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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洛:人活着就得活得像个人

 明日大雪飘 2019-09-02

民选丨谁是百姓认可的"新时代第一名净"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只有小角色,没有小演员。”从一定意义上说,黄宗洛是一位具有独特本领的表演艺术家。独特在何处呢?在于他是专门扮演“龙套”角色的演员。黄宗洛演了整整一辈子的戏,从来都不是扮演红花,偶尔有幸配上绿叶,也多半扮演的是一些没名没姓的很不起眼的群众角色。

这,就是北京人艺里独具一格、甘当绿叶,又不可或缺的舞台艺术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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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洛出身于一个高级技术人员的家庭里,其父是留日的工程师,一家人过着比较富足的、有文化品位的知识分子生活。黄工程师在工作之余很是爱好文学艺术,特别是传统京剧,于是每逢周末的晚上就在戏院里订上个包厢,率领全家老小一起去看戏。这样一来,耳濡目染,日积月累,父亲的爱好慢慢地传播影响下来,润物细无声。

在当时兵荒马乱的时候,物价飞涨,八口之家的生活越来越不好过,孩子们的书本也实在念不下去了,大哥黄宗江首先正式下了海,姐姐黄宗英也紧跟着从了艺,都能在繁华的大上海站住脚,并且成了“名角”。

唯独老三黄宗洛木木痴痴,笨嘴拙腮,表演上的悟性较差,然而在全国解放前夕,也“随大流”地参加了文工团,打杂、跑腿什么都干,成为一个积极热情的“小万金油”干部。老实说,他在演戏上条件比较差一些,又毕竟是半路出家没有经过正规的科班训练,再加上要嗓子没嗓子,要扮相没扮相,要身段没身段,为此经常不能很好地完成演出任务。

一直拖到了1956年,北京人艺为在职“有业务问题”的演员们举办了“表演艺术训练班”,进行“回炉重炼”再教育。自然,黄宗洛也兴奋地报名参加了。经过半年学习之后,他才茅塞顿开,获益匪浅。结业以后,黄宗洛演起戏来大不一样,自由多了,顺畅多了。从此以后,通过连续不断的艺术实践,虽然有得有失,但是总的来说,成功率高了不少,也可以说是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独特另类的风格和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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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56年到1966年十年间,黄宗洛真是演了不少的戏,论数量有50多个,可惜其中有一半是没有台词的群众角色;另一半也是有少量台词或有一两段戏的“边沿角色”。

事后,有人问黄宗洛:“你到底是怎么演好这些龙套角色的呢?”他想

了想回答:“没别的,笨干,苦干,傻干!这就是我全部的窍门儿。”是这样的,剧院的同事们都看得到——不论角色大小,有没有戏,黄宗洛决不亏待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物,在进入排练场以前,同样都是大量翻阅生活资料,用心体验相关生活,书写人物身世传记,摸索找到自我感觉,等等。于是,上天不负苦心人,有如此这般一丝不苟的负责精神,使得灵性、灵感、灵气纷纷降临,他一步一个脚印地从没有人走过的地方硬是走出了一条路来。黄宗洛谦虚地表示:“我天生是一个笨人,靠的也只能是这种笨办法!”

如果我们把表演艺术分为两大风格——体验派和表现派的话,那么黄宗洛大约就是表现派了。然而是谁教的他呢?答曰:“自学成才。”

他从小就跟着家里的大人到戏园去听戏、看戏、捉摸戏,开始看不懂,日久天长,慢慢地找到了门道。据说,连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马连良、谭富英、裘盛戎等名角的戏他都看过,甚至还能哼上几句各有特色的唱词。这些都有了宝贵的触类旁通之借鉴作用,从生搬硬套到歪打正着,再从百折不回到熟能生巧,他在舞台上始终是不甘寂寞、爱出花招儿,最后终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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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取威虎山》里边的黄排长实际上就是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匪徒,只是上场匆匆跑来向匪首座山雕三爷通报一声,弟兄们如何与解放军战士交锋时吃了败仗,一共只有五分钟的表演会。可以说这是一个没有什么戏可演的纯粹龙套角色,应付一下就可以通过。可是对于这个别人都不愿意扮演的角色,黄宗洛却十分喜爱,说是这个人物身上大有“文章”可以挖掘出来。

