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阿根廷《号角报》网站8月13日报道,旅游产业又出现一个新兴全球性现象:“悲情旅游”,亦称“黑色旅游(Dark Tourism)”。维基百科对此给出的定义为,指人们到死亡、灾难、痛苦、恐怖事件或悲剧发生地旅游的一种现象。 所谓的血腥、暴力、残酷要跟美好惬意的旅行计划呆在一起,顿时肾上腺素飙升,兴趣使然。正如恐怖片、负面新闻总能给人带来难以预见的刺激感官,“黑色旅游”的兴起,正将大批旅游常规路线旅客引往新的目的地。 📍 纽约·北兄弟岛黑色旅游的日渐流行与当今社会“真实死亡”经历的日渐减少直接相关。而越是光明的地方,越是会刻下最深的暗影。纽约,美国第一大都市,曼哈顿、华尔街……你所能想到的世间美好,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但在这座国际大都会光鲜的背后,也有属于它的阴暗面——北兄弟岛。那是一座已经被遗忘也不愿再被记起的小岛:瘟疫曾在这里横行,“伤寒玛丽”关押至此,而一场罹难人数达1000余人的船难更是纽约人民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北兄弟岛位于纽约东河,这座占地面积约8.1平方公里的小岛自诞生之日起,便一直是人们心中的不祥之地。在1885年以前,北兄弟岛都无人居住,直到美国河畔医院从罗斯福岛搬迁到这里,北兄弟岛骇人的历史就此掀开。 河畔医院,成立之初便是为了用来治疗与隔离天花病人,后来渐渐扩展到隔离所有的传染疾病。从1886年至1916年间,河畔医院接收的传染病患者,不只有天花病人,还包括结核病、霍乱、黄热病等恶性传染病患者,纽约市政府将他们全数关入北兄弟岛之中。这里没有亲切的医生与友善的护士,只有蛮横的监护与绝望的病人。整间医院充斥着阴暗与压抑的情绪,绝大多数人进入这里后,再难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往往最后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一丝痕迹。 但更为恶劣的还在后头,1952年,河畔医院设立了戒毒中心,开始接收青少年吸毒者。这里与其说是戒毒中心,不如说是另一个强制管教所。毒瘾少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这里,接受所谓的“戒毒治疗与教育”。毒瘾发作时,医院任由少年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抓墙,对他们的哭泣与哀嚎充耳不闻,直到这些可怜的人精疲力竭、毒瘾消退后失去知觉而晕倒在地。至今,在这些隔间的墙壁上,你都能见到毒瘾少年在抓破手指后,用鲜血写下的留言。 现在,请暂时不急着为“毒瘾少年”的悲剧扼腕叹息。让我们把时间再往前拨,回到1904年北兄弟岛的岸边——这里发生了在“9·11恐怖袭击”以前,纽约市最为悲怆的人间惨剧。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斯洛克姆将军号”游船行驶在纽约东河。谁也没有注意到从船舱中冒出的白烟,船长甚至将一个小男孩的警告置若罔闻,只顾与水手畅饮,直到大火冲出船舱,直逼甲板。显然。火势已无法控制,这时冥冥中好像有一种吸引,船长竟然下令将船向北兄弟岛驶去。当残破的船只停靠在北兄弟岛的河岸时,登陆的,只有死寂与绝望……据统计,此次船难死亡人数1021人,仅次于百年后的“9·11恐怖袭击”事件。事后,水流将成百上千具烧焦、淹死的尸体冲上河岸,北兄弟岛成了活的人间炼狱。 现在,岛上早已经无人居住,医院旧址也好似鬼屋一般存在着。