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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毛天哲 微氏家族三器：祈觥祈尊祈方彝 微子启是殷末'三仁'之一，这个是孔子的评价。原话是这样的：'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追述起来，微子算是孔子的十四代远祖。孔子将微子并列为殷商爱国忠臣，不知是出于对先祖的溢美还是确实不了解历史的真实。以后世人们的研究来看，微子启实际是勾结外人颠覆商朝的最大罪人。 据《吕氏春秋·诚廉》篇所说，微子曾与周大臣召公歃血为盟于共头山，周许诺微子世为长侯，守殷常祀以及相奉桑林，私有孟渚之利。周人与微子盟，正是行贿以求其内应。 《国语·晋语一》也有记：'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喜女焉，妹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于是乎与胶鬲比而亡殷。'胶鬲是和伊尹亡夏一样的亡殷者。胶鬲与周人勾结亡殷，其主实为微子。 因为害怕失期，微子曾让胶鬲前往联络周武王，以敲定日期。周武王伐纣路上，胶鬲侯周师问至期。武王报以甲子日。当时天雨，日夜不休，武王疾行不辍。军师皆谏曰：'卒病，请休之'。武王曰：'吾已令胶鬲以甲子之期报其主矣。今甲子不至，是令胶鬲不信也。胶鬲不信也，其主必杀之。吾疾行以救胶鬲之死也'。事见《吕氏春秋·贵因》篇。 周武王为了成其克殷大功，也不顾士卒生病，雨夜兼程，在甲子这一天如期到达殷郊并布阵与纣王决战，只用虎贲3000人，戎车300辆冲击纣王军队，结果是纣兵前徒倒戈，一早晚便战胜纣兵70万，逼得纣王自焚而亡，取得克商大功。周人能轻易取胜与胶鬲与微子暗中做了手脚，应该有很大关系的。 殷末三仁 孔子语 穆王时期的录伯冬簋铭中，周王甚至称录伯冬的先祖有大龚（功）于周室。录伯冬簋是微子家族之器，哲以为穆王所说，盖是指微子勾结周亡殷之事，微子确实为周室代殷立过大功。 周武王克商后却对微子启（这个商王室的叛徒，此为毛的评价）食言了，而立武庚为殷后。 据哲的考证，周武王克商后与武庚有过联姻行为，将次女嫁给了武庚，而为成王诵娶了武庚之女庚嬴。因有这层关系在内，仍旧封商纣王子武庚管理商朝的旧都殷（河南安阳），殷地遗民大悦。武庚反叛被杀后，周公成王依然立武庚之孙彔子耿为殷后，直到彔子耿又叛，始立微子启于宋。 关于微子启封宋，相关史料缺少详细描述。《微子之命》出自今存古文尚书（学者多怀疑是伪书），且亦不涉及封地、封时等问题。微子受封涉及周建国初期政治形态以及殷民迁建宋国初期历史的主要内容，可谓是先秦史上的一件大事。 过去，古今学者对此有不同说法。甚至有学者不认同司马迁所记的微子封宋在成王时，而是在武王时。哲以为，微子启作为帝乙长子，自商时即有封地。至于徙封宋，盖在成王时是无疑的，周初的史实文献记载都印证了这点。 周成王像-明人绘 另据《古宋族谱》记载：'自周朝定鼎，封微子于宋，以祀商殷，以公为爵，建立宋国，以国为姓，为宋氏之始。'周朝定鼎，是有具体的指向的。今本竹书纪年：十八年春正月，（成）王如洛邑定鼎。由此可见，微子启封宋盖在成王十八年之后。 这个说法在微氏家族青铜器中得到印证。且哲认为，微氏同铭三器折觥折尊折方彝铭文中，已经记载了微子启封宋的具体时间和受命文书。只是以往学者不察，未能理清铭文事实，也不能正确判断彝器年代，从而无法发现这点。 折觥折尊折方彝是微氏家族窖藏器。该窖藏出土于陕西省扶风县法门乡庄白村，1976年由当时村民发现，后经扶风县博物馆发掘清理得到青铜器103件。其中有铭文者74，铭文最多的一件达284字的墙盘最为人瞩目。这批东西官方亦称庄白一号窖藏。 折觥折尊折方彝是文物考古专家命名的，哲以为非是，专家又错认字了。