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文 ![]() 偶浏览《文天祥诗全集》,发现文丞相原来还有一段不寻常的“碣石情结”。文丞相当年被押往大都(今北京)的路上,曾经登临过山东无棣的碣石。 时间:在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十六年(1279年)农历九月下旬傍晚时节。 根据:《文天祥诗全集》中的《北行诗》诗组,如: 《北行第九十一》 清秋望不极,中原杳茫茫。 游子怅寂寥,下马古战场。 《北行第九十二》 浮云连海岱,寒芜际碣石。 这组诗写于至元十六年(1279年)文天祥被元军从广东押往大都(今北京)的“北行”路上,“清秋”季节进入“中原”尚未渡白沟河之前。《北行九十》描写了傍晚战云密布南飘,坐骑马嘶鸣北驰,原野荆棘丛生,子规啼血哀鸣的悲凉景象;《北行九十一》点明了“下马古战场”的节令是“清秋”,地点是望不到尽头的茫茫“中原”,也就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在苏北、鲁中一带是看不到的。这个“古战场”是指哪里呢?如果联想到《北行第九十二》中的“寒芜际碣石”和同时的另一首诗《刘琨》,就可以断定此处的古战场就是指无棣碣石的周边地带。因为碣石在魏晋时代一直是战略要地。《刘琨》诗写道:“中原荡分崩,壮哉刘越石。连宗起幽并,只手抚晋室。福华天意乘,匹磾生鬼蜮。公死百世名,天下分南北。”诗中赞扬东晋爱国将领刘琨(名琨,字越石),痛斥杀害刘琨的段匹磾(鮮卑左贤王,晋幽州刺史,效忠于晋室,刘琨死于内部争斗)。无棣碣石恰恰就是史籍上记载的、对段匹磾的政治命运和当时华北局势有决定意义的“古战场”。 《资治通鉴》卷九十,《晋纪十三》载:晋元帝大兴元年(318年)五月癸丑,(因刘琨的儿子谋害段匹磾)段匹磾杀刘琨及其子姪“于是夷、晋以刘琨死故,皆不附匹磾,(段)末杯遣其弟攻匹磾,匹磾率其众数千人将奔邵续,(石)勒将石越邀之于盐山,大败之,匹磾复还保蓟(幽州治所,在今北京城西南)”。 蔡东藩先生在《两晋演义》第33回中也描述道:“末杯屡攻匹磾,匹磾不能支,拟奔乐陵依附冀州刺史邵续,行至盐山,忽被一大队人马截住,统将叫石越,乃是石勒麾下的前锋,匹磾不敢恋战,引众急退,走保蓟城”。不久段匹磾与其弟段文鸯率铁杆部众,冲破石勒的堵截,到厌次与邵续会合共同抵御石勒,冀州刺史、幽州刺史共守厌次孤城。不久,段末杯进犯厌次被段匹磾击溃,从盐山一直追击到蓟城,石勒趁厌次空虚派石季龙包围厌次,段匹磾闻讯回师急救,未到厌次邵续已受伤被俘。段匹磾冲入厌次,又堅守一年零三个月,大兴四年(221年)四月“石勒攻厌次,陷之,幽州刺史段匹磾沒于勒”(《晋书.元帝纪》)。史书上对段的评价多是正面的,文天祥在此斥责他“生鬼蜮”,可能是用鲜卑人来影射蒙古人。此处提到的古战场“盐山”,就是现在山东无棣的碣石山。《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31年出版)第1401页载:“盐山:在河北盐山县东南八十里,〈隋书.地理志〉:‘盐山县有盐山’。晋段匹磾为石勒将石越邀败于盐山,即此。” 《盐山县志 》(南开大学出版社,1991年2月出版)第108页“地名释例”载:“隋开皇18年(598),以县境东南近海处有一座山名盐山,以山名改高城县为盐山县。盐山(今山东无棣县境内大山),系距今12万年火山喷发而形成。古称碣石山,春秋时改称无棣山。山下有月明沽产盐,山腰有盐神庙,魏晋时称盐山。唐改称马谷山,元时改称大山。” 民国五年阳历十月新城王树枏(当时盐山县知县)为《盐山新志》序曰: “古之碣石即春秋之无棣,晋魏之盐山,唐宋之马谷,元明之大山,同实异名,古今虽变,历引诸书,及自所实验者,参互钩稽,砉然而解。世之辩者,虽百喙不能易其说也。”。 当时,乐陵太守、冀州刺史邵续就屯驻厌次。《资治通鉴.