然而绿意盎然的环境吸引了很多鸟类栖息于此,因此这里被指定为鸟类保护区。若想登陆岛屿,去探索这失落的世界,需要向纽约市公园管理局递交申请。 坐船,是抵达这里的唯一方式。乘着船只探访这座小岛,迎接来者的,是早已荒废的渡轮码头与那看似高耸,实则已锈腐不堪的门字状井架,抬眼望去,真是如地狱的“鬼门关”一般,隔绝了生与死的世界。 见到北兄弟岛的第一眼,你就会感叹:人类文明的末世,也就这般模样了吧。“荒凉”已不足以形容这里的颓唐——只有“绝望”才能与此地相配。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破败的气息:那些摇摇欲坠的建筑与设施,是人类曾经居住在这里的证明,但也提醒着那些人悲怆的结局;砖红色的墙壁上爬满蔓生植物,杂草树木在这里不受拘束,肆意生长;阳光透过树荫,没有一丝温暖,即使在盛夏,也依然寒气逼人;微风吹过,像是有人在你旁边耳语,让人寒毛直竖。更不用提走进那些废弃的建筑时,嘎吱作响的家具、破损的浴缸与床架,都是一种无声的注解:这里,已不属于活着的人。 2019年的北兄弟岛,依然是纽约这个“鲜红大苹果”上的黑疤,无论城区如何喧嚣、吵闹,它都一直沉默,被孤独和遗忘掣肘。 📍 普里皮亚季·切尔诺贝利就像亚里士多德所说,我们打心底都是虐待狂。所以,为了满足“隐藏的恶魔”,有些人会通过观看暴力视频间接地获得虐待愉悦感,而暴力的感染力存在于“美学的摧毁及其不寻常的新意”中。 切尔诺贝利一直在“黑色旅游”的地图上。早在2010年禁区放宽限制前,一些通过电脑游戏“粉”上切尔诺贝利的人就已捷足先登。真正的契机在今年到来:英国路透社称,HBO迷你剧《切尔诺贝利》5月份播出后,“鬼城”的旅行预定量暴增40%。7月份,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签署法令,在核辐射隔离区打造一条“绿色走廊”,以吸引更多游客。 时钟拨回1986年4月26日,位于乌克兰北部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4号反应堆发生核泄漏事故。“潘多拉魔盒”随即打开:核电站方圆30公里内,数十万人紧急疏散,隔离区面积达2600平方公里,上百万人受到核辐射影响,生态环境遭受重创,事故释放的放射性物质是美军投放到日本广岛和长崎的两颗原子弹爆炸总和的百倍。 核爆之后的许多年里,传说和历史互相照应,谎言和真相互相交织,切尔诺贝利,成为人类的禁地,地球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在禁区还没开放的日子里,人们想象中的切尔诺贝利是什么模样呢?可能是死亡之地,与纽约的北兄弟岛并无二致,充满了坟墓和腐朽的气息;可能是一片荒芜,所有的建筑物人去楼空,满目疮痍;还可能会有很多变异的动物,巨型的老鼠,吃人的怪兽…… 但这只是人们臆想出来的切尔诺贝利,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在人类“销声匿迹”的几十年里,大自然接管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因为没有人类的捕杀和破坏,这里的动植物数量不减反增,切尔诺贝利,又恢复成生机勃勃的样子。 美剧《切尔诺贝利》播出后,如今在首都基辅市的中心,每当一位外国观光客出现,几分钟内就可能被人用带着俄式口音的英语搭讪,“切尔诺贝利,YES?”搭讪者的手中晃着介绍切尔诺贝利的小册子。中国游客对此类场景并不陌生——在北京火车站广场,耳边总会传来“长城一日游”的吆喝声。 切尔诺贝利的整个旅行始于管控区外围的第一个检查站。检查站的士兵会按照旅行社递交的名单仔细核对护照,游客还需要签署一份声明,承诺会身着长衣长裤,不触碰隔离区里的任何物品,皮肤不与地面、草木、建筑有任何接触。 