器铭中折字实为祈字，是微子启的字称。以彝从器主名的原则，应该称为祈觥祈尊祈方彝。 微氏三器，祈觥祈尊祈方彝铭文 因为三器铭文相同，哲放在一起一并解读。释读铭文如下： 隹五月，王在厈，戊子，令乍册：祈兄（贶）监土于相，侯。易金、易臣。扬王休。隹王十有九祀。用乍父乙尊，其永宝。木羊册。 木羊册诸器，哲在往昔多篇文章中已经做过解读。学者常将商人彝器中最后的图形文字符定义为族徽，哲以为并不十分准确。哲认为这既非表字，亦非族徽，乃是作器者的签名。 木羊册诸器中最后那个是表意图形字符。两侧是栅栏，中间是羊，上面是个木字。这表示栅栏被移开，字符意思就是开。开启互训，故微子启亦可叫微子开（汉代因避刘启讳，文献中微子皆作微子开）。此三器铭后同样有木羊册，可知都是微子启作器。 木羊册，乃微子开 签名 三器铭中受命受赐者为祈。过去学者有释读为忻，亦有认作折，皆出于误读。从字符构成看，该字从丫从斤。并不能支持读作忻或折。因忻从心，折从手，与该字造字形态完全不合。 丫者，树枝杈也。斤者，斫木斧也。何意？以斤斧修葺树枝杈从其愿也，是为祈字。祈在甲骨文里写作从单从斤，此处的丫与单意同，皆指树杈，为单字省写。 祈字的演变 造字本义：祈，愿也。 此三器铭中，周王称微子启不称名，而称祈，是表示尊重。古人不可直接呼名，但长辈、周王可直接呼对方名。铜铭中他称多以敬称，自称多以名，王呼亦多为名也。这与古人崇信'名魂相符'，刻名于鼎彝以通灵神先祖，以求神灵庇佑的观念是一致的。《礼记·曲礼上》：'诗书不讳，临文不讳，庙中不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以周人称谓看，应该是成王称微子启为祈父以敬称。然商人以父为去世父亲的称谓，故史官省写为祈。 理清了祈这个字含义后，我们对铭文就会有了正确的理解。 纪年方式，周用年，商用祀。隹王十有九祀，指成王祭祀武王的第十九个祭祀周年。周武王去世于丙申年十二月，葬于次年丁酉年夏历六月（周正四月）。成王元年在丁酉年春正月，则铭文所指盖在成王十九年。 依据毛氏西周断代年表，成王十九年为公元前1026年。比勘天文历知铭文册命时间在该年的6月28日（西历），时在夏历乙卯年五月十五戊子日。 毛氏西周断代年表 by毛天哲 这一天，周成王在厈地，召见了微子启。命令史官造作册命书，书策曰：祈兄（贶）监土于相，侯。易金、易臣。微子启将此策命全文照录，并写明了成王在何地何时命书，作铸于彝器铭文中，以告慰父亲帝乙在天之灵。 铭文中相，盖指殷商先祖'相土'之旧地商丘（今睢阳）。'相土'，一作乘杜，商祖契之孙。司马迁着《史记·殷本纪》时，有提到他，不过没有描述其事迹。竹书纪年记，'（夏）帝相十五年，商侯相土作乘马，遂迁于商丘。'相土佐夏有功而迁于商丘，代阏伯之后为夏火正，祀大火。《诗经》歌颂相土：'相土烈烈，海外有截'。甲骨文中也有一位名'土'的商族先公，学者认为即是相土。 按竹书纪年的说法是，夏后姒相为羿所逐失国，出居商丘即帝位，'九年，相居于斟灌'。即位十五年后始迁帝丘（濮阳）。故有商先公'相土'佐夏有功迁入商丘的说法。 哲以为，相作为地称，或源自夏后姒相所居。商丘盖出自商人后裔的称谓，本也叫相地。商先公'相土'或本名靯或土。称相靯，是以地名+人名联称。称乘杜，则是以其能驯养马匹、制作乘马之技能而作美称。后转写失真为相土。 淮北市的相土东来雕塑 帝舜封契居上洛之商，至相土时东来为夏司马，居商丘为商侯，后子嗣多居此地。相土十一世孙汤居亳七十里而有天下，其起家之地正是在祖先'相土'之土。商汤建立商朝的时候，最早的国都在亳(音bó，今河南商丘)。至仲丁时，始'自亳迁于嚣，于河上。' 故三器铭中'相'地，盖指商人旧地商丘。周有三恪，宋为其一也。诗经有客篇序称：周既灭商，封微子于宋，以祀其先王，微子来朝祖庙，周以客礼待之，故称为客。《左传·僖公二十四年》：'皇武子曰：宋先代之后也，于周为客。'可证。故本铭中成王封微子命书，不用赐而用贶，以示尊重。贶，赠也。 