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占才
自古以来，以色取悦于人的美女不可胜数，然配美人誉者，唯越西施、汉昭君与貂蝉、唐杨贵妃四人也。近日忽然发现，这历史上尚有一位泯灭千载之美女，其貌其品其艺堪为美女之魁。她芳名马凌虚，乃大燕圣武观女道士。她的风采著在一方方正正的墓志铭上，今嵌于洛阳新安县千唐志斋五号室墙壁，题为《大燕圣武观故女道士马凌虚墓志铭》，铭曰：
黄冠之淑女曰凌虚，姓马氏，扶风人也。鲜肤秀质，有独立之姿！环意蕙心，体至柔之性。光彩可鉴，芬芳若兰。至于七盘长袖之能，三日遗音之妙，挥弦而鹤舞，吹竹而龙吟。度曲虽奉于师资，余妍特禀于天与。吴妹心愧，韩娥色沮。岂唯专美东夏，驰声南国而已。
这是一个怎样的美丽女子：她肤色鲜丽，姿色超群；她气质秀美，性情柔和；她光彩照人，香气若兰；她能歌善舞，弹起弦乐连鹤也翩翩起舞，吹起竹笛连龙也吟啸起来。这些绝好技艺虽得之于老师教习，而那美丽的资质却是上天赐给，其美誉名满华夏，连吴妹与韩娥都自叹不如。
就是这样一个才色绝佳之奇女子，却被安禄山的心腹幕僚独孤氏强娶回家，遭受凌辱，终其不堪折磨，不上十天不疾而殁。无论独孤氏怎样不晓得怜香惜玉，摧残蹂躏凌辱，所幸，还为她凿志立铭，慨叹世上这多美好女子，如同春天的繁花，为什么独赐予她出众的姿色，又在这样美好的年华生生夺去她？叩问苍天：她是去作了巫山之云？还是去作了洛水之神？
读铭文，青春美女马凌虚宛然就在眼前，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绰约风姿，不能不让我们怦然心动，不能不让我们慨叹其命运多舛。
不揣冒昧，我把马凌虚与中国历代美女作比。
人所共知，古之四大美女，她们美得令人心旌摇颤。但史书中，对之所作正面描述和记载并不多，即便是传说或演绎，都从侧面反衬。如西施，有“沉鱼”之美。《墨子·亲士篇》曰：“西施之沉，其美也。”人多知“东施效颦”典。西施到底美的怎么样？没有直接记载。
昭君之美，《后汉书·南匈奴传》：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斐回，竦动左右。更有王安石《明妃曲》翻新琵琶：“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对昭君形象的勾勒，都不在容貌而在意态。能使月亮羞却，被誉为“闭月”的貂蝉，是个历史演义中的人物。貂蝉勾得董卓与吕布二人神魂颠倒。一个女子改写了动乱不堪群雄争霸的格局。
四大美女中，最受争议的是杨贵妃。《旧唐书》记曰：“太真姿质丰艳，善歌舞，通音律，智算过人。”白居易更是采取叙事和抒情相结合的手法，借历史一点影子，蜕化出一个回环曲折、婉转动人的千古爱情悲剧故事。
四大美女其为人津津乐道的原因是美貌与政治联姻，遗憾她们结局悲惨。不论后人怎样穷尽想象去称赞她们长得美丽，真正史书上记其美貌的却很少。再者，尽管她们不缺乏美丽和温柔，但她们个性并不鲜明，命运也都不能由自己做主。
文学作品中，生长并隐居于乡间，最是脱离俗世却又熠熠生辉的美女窃认为有两位，一是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的邻家之女：
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短短百字，用递进、反衬、比兴、拟人、白描等手法把邻女之美叙写出来。但我总觉得邻女之美貌像机器设计出来的一样，缺乏精神风骨。
另一位是汉乐府《陌上桑》中的罗敷。诗先写其采桑用具之精美、装扮之夺目，服饰之艳丽，接着通过路人的不同神态烘云托月。让人展开无穷的想象，获得无限的审美满足。可惜多是巧妙夸张，也算不得正写。
从史书和文学作品中罗列了这么多关于美女的文字描写，追踪了她们的人生命运，确实可感可叹。但与刻在墓志铭中寂寞了千余年又名不见经传的马凌虚相比，我觉得还是逊色。史传中的美女，多是侧面反衬烘托其貌美，少才艺，缺品格，除了罗敷，都是男人和政治的牺牲品，真正的红颜薄命。而马凌虚之美貌、才艺，撰者独正面着墨。用生花妙笔，饱蘸感情，勾勒出这么一个冰心雪骨光彩可鉴芬芳若兰的绝世奇女，真是让人惋惜、怜悯、感伤！作为安禄山政权的一位高官，怀着怎样一种惋惜的心情，为未盈一旬，孤然而去的一位女子邀人撰写并刻上一方墓志，也是想不到的事情。撰者有意美化凿石刻志主人与马凌虚的情感，隐去了立石者凌辱马氏的情节，让人产生无限遐想。今人默然诵读这浸满了不尽凄美的铭文，禁不住扼腕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