晋纪 十一》愍帝建兴三年(315年)载:“初,王浚以邵续为乐陵太守屯 厌次(今山东阳信县东南)”“丞相(司马)睿以续为冀州刺史”。 也就是说,当时的乐陵太守冀州刺史的屯驻地在今阳信县西南,即今 阳信县古遗址邵城。 据《惠民地区标准地名手册》(1986年12月山东省出版总社惠民办事处出版)第689页载:“邵城遗址,古富平城。位于阳信县雷家乡邵城洼,晋乐陵太守邵续在此屯兵拒石勒,被诛,后人纪念其忠勇,将富平城改为邵城。” 文天祥是南宋博学多才的状元,当朝(北宋)欧阳老先生修编纂的《资治通鉴》他肯定仔细披阅过,对发生在“五胡乱华”初期的这场对于东晋退出幽并、石勒建立后赵政权具有某种决定意义的“盐山大战”也肯定记忆尤深。在此以后,连晋元帝司马睿都哀叹曰:“北方藩镇,只有邵续”了。厌次失陷后,晋朝在华北的唯一的支撑点也就消失了,汉族政权就退到了黄河流域以南地区,中国历史上就开始了长达350余年的“魏晋南北朝时代”。这也正切中《刘琨》诗中“公死百世名,天下分南北”的寓意。 从《北行第九十二》的意境分析,第一句“浮云连海岱”,分明是指渤海泰山之间。“寒芜际碣石”是指深秋时节的碣石山草木摇落,一片荒芜。在这个“海岱”地域空间之内的“碣石”位于何处呢?理所当然是无棣海滨的碣石。“落景”之“景”通“影”,“落景惜登临”大概是在黄昏登上碣石,回首南望沦陷的故国乡土,由于“浮云”遮住望眼,破国之恨亡家之愁慨然而发,眼下见到的也只有战乱后碣石周边古战场的“人烟渺萧瑟”了。“萧瑟”一词,也与魏武《观沧海》中的“秋风萧瑟”遥相呼应,然而魏武时代的 “百草丰茂”已被“寒芜”( 秋末的杂草)所代,朔风吹动浮云南飞宛如南征的千军万马,“秋风萧瑟”也早已美景不再了,抚今追昔,岂不感慨万千。 再考察一下文丞相的北行路线。根据有关文天祥的生平简介和北行诗篇:宋祥兴元年(元至元十五年,1278年)闰12月20 日,文天祥在广东海丰县五坡岭遭到元军袭击被俘。1279年正月初二被移上元军海船押往崖山(南宋小朝廷的驻地),要他去“劝降”南宋君臣。当经过珠江口外的零丁洋时,他愤笔写下了《过零丁洋》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成为千古绝唱,千百年来无数爱国仁人志士的座右铭。1279年二月初六,文天祥亲眼目睹了陆秀夫背着南宋9岁的小皇帝赵昺投海,张世杰被巨浪吞没,南宋臣民十余万人蹈海自尽的悲壮场景,放声恸哭,并写下《哭崖山》等诗,他在诗中写道“长平一坑四十万,秦人欢欣赵人怨。…惟有孤臣雨泪垂,冥冥不敢向人啼。” 崖山之战,南宋灭亡,元军元帅张弘范向元世祖忽必请請示如何处置文天祥,元世祖說:「谁家无忠臣?」,命令张弘范对文天祥以礼相待,將文天祥送到大都(今北京),元人编纂的《宋史.文天祥传》美曰“遣使护送天祥至京师”。决心劝降文天祥,以笼络人心。有资料说1279年四月二十二日文天祥踏上被押往大行程,但文天祥在《立春》诗中却说“无限斜阳故国愁,朔风吹马上幽州。天翻地覆三生劫,岁晚江空万里囚。”似乎在初春启程。从文天祥诗的篇名中,基本可以看出他所走过的一条曲曲折折的路线:北行路线历经崖山、广州、潮阳、赣州、吉水、安庆、池州、建康(今南京)、扬州、通州、泰州、高邮、宝应、淮安(九月初二)、宿迁、邳州、徐州(九月初九)等地,深秋进入山东,经鱼台、汶阳、郓州、东平、东阿、高唐、平原、碣石、河间、滹沱河、保州、渡白沟河….辗转万里,于同年十月初一到达大都。一路上他写了许多纪事诗。 其中有《发淮安》:“九月初二日,车马发淮安。行行重行行,天地何不宽。” 《发彭城(今徐州)》:“今朝正重九,行人意迟迟。回首戏马台,野花发葳蕤。” 《发鱼台》:“晨炊发鱼台,碎雨飞击面。….岂知此中原,古今经百战。…..天寒日欲短,游子泪如霰。”;天寒日短到鱼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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