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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饭都快吃不上的时候，你老公还整天惦记着和朋友一起喝酒聊天，你会怎么办？有这样一位妻子，她的选择是——拔钗酤酒，招呼客人。不仅如此，她还对丈夫百依百顺，甚至主动给丈夫纳妾。这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就发生在两百多年以前，出自沈复的《浮生六记》。 没错，就是那本被誉为“古典爱情绝美情书”、“晚清小红楼梦”的《浮生六记》，篇目节选还曾荣登过语文课本。 很多人知道《浮生六记》，都是因为沈复和妻子芸娘的幸福生活，所以书单君满以为会读到一场甜甜的恋爱，可我看完了书却发现，这颗糖的心是苦的。 而这对恩爱夫妻最后的结局，也揭示了一个成年人世界里，我们都应该明白的道理。 沈复，字三白，乾隆年间出生在一个名门望族，物质生活富足，有奴仆伺候；感情上也很顺利，娶到了青梅竹马的芸娘。连他自己都感叹“天之厚我，可谓至矣”。妻子芸娘也颇有才情，喜欢收藏旧书残卷，经常陪他品月论画，红袖添香，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两人既是夫妻，也是知己，可以说是一对难得的灵魂伴侣。他们的日常生活也十分有趣。一次两人赏月时，月亮一直被阴雨所遮，为了哄老婆开心，沈复就夸她头上的茉莉花香气宜人，连佛手都比不上。芸娘却说：“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间；茉莉是花中小人，故须借人之势。”沈复觉得奇怪，那你头戴茉莉，岂不是远君子而近小人了吗？芸娘逗他：“我是笑你这样的君子，却爱我这样的小人呢。”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你以为人家是在拌嘴，其实是在秀恩爱。这种雅致中透着趣味的生活，着实让人羡慕不已。对这样志趣相投的妻子，沈复自然也是百般宠爱。芸娘想逛庙会，沈复就帮她女扮男装；芸娘想去太湖，沈复就偷偷带她前往。因为沈复的“纵容”，芸娘看到了很多闺中女子一辈子都看不到的景象，两人没有什么“七年之痒”，夫妻感情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亲密。既然两人感情甚笃，为什么芸娘还会主动给沈复纳妾呢？这件事众说纷纭，有人说芸娘迂腐，有人说她爱得大度。我却觉得，几百年来风俗人情虽有不同，但人性是不会变的。爱情有排他性，真正爱一个人是舍不得和别人分享的。古代妻子给丈夫纳妾，理由不过是左右要纳，不如找个自己看着顺眼，能拿捏的。就好像说，女人这辈子都要挨一刀的，不如自己来捅，还能避了要害。可能到了芸娘这里，还要再多一点。她身体不好，希望自己找的小妾，以后能对自己的孩子好一点。这才是芸娘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所考虑的。书中沈复把原因归结为“芸娘自己喜欢”，我只能说，他还是没看懂芸娘背后的不安全感。总的来说，如果故事就这样结束，那沈复绝对可以夺得“清朝好男人”的荣誉称号。比起遵从父母之命休妻的陆游，在逃难时丢掉蒋小宛的冒辟疆，沈复绝对称得上是“情圣”了。但是，上天对他们的偏爱是有限的，这对不染世俗的“神仙眷侣”终究还是跌下云端，尝尽了人世辛酸。沈氏夫妻接受现实的考验，是从芸娘被公婆嫌弃开始的。沈复随父亲在外地做官时，沈父曾让芸娘代写家书。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婆婆不让芸娘代写，但沈父不知缘由，以为是芸娘偷懒，于是芸娘被公公嫌弃。这件事，沈复本来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但芸娘担心婆婆不开心，拦了一下，结果沈复就真的没去解释！
后来父亲久居外地，空虚寂寞，让沈复帮自己找个小妾，沈复转身就把这件事交给了芸娘。很好，让媳妇瞒着老妈给老爸找小老婆，这下芸娘终于也被婆婆嫌弃了。这还没完，沈复的弟弟也是甩锅的一把好手。他有一次借钱让芸娘作保，后来人家催债上门还不认，沈父以为芸娘搬弄是非，于是芸娘罪加一等，还被小叔嫌弃了。至此，这个被林语堂称赞为“历史上最可爱的女人”，因为沈复过于废柴的家庭关系处理能力，而被全家人嫌弃。最后沈父一气之下，将二人赶出家门。虽然两年后真相大白，二人曾短暂归来，但当时沈府已经败落，加上替人作保的悲剧重演，沈父大怒。两人只能趁着凌晨偷偷逃跑，连孩子都没能带走。一个整天谈古论今，心比天高的读书人，把家庭关系处得僵成这个样子，也是没谁了。凌晨出发时，女儿青君含泪送别，儿子也放声大哭，青君怕哭声惹来追债的人，急忙捂住弟弟的嘴安慰他，芸娘更是强忍到远离家门后才敢失声痛哭，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一去，竟是诀别。离家后，两人在朋友的接济下得到了短暂喘息，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此时的沈复终于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是要赚钱养家的。