导演焦菊隐先生一听就笑了,让黄宗洛大胆地发挥,有什么本领都拿出来显示一番。于是,黄宗洛先在人物外部形象上下了一番功夫,即从所谓“狼狈相”上入手——黄排长的头发几乎每一根都是立着的,好像还在冒着热气;脸部出现了直眉瞪眼惊弓之鸟的表情;上嘴唇突出,里边是盖不住的大龅牙,口齿不清;左耳朵已经被解放军战士给完全削掉;一支小马枪还挂在脖子上,可是枪尖被打断了;右臂受了重伤,血流不止,用绑腿布紧紧捆上;手腕上却还有抢来的几副金银镯子和手表;受伤的左脚,竟然用一顶棉帽子临时包裹起来……他上台以后,一直跪在地上十分困难地表演着。

有人说,黄排长一出场就浑身上下都是戏。这还不算,本来剧本上只有一句通报的台词,硬被黄宗洛编成了这样洋洋洒洒的一大篇:“三爷,三爷,听我说,它是这么回事儿。昨晚孩儿奉了三爷的命令在二道河桥底下埋炸药,火车一过轰隆一下子就炸开了花啦。……”

焦先生听了以后,不但同意采纳,而且还赞不绝口,夸奖演员的刻苦用功和丰富的艺术想象力。因此,演出以后,只要是黄排长一出场就能牢牢地吸引住观众,而且舞台下边情绪哗然从头看到结尾,都是笑声不断,掌声不断,为整个戏增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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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意义上说,《茶馆》里的松二爷为黄宗洛的代表之作,更是比较全面地表现了他的表演风格和表演方法。剧院的同事们都知道,黄宗洛每次排戏之前一定会写出一张大的“道具单”交给道具组长。扮演松二爷也是如此。

他认为:《茶馆》的第一幕与第二幕之间,尽管舞台上只用几分钟的时间来换景抢妆,但是戏里却要表现出相隔十多年的社会变迁。因此,在松二爷的身上也不能不表现出来这些巨大的变化。第一幕松二爷的服装十分考究,青绿缎面素花官服,穿起来透着俏皮边式,腰间挂上琳琅满目的小零碎,比如什么香袋、荷包、眼镜盒、扇坠、扳指、烟袋……带齐了足有十三件之多。到了第二幕,改朝换代以后,松二爷没有固定收入,已经潦倒不堪,可是仍旧不能脱下长衫,只不过是褪了颜色,满身不少油渍,完全分不清是什么颜色。那些身外之物,除了黄鸟笼子几乎一无所有,连鼻烟壶都给免了。而且,松二爷的头发变成了花白稀疏,胡子也乱糟糟的一片,牙齿脱落,说话开始走风,脚底下穿的还是缎子面尖口平底布鞋,很秀气,可是脚后跟竟然露出白茬再也提不起来了……

黄宗洛坚持认为,这一切必须一丝不苟地全部做到,尽管观众不一定看得见,对于演员来说建立人物信念是绝对不可少的!导演焦先生完全同意这个意见,并且照办了,演出后效果很好。仅此一例,足见黄宗洛表演的一般了!大约这也可以被誉为“于细微处见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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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说焦先生对于黄宗洛表演的艺术评价,老实说他很喜欢这个具有活力的“另类演员”。理由何在呢?焦先生认为,作为演员在创作中必须要思维活跃,不断地出新的想法,而黄

宗洛就是一个榜样。创作想法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想法。想法多了,导演能够帮助选择把好的留下,怕的是根本没有想法,大家也都无能为力了。

至于黄宗洛,更是具有雄心壮志,他打算今生创造出“百人面”。可惜,后来仅仅创造出“八十面”。当时,他竟然发誓道:“我非常羡慕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领,在演戏当中,我有造型的瘾,几乎达到走火入魔的程度。自己常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了艺术,随时可以损伤。只要能使我变了样,化妆师怎么摆布我,糟蹋我,我都心甘情愿。比如,头发推光,剃十字,染发,留撮歪毛,均无不可!咧着嘴,歪着脸,地包天,黄板牙,等等,也均不在话下!”

最后,我还是用黄宗江大哥的一段话来结束本文如何?

“我不避讳,属‘文以载道’派。如‘道’即政治,则成禁锢;‘为人民服务’,道必不孤。若仍烦其道貌,可总得文以载美吧,总不能载丑吧?确有大丑奇丑者。我只想高呼:‘文以载人!’人活着就得活得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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