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7日 石渠——巴格玛尼石经墙——呷衣乡——玉树市,228km 巴格玛尼石经墙,全长1.7公里,高3米,厚2-3米,全部由刻有藏传佛教教义(多为六字真言)的玛尼石砌成,据考证是目前世界上最长的石经墙。据我所知,这样的玛尼石建筑为石渠和玉树两地所独有,如果是长条形就被称为石经墙,如果是方形的就被称为石经城。这些玛尼石建筑还有着非常相似由来——某年某月某日,某得道高僧,突然福至心灵,放下了一块玛尼石,在其后几百年的时间里,僧侣和百姓纷至沓来,供奉玛尼石于此,直到形成如此规模。具体到巴格玛尼石经墙的表达就是,近四百年前,一位名叫桑丹彭措的喇嘛,梦见一个穿白袍骑白马的人对他说“你的功业应是修筑一处具有无上功德的玛尼墙”,于是不辞辛劳,跋山涉水,从四川峨眉山来到扎溪卡草原并在此放下了第一片玛尼石,这位喇嘛就是一世巴格活佛,他发愿:“将来各转世化身都会对此进行维修和扩建。”而在这些个转世活佛持续的经营下,巴格玛尼石经墙有了今天的规模。 好了,今天的故事就从巴格玛尼石经墙左近的一块路牌说起——这块路牌上写着“玛多县,86公里”。 到玛多县居然只有86公里了?这真叫一石激起千层浪。巴格玛尼石经墙远离干道,由一条长约20公里的乡村公路和外界相连,当然路况还不错。按照计划,打卡石经城之后,我们应该原路返回S217,然后一路向西告别四川,最终抵达青海玉树;从石经墙算起,这段距离是126公里。那这个玛多县又是哪里呢?玛多县是黄河源头所在地,更重要的是它是我们明天要抵达的目的地。 有意思了吧!86公里,就能直达玛多县。这意味着:第一、不用走20公里的回头路;第二、中午就可以到玛多县,下午就能游览黄河源头的扎陵湖、鄂陵湖;第三、穿越一条隐没于主干路网之外的草原小道。当然,坏处也是清晰可见的:一是天知道这条小路的路况如何;二是如果能顺利抵达玛多县,那后面几天的计划要全部推翻重做。接下来就该我们做决定了…… 要知道我们可是非常理性的,这里的“我们”是:我,33岁,西南财经大学毕业,在商业银行从业十多年,长期从事省级分行的办公室管理工作,分析应对复杂问题的经验丰富,合规意识牢固。以及我老爹,62岁,成都某高等院校退休教师,高级职称,教学生涯超过30年,教授课程包括:高等数学、运筹学、计算机、物流管理……“我们”是一个履职经验丰富的银行职员和一位终身从事理工科教学的老年学霸的父子组合,“我们”的年龄合计95岁,“我们”老成持重,面对这样重要的决策,我们决定——找个当地人问问! 就这么个草原深处的小路口,我们努力向更多的人询问。但是因为当地人通汉语的不多,最终提供有效信息的只有五位。 第一位是路边摆摊的小姑娘:“可以去,路好走,但是我没走过。” 第二位是加油站的老板:“你们退回色须寺(与S217的连接点),走省道,然后上高速。” 第三位是骑摩托经过的藏族小伙:“没听说过往里面走还有路。” 第四位是带着徒弟经过的老喇嘛:“可以走,走3个小时就能到青海了,然后上高速,再有300公里到玛多。” 第五位是驾驶越野车经过的当地司机:“可以走,你们沿着路走,穿过前面的呷衣乡,然后跨过雅砻江大桥,继续走会看到一座庙子,绕道庙子后面上小路,再开一百多公里就到“zhenqing”乡了,“zhen”是珍珠的珍,“qing”是清朝的清。从那里上高速,就可以去玛多了。” 然后,非常理性的我们一拍大腿,沿着这条支路出发了。走不多远就是呷衣乡,道路的终点居然是呷依乡派出所——再去问问! “可以绕过到后面,跟着路走。但是回头走色须寺上省道,然后走高速更稳定!”警察叔叔看着我这一身游客打扮,一脸诧异。 再往后,黑色的沥青路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灰色的水泥路。沿着河道边继续前进,然后就是一条可以跨河的桥——雅砻江大桥?管他的,跨过去。然后开始翻山,路面进一步变窄,路况也更差了一些,而且没有手机信号了。翻过了几座小山之后,再一次进入峡谷,又过了一座小桥。迎面遇到了一辆面包车,终于又看见人了,这是一个来这边修庙子的汉子小伙子:“再往前四公里就是个村子,里面有个庙,但是我不知道从这边有路去珍清乡,就算有也是当地藏民的小路,可能走着走着就没公路了。要去玛多,回头从色须寺,走省道,然后上高速。”这下听的我们心里有点发凉了。 还是不甘心,开到村子里去再问问。这是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山村(后经过多个导航软件反复比较,我们的抵达的村子最大可能是尼达村,已在青海境内),一个会说汉话的人也没捞着。