他勉强谋得一份文书差事，但不久后也被裁了，两人入不敷出，生活十分困窘。第二年春天，芸娘血疾复发，卧床不起。看着病重的妻子，沈复很想给她撑起一个家，可是他在温室里待得太久了，根本禁不起外界的风吹雨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芸娘离他越来越远……芸娘出身贫困，父亲早亡，母亲和弟弟都要靠她做女红来养活，生活十分困苦，但她从没抱怨过什么。沈复是她生命中的一点甜，她用生命爱了这个男人一辈子。 现在，到了离开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握着夫君的手，毫无顾忌地落下泪来。“我们夫唱妇随二十三年，能得知己如夫君，我已没有什么遗憾。我要的不多，本想布衣饭菜，可乐终身，但上天还是觉得我太贪了。”“夫君不得父母欢心都是因为我，我死后，你要早日还家，我的尸骨如果不能带回去，就先放在这里。你以后要另娶贤徳，一起侍奉双亲，抚育子女，我也就瞑目了。”四十岁的芸娘流着泪对沈复微笑，笑容依旧温暖明媚，一如十三岁初见时，那个眉弯目秀的小姑娘。只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孩在闺房里给他藏一碗暖粥，在雨夜替他披一件外衣。芸娘已去，独留沈复一人，“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碎”。沈复在总结两人结局时说“恩爱夫妻不到头”，还奉劝世间夫妇，“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 ”。我可以理解一个男人在爱妻去世后的悲伤和悔恨，但这并不能阻碍我认为沈复是一个“渣男”。沈复的“渣”主要不是感情上的，虽然他嫖娼，最后也纳了小妾，但这主要还是那个年代的问题，锅不能都扣在沈复头上。毕竟那个年代稍微对老婆好一点的人，都能写书凹深情人设。沈复的“渣”在于，作为一个成年人，他缺乏对家庭最起码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的缺乏是全方位的：作为儿子，他辜负了父母的期望。父母在物质和感情上都尽力支持他，可他却“既少承欢膝下，又未侍药床前，不孝之罪何可逭哉！”作为父亲，他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沈复从沈府逃走时，让才十四岁的女儿青君匆忙间就做了人家的童养媳，儿子逢森也托付给朋友让他去学贸易，后来更是早夭。作为丈夫，他辜负了芸娘的深情。芸娘对他用情至深，自己拔钗沽酒也要帮他招待朋友，重病时依旧绣《心经》来补贴家用。可他呢？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给芸娘。沈复作为家中长子，本可追随父亲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再不济也能继承家产，保证温饱，可父亲去世后，面对弟弟的挤兑，他居然分文不取，净身出户。不仅如此，即使收入微薄，他也为朋友作保，最后落得被逐出家门，妻离子散的后果。善良当然珍贵，但善良要是没有长出牙齿来，那就是软弱。“优游闲岁月”当然很好，但要是没有面包傍身，“潇洒度时光”就只是做梦。沈复性情耿直，空有诗书才情，心比天高，但面对命运的坎坷，却毫无招架之力。
鲁迅先生说：“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他如果真的爱芸娘，就应该深谋远虑，为以后多做打算，不求大富大贵，至少给妻儿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而不是明明靠着父母的荫蔽活命，毫无进取之心，却又不用心打理好和父母的关系，致使误会丛生，得了个被驱逐出门的结果，生生把上天给自己的一副好牌打得乱七八糟。可以说，沈复是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一个浪漫的恋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人。《浮生六记》作为一部文学作品，的确有其出众之处。文笔淳朴，清新怡然，夫妇间相濡以沫的真情令人动容。但是书中故事的悲剧结尾，绝对不是一句简单的“恩爱夫妻不到头”能解释的。任何一个成年人都应该明白，我们先做自己应该做的，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自我的追求一定建立在责任感之上。
不过，这件事吊诡的地方就在于，如果沈复真的随波逐流去追求名利，他还会有闲心写下这本流传至今的《浮生六记》吗？如果芸娘嫁的不是沈复，她可能会长命百岁，衣食无忧，但她还能和夫君一起赏月看花，甚至扮成男装出游吗？
主笔 | 燕妮 编辑 | 黑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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