海南本岛则成了“后厂”，倒也是有趣的变化。
阿强笑起来很憨厚，讨价还价时眼光总是瞄向一边的妻子，遭到一通当地话数落后，原本要退让的态度马上就会更坚决一些。答应帮着订制一枚生肖挂件，第二天就会在微信主动联系，很快就发来雕好的成品。发货时问他怎么付款，只一句话“相信我的话付全款也行”。发货后马上拍照发来快递公司二维码并留言一句：“哥，我已经寄货了，您可以扫码查看物流，祝您愉快。”
在西沙，总会有不期而遇的美好。正如这座鸭公岛，虽然没有沙滩，但却有一个清澈透明、珊瑚礁尽收眼底的海水浴场。游着游着，不时就会有五颜六色的鱼儿从你身下慢悠悠地摆尾巡逡，畅然无惧。也对，原本这就是它们的领地。
No.5
梦幻
月牙般的全富岛
登全富岛之前，被告知这是一座无人岛，没有房子，甚至连厕所也没有。不免犹疑：这样一座岛为什么要去呢？
这或许就是全富岛故意跟人们开的一个玩笑。如果不去全富岛，怎么能说到了西沙，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只有到了全富岛，才能真正感知西沙何以谓“沙”。
船刚西沙时，第一次看到的那弯洁白如月牙般镶嵌在海平面上的岛屿，就是全富岛。幸好，这里的全部只有沙，才留住了梦幻的气息。岛中间分布的是粗的沙砾，尽管已经脱离海水的清洗，日晒雨淋中不再有当初的洁白细腻，但在西沙阳光直射下，仍固守着几分晶莹。用随身携带的矿泉水瓶装满沙砾，旋转着脱手，留下的照片中就会有一弯玲珑剔透曲线，瞬间将人带入童话世界。
沙与水相接之处，最能体味西沙的妙处。簇拥着全富岛的海域被称为玻璃海，海水折射着阳光，如流动着的璀璨水晶。沙子似乎因为这纯净的海水而格外细腻绵软，而澄澈的海水每一次漾过洁白沙滩，或远或近，也都小心翼翼似的。偶尔会送上来西沙独有的鹿角珊瑚，洁白如玉，即便绵软的细沙也能碰断它的触角，这娇嫩倒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了。
极目远眺，海水逐渐由净而碧，由湛蓝而深蓝，岛礁连同围拥着它们的斑斓七色海，共同织就西沙别样的海天胜境，纯净如梦，浑然天成。
岛中央的沙砾上，扦插的几株芭蕉，已经枯萎，这是海南省正在进行的科研专项实验。或许有那么一天，这座无人岛也会绿意葱笼起来。
那片海、那抔沙。愿西沙本色无改，洁净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