更要命的是,终于有了手机信号,在地图上有迹可查的4个“真清乡”,分别位于北京、石家庄、宜昌和濮阳。而前方道路更窄了,路面也更加破碎,这下完蛋了,再也不敢向前了。 回头原路退至巴格玛尼石经墙,继而退至色须寺,白白耗费了两个小时,往返一百多公里,当初想逃避的回头路,一点点也没逃掉。 这段经历在心中萦绕了很久,咀起来味如橄榄。那个上午,在扎溪卡草原上,到底放生了什么呢?我多次复盘: 首先是那块“玛多县86公里”的路牌,按说不该让我们提起任何兴趣,因为回头路只有不到20公里,而且路况良好,车程十几分钟而已。而就算真有捷径抵达玛多县,也将把我们的行程全部打乱,我们的计划行程是一个环线,这样的变化将给后面的旅途造成巨大的麻烦,得不偿失。 其次是在石经墙周遭收集到的信息,三个人不知道有这样一条路,剩下的两位,一个说到走100多公里才能上高速,另一个说上了高速还有300公里。这就已经是400多公里了,而不是86公里,相比于原计划,这就更加没有吸引力了。 最后是一路上呷依乡的警察和修庙子的小师傅都让我们回头,却全被当成了耳边风,直到撞上南墙。 “我们”这样理性的组合,在整个“发现——分析——决策——执行——反馈”的过程中发现中,居然都没有提出任何质疑,这是很值得玩味的事情。试想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别人的身上,那我和老爹这两张臭嘴,肯定早就骂开了。这就是典型的当局者迷吧,但是为什么会迷呢? 一是,当理性还在打呼噜时,感性已经做了决定。唯一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心理学家,行为经济学的奠基人——丹尼尔.卡尼曼认为,人类的大脑有快与慢两种决策系统。常用的“系统1”依赖情感、记忆和经验迅速作出判断,它见闻广博,使我们能够迅速对眼前的情况作出反应。但系统1也很容易上当,它固守“眼见即为事实”的原则,任由损失厌恶和乐观偏见之类的错觉引导我们作出错误的选择。而“系统2”通过调动注意力来分析和解决问题,并作出决定,它比较慢,不容易出错,但它很懒惰,经常不假思索直接采纳系统1的结果,还会帮系统1编造对于决策的合理化解释。所以,当“玛多县86公里”的路牌出现时,我们大脑里系统一决策就已经做出了,而后面系统二接受和分析的信息只包括“可以去,路好走”、“可以走”、“跟着路走”……对别的话,都是充耳不闻。 二是,随机应变总是比按部就班更有吸引力。我不知道这有没有心理学依据,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普遍现象。但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我个人进行改变和调整的欲望总是非常强烈。这让我想起了熵增定律。在物理定义中,熵是系统的热力学参量,它代表了系统中不可用的能量,熵增加,意味着系统中可用能量的减少。熵增过程是封闭系统自发的由有序向无序发展的必然过程。薛定谔曾指出,熵增过程也必然体现在生命体系中,因为熵增的必然性,生命体不断地由有序走回无序,最终不可逆地走向老化死亡。但另一方面,生命是个非平衡系统并以负熵为生。人体是一个巨大的化学反应库,生命的代谢过程建立在生物化学反应的基础上。从某种角度来讲,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具有抵抗自身熵增的能力,即具有熵减的能力。而今天,为了一点点并不真实的蝇头小利,而义无反顾的背离原定计划肆意妄为,是不是熵增对熵减的又一次小小胜利呢? 如果我上述分析的理论引用正确的话,那无论是心理学、行为学还是更基础性的物理学,都证明了人类理性思维的脆弱。所以管中窥豹、一叶障目和盲人摸象的故事似乎永远不可避免,而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对自以为是的“理智”保持怀疑,对隐藏其后的“冲动”时刻警惕。 后记: 回归原路之后,当天的行程顺利进行,游览了色须寺(此行中唯一的格鲁派寺院)、三江源纪念碑、通天河旧址以及唐僧晒经台,傍晚时分,顺利抵达玉树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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