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皖豫 女,1973年出生,河南许昌人。作品散见各类文学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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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突然爱》
风使空气发绿,
使一条路变软,
使五月的太阳隐在薄薄的云后。
风使我多情,
当(猜测)患癌的男子走过我窗前的小路
——我爱上他,
对着他化疗痕迹明显的行走的光头,
猝不及防落泪。
哪个女人有幸抱着你哭泣?
风使五月的路软得你走不下去,
你一闪而过。
《我是你的什么》
假如我是树,你是风,
——抱着我猛烈摇晃,不停止。
假如我是水,
你是那坎坷的河床。
假如我是花呢,
你是那一只粗鲁的手。
《两点一线》
落日浑圆得像女人的屁股,
当她俯下身子,
夜来了。注定要发生点什么,
于是一盏盏窗户亮起,
什么
都有可能发生!
毁灭与希望,
大地很快安静下来,经过了一段黑暗。
每一粒星子都为之惊恐,无声地尖叫,
直到黎明把它们抱走。
这时,
大地不知是醒是睡了,
疲惫得像产床上的女人,没有孤独
而静,万物
仿佛是每一天新生。
太阳抛出又落下。
我被自己的影子牵着出门;回家。
《我的孩子》
相对的两个季节,乌云从固定的方向压过来,
在压低的天空和大地之间,
这时风开始吹,落叶与废纸开始走动,
在雷霆与泥泞之间,
它们被强行卸去翅膀。
人间,生命轻若羽毛的孩子,
我愿意做你的小花伞,
或者石块。在压低的天空和大地之间,
你努力做你青翠的小草。我不能为你阻止
风雨、闪电、黑夜,
我将随着月光和晨光而来。
《含月亮》
每一注冲进我心中的洪水,
都是干净的,
我伸手抓住两岸的大地,
用我的血换桃红。每一注真实与幻想,
撞击,
都是末日来临,
我当末日来临
抵抗或者接受。
把你排除在身体之外,
如森林排除了孤鸟,
沙漠排除了雨滴。把你接受在心里,
如井水含住了月亮
一样甜蜜,含蓄,默不作声;
如太阳西坠
一样隐忍,爱,成全。
别怪。
我一直冷漠,就像坚硬的土地,
你可想见,
它经历了怎样漫长的严冬!
心痛到收缩,意断流。这不代表
我不想:
春天会多美?
《沉沦》
我是树,
在爱面前,我是枝叶丰满的树,
也只是第一次你见到我的那一瞬间,
之后,
我是枯瘦凋零的树,
我凋零是因为
我爱。
那私密的欢乐,
只为淹没过于形象的痛苦,
只为在这人世我们孤独,肉体与肉体相贴,
我们寻找彼此的世界,
直到我们在同一世界里奔跑,
一同上升。
没有方向,
却为碰壁,那是何等的伟岸或者柔软,
覆盖或者陷入,
体味像受惊的尘埃,弥漫开去。
纠缠,只为由此产生一种力,
抵住外力。
你我走近,没有距离,
爱已经消失。把对方当作魔鬼或者上帝。
《放纵》
你如此放纵:
自己倒,喝下三杯啤酒,微醉,话多了,
可是不说,兀自痴笑,风情万种;
吃一支接一支的冰激淋;骑自行车,
下坡了,误以为乘上了风;唱;
给前面自行车后座上的小男孩轻抛媚眼;
对着天空的疾鸟发呆,
直到迎面一辆大卡车驶来。
你如此放纵:
九点便睡了,一个梦没有。你,
三十七岁。
《诗原来在这里》
在许昌这座古城,
我寻诗,在它的岁月里,
一直,诗不见,
今天我在移动公司对面,
三面旧楼墙上发现了它,
它叫爬山虎。
几扇窗户是它的标点,
没有作者。
诗原来在这里,
在旧的墙壁和新的雨水之间;
在瞩目和遗忘之间。
《雨中》
只有在下雨的时候,人间才遍地开花,
那些“水花”,我的意念,在水洼明灭。
负的莲花,全部开在水洼,一瞬即逝,
还要纷纷开,为什么?
那些有着长长花梗的花呀,
天上谁为我献?倒挂。
我只有走进花中,像花仙子那样接受,
并因此,长发解散,凡衣受辱。
你还要为我另献花吗?
一雷,一电。
或者,雷电交加不止。
你的爱如此狂热!
夺我命吧。
《阻止太阳升起来》
我只想倒向路人甲,
乞一句温情的话,在他的肩上歇
一秒钟;我只想倒向大地,
从此眼中只有日月,
在它广阔而松软的怀抱里,
作永恒的深眠——
像岩石,从我的身体长出卑贱的植物,
继而,它们望见天空。
我只想退避,
一转身,走向人群——穿过人群——
去往永恒的东方,阻止太阳升起来。
假如有一天,
你在世界的某一角落,
得知我远去的消息,
你一定要逢人必叹:
那是一位寂寞者,
她的爱恨没有出口。
《原罪》
我的老父亲,
在年轻时刚刚成熟的性欲里,摈弃了我,
我没有出现在他后来的冲动中,但我与他后来的冲动多次相遇,
我知道他昏了头。我寄居在一个女人身上,像她的子宫瘤,
没有使她害怕。但使她担忧。
我的青年父亲,离开家乡后老了,
回到家中,这时候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他种一院子的青菜。
偶尔巴结我。经常巴结我。把我放在心上。
我想说,这没必要。
一九七三年大年初二我从那个女人身上掉下来,
啃了一嘴人世的雪。跌跌撞撞走开去,尝尽人间的苦。
我不恨了,因为我已经恨尽,我的老父亲,
——谁不是父亲的原罪?
人间欢爱,孩子是原罪的果。
你给了我生命,这生命曾经、正在、将来还会咀嚼人生的
叠加的痛苦。汗水,泪水,苦水啊。
我不恨了——
知道你犯下的罪,我必须替你偿还!
《放风筝的老人》
风筝飘在空中,像放风老人的灵魂,
他在地上提前确定位置,天堂万不可拥挤,
天比地大,孑然一身。
他没有告诉孩子,这一下午使他愉快。
云往东走,这一发现使他心惊,
仿佛集体放牧的羊及马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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