成王封微子启于相地为监侯，采取的是西周初期的监国制度。监侯地位较高，类似周封康叔为孟侯。如《史记管蔡世家》所述，周公成王灭武庚后，'分殷馀民为二：其一封微子启于宋，以续殷祀；其一封康叔为卫君，是为卫康叔。'可见，微子启所监管的不止在相地（商丘）的原住殷人，还包括自殷都迁徙来的殷馀民。符合文献所载的微子启封宋的史实。 西周春秋时商丘、大野泽、亳邑所在示意图 或有学者疑惑以微子启之年高，不大可能千里迢迢到宗周受封。此铭文正好可解释这点。成王十八年春正月如洛邑定鼎后，十九年，王巡狩侯、甸、方岳，召康公从。铭文称，隹王十有九祀五月戊子，王在厈，令乍册。说明微子启受封，是在成王定鼎次年巡视到厈地时。微子的原封地就在孟渚泽左近的微地，来见成王自不是难事。两者对勘，可知微子启封宋确实在成王十九年。 铭中厈地，前辈学者多无法释解。于省吾、杨宽是释厈为西周璧雍中的高堂周边的岸地。认为璧雍四周有水池环绕，中间高地建有厅堂。西周金文的「厈」(岸)，便是指大学水边的高地。周王常常在厈(岸)上对臣属施行命令及赏赐。此说并不正确。 哲以为，厈或在曹叔武封国境内。《春秋谷梁传》僖公二十八年，三月丙午，晋侯入曹，执曹伯，畀宋人。传曰：入者，内弗受也。曰入，恶入者也。以晋侯而厈执曹伯，恶晋侯也。此处'而厈'或为'入厈'或'内厈'之衍。 春秋谷梁传僖公二十八年 依谷梁传文意，当指晋侯带兵强行在厈地执拘了曹伯，史官对此做法厌恶，所以用了'入'字。古文中，'内'字的写法很类似'而'，或传抄有衍误耳。这表明厈地应在曹境。 可惜的是，在春秋左传、公羊传中没有找到'厈'地的类似记载。不过在1999年，济宁任城区张山洼商代遗址曾出土有字甲骨。其中一件牛肩胛骨在靠近关节处刻有一长1厘米、宽0.6厘米，清晰、完整的字符。当地有学者疑为'斤'字或'斥'字，无说。哲认为该字为'厈'字。 此遗址确切位置在该遗址位于济宁市任城区长沟镇张山村东南约1000米处。地近春秋曹地，在古大野泽周边。禹贡说，海岱及淮维徐州：淮、沂其乂，蒙、羽其艺，大野既潴，东原砥平。 哲疑厈或为沂的本字。潴，水积聚。今人引禹贡，皆衍字为猪。大禹治理淮、沂，导引积水而成大野泽。厈或指大野泽之岸。
济宁出土甲骨文字 厈 王在厈之器有很多，如作册睘卣（《集成》5407），铭文：唯十又九年，王在厈，王姜命作册睘安夷伯，夷伯宾睘贝、布，扬王姜休，用作文考癸宝尊器。 又如遣尊（陈介祺旧藏），铭文：（唯）十又三月辛卯，／王才（在）厈，易（賜）采，曰：遣／，易（賜）貝五朋。對王／休，用乍（作）姞寶彝。 以微氏家族此三器类徵，盖都是成王十九年巡视方岳到曹鲁之间的厈地之时，是知成王十九年五月至年底基本在厈地处理东夷之事。文献所称周公成王大封建，盖亦仅限于一时，是累年有封的。成王封微子启于宋，有利于当时社会的稳定，有利于商周两族人民的融合，无疑对当时和后世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徐文靖《竹书统笺》：'蔡邕《朱公叔鼎铭》曰：有殷之胄，微子启以帝乙元子，生公子朱，其孙氏焉。朱遁于荒野，始终未尝适周，故微子舍孙腯而立衍。'微子启亲周，到周助祭，其子朱不愿随行，可见其子与其政治观点不同，故其子朱和孙腯不继承其位，只好传位于弟仲衍（微衍）。是为宋。史说商宋一体，宋乃商之音变。其后裔有宋、孔、戴诸大姓和若干小姓。 综上所述，成王封微子启于宋的命书，早在三千年前就被微子启全文照录，并写明了何地何时命书，作文铸于祈觥祈尊祈方彝三器中，以告慰父亲帝乙在天之灵，以传递子孙。唯后人不察，几入几出宝山而空回。今哲有幸，辨识有得，供学界和微子后裔参考。 毛家小子天哲写于浙江金华 二〇一九年四月二十二日稿 特别说明：本文原创首发于今日头条，有刊物选用请联系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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