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石林诗话》021-18、元丰间，苏子瞻系大理狱。神宗本无意深罪子瞻，时相进呈，忽言苏轼于陛下有不臣意。神宗改容曰：“轼固有罪，然于朕不应
至是，卿何以知之？”时相因举轼《桧诗》：“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之句，对曰：“陛下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蛰
龙，非不臣而何？”神宗曰：“诗人之词，安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时相语塞。章子厚亦从旁解之，遂薄其罪。子厚尝以语余，且以丑
言诋时相，曰：“人之害物，无所忌惮，有如是也！”时相，王珪也。抟扶摇按：做文字狱一例。“人之害物”，害人精之谓。1-19、“开帘风
动竹，疑是故人来”，与“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此两联虽见唐人小说中，其实佳句也。郑谷诗：“睡轻可忍风敲竹，饮散那堪月在花”，意
盖与此同。然论其格力，适堪揭酒家壁，与市人书扇耳。天下事每患自以为工处著力太过，何但诗也。抟扶摇按：老叶求全责备了，拿着“格力”棒
子打落一片花啊。语工处不要着力过，这个理论告诫是对的。但是用在这里的诗句上未免批评滥了。这些诗句都写心理，写一瞬间的错觉，其中郑谷
一联的“可忍”和“那堪”应作互文看，表示复杂的心理。“揭酒家壁”，题酒家壁也，和书扇一起，为什么就不能创作格力高的诗呢？1-21、
诗下双字极难，须使七言五言之间除去五字三字外，精神兴致，全见于两言，方为工妙。唐人记：“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为李嘉祐诗，王摩诘
窃取之，非也。此两句好处，正在添漠漠阴阴四字，此乃摩诘为嘉祐点化，以自见其妙，如李光弼将郭子仪军，一号令之，精彩数倍。不然，如嘉祐
本句，但是咏景耳，人皆可到，要之当令如老杜：“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与“江天漠漠鸟双去，风雨时时龙一吟”等，乃为超绝。
近世王荆公“新霜浦漵绵绵白，薄晚林峦往往青”，与苏子瞻“浥浥炉香初泛夜，离离花影欲摇春”，皆可以追配前作也。抟扶摇按：所谓极难下之
“双字”明矣是啥；所谓“点化”，点石成金也有一法了。所谓“双字”就是一字联绵形容词。“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毛泽东词下
“双字”。李清照“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句名声大噪，足证此则诗话有道理。1-23、长篇最难，晋、魏以前，诗无过十韵者。盖常使人以
意逆志，初不以序事倾尽为工。至老杜《述怀》、《北征》诸篇，穷极笔力，如太史公纪、传，此固古今绝唱。然《八哀》八篇，本非集中高作，而
世多尊称之不敢议，此乃揣骨听声耳，其病盖伤于多也。……抟扶摇按：原名以前如此，以后，长诗也多起来。但是和少数民族和外国比，还是短得
狠。为啥？因为中华文发达，若为“序事”，何必用诗？古代民族，序事第一重要，发达的古代民族如汉族，行政、政论文很重要，怎么可以自缚手
脚用诗写？所以钱钟书讲中国古代以文为第一高，诗词低于文，属于闲情逸致的玩意儿。硬要用诗来“序事”，那是拉着黄牛当马抽。1-26、诗
之用事，不可牵强，必至于不得不用而后用之，则事词为一，莫见其安排斗凑之迹。……抟扶摇按：道理是对的，但是很难做到，比如什么叫“不得
不用”时或处？因为诗之用事已经成为一种追求语工的技巧了，所以一般是玩空心思地去用事。看不出或看不懂用事，是读书人本事不高，怪不得诗
人。比如“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我小学三四年级是就只能念字而知字面义，究竟啥意思，不懂。可是你能怪毛主席吗？1-27、
前辈诗材，亦或预为储蓄，然非所当用，未尝强出。……王荆公作韩魏公挽词云：“木嫁曾闻达官怕，山颓今见哲人萎。”或言亦是平时所得。魏公
之薨，是岁适雨木冰，前一岁华山崩，偶有二事，故不觉尔。抟扶摇按：古人喜作诗者，得之一句就会珍藏，好比今天说的“笔记”或“素材”。以
后凑巧了，会提取用之于诗篇，否则就那样了，好比钱钟书留下那么多笔记。省略号里苏东坡的例子，是诗句的“笔记”或“素材”终其一生而没有
用上的。王安石此联有人说是碰巧用上了从前的积累。不知道者自然会赞叹王诗才敏捷，诗力雄浑。1-33、王荆公诗有“老景春可惜，无花可留
得。莫嫌柳浑青，终恨李太白”之句，以古人姓名藏句中，盖以文为戏。或者谓前无此体，自公始见之。余读权德舆集，其一篇云：……抟扶摇按：
诗作有大道，有小技。小技用得好，也得雅然喜。不过总不能刻意为之。类似的小技还有诗用中药名之类。省略号里是唐朝权德舆一首诗，頗长，嵌
了许多人名。2-1、……彦谦《题汉高庙》云：“耳闻明主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抔”。虽是著题，然语皆歇后。一抔事无两出，或可略土字；如
三尺，则三尺律、三尺喙皆可，何独剑乎？……苏子瞻诗有：“买牛但自捐三尺，射鼠何劳挽六钧”，亦与此同病。六钧可去弓字，三尺不可去剑字
，此理甚易知也。抟扶摇按：说是讲歇后语的，也就是说了前面，逼你说出后面。后面在语法上、经验上与前面合，但是别有新意所指，比如外甥打
灯笼——照旧（照舅）。其实这一则通俗地讲，可以看作讲“省字”的。叶梦得引彦谦一联，说后句“一抔”省“土”字是恰当的，因为“一抔”后
面一般只能跟“土”字，所以省之也是不言自明的。但是“三尺”后面可跟的词语多着呢，怎么就非是“剑”呢？老叶举了其他选项，意思是歇后不
唯一，因此不算好。老叶借此而顺带批评了“喜”彦谦的杨大年、刘子仪和黄庭坚，最后搂草打兔子，把苏轼的一联省字句也嘲笑了一顿，笑点和笑
彦谦的一样。老叶说得不无道理，不过评彦谦一联又未免过分了。彦谦此诗的题目已经说明讲刘邦了，那么还要挑剔“三尺”后面的选项不明确干啥呢？谁要这样挑剔，就该一巴掌过去斥“滚蛋”，要不就是小毛孩，该对他讲斩白蛇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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