有些游客会花上10美元,买一个计数器,随时测试辐射值。正常数值为每小时0.3usv,超过这个数值,仪器就会发出警示音。若不是计数器不断起伏的数字与声响,与旅游大巴上循环播放的事故纪录片,除了破败,游客对切尔诺贝利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就像所有无人居住的农村呈现出来的那种破败感一样,这里几乎听不到鸟叫声,也看不到什么人影,年久失修的大门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走进切尔诺贝利镇,经过苏联第二大雷达“莫斯科之眼”,第一个有着人居痕迹的是被树林包围起来的幼儿园。 这里光线昏暗,墙皮剥落,地上堆积着腐烂的落叶,不断冲击视觉的是与儿童有关的各种元素:失去前轮的三轮车、丢在墙角的拼音字母表、散落一地的书籍,还有放在铁架子上失去眼珠的洋娃娃。因为每一个物件位置都“太适合被拍照了”,流露着几分刻意,给人营造出来一种惊悚、痛苦和悲叹。也难怪,军方每个月都会派人来清理景区建筑,一些残破的物件会被替换。 人为的介入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真实体验。但在曾经弥漫过核辐射的建筑空间里,游客仍能感觉到一种震撼,仿佛回到了灾难降临前的时刻。来到巨大的石棺面前,探访者静悄悄的。他们中的每一位都会被向导反复提醒,再往里靠近,辐射将增强。人们只能远观,并站在雕塑前拍照,没有人大声说话。 旅行社的路线里,行程的最后一站是当年因核电站而繁荣、后来被废弃的城市普里皮亚季。它距离核电站仅有3公里,事故发生后变成了一座“鬼城”,几乎所有来访者都对这里印象深刻。 青黄色的苔藓爬满了路面和阶梯,虫子在植被中穿行,走在那里,掩藏在树林中的学校、医院、酒店等建筑已宛如一体,干裂的游泳池、残破的看台、生锈的碰碰车,到处呈现出一种末日般的景象。它们就像一道道深深的伤疤,抚去历史的尘埃,依然可以感受到它的尖锐与刺目。 📍 克拉科夫·奥斯维辛集中营除开疾病、天灾和人祸,与战争相关的游览也是构成黑色旅游的重要部分。作为纳粹德国时期最大的劳动营和灭绝营,波兰的奥斯维辛集中营一直被喻为“死亡工厂”。营内有四个巨大的毒气室,一次最多可屠杀12000人,配备的焚尸炉每天可焚烧8000具尸体。从1940年建成到1945年被苏联红军解放,一共有110万人在这里被杀害,其中90%都是犹太人。 这里是波兰、犹太人乃至整个世界都难以触碰的刀口,至今伤疤未愈,也不可能痊愈。集中营每天都有来自全世界的游客:美国的、澳大利亚的,许多带着困惑和难以理解的神情;东亚的,大多脸上写着4个字:“感同身受”;欧洲的更不必说,他们中不少年迈者经历过那场毁灭世界的大战。 游客最多、组织最周密的,是犹太人。许多是稚嫩的孩子、年轻的以色列学生,成群结队远道而来,身上裹着以色列国旗,带着花圈、花束、烛火,在废墟前听向导讲先人的故事。犹太人是最不善于忘记的民族,奥斯维辛大概是他们这辈子都必须一看的地方。 奥斯维辛本身并不大,28幢二层小楼,占地6公顷。犯人到达后,先由纳粹的医生进行甄别分类,有劳动能力或专业技能的,可能存活下来,像那些体弱多病、没有价值的,直接送往刑场或是毒气室,更有甚者,被作为医学人体试验的对象。所有的财物都被剥夺,成为纳粹的战争资源。 在集中营的一角,矗立着一座保存完好的毒气室。旁边是一个绞刑架,二战结束后,鲁道夫·胡斯被绞死在这里。毒气室的入口很狭窄,必须按照秩序排队进出,个子高的人甚至有可能摸到房顶,但里面很开阔,不仅有毒气室,还有焚尸炉,两根坚实的烟囱伸向天空,它们曾经吞下尸骨,吐出滚滚浓烟。 “工作使人自由。”当囚犯们被押进四周都是高压电网的集中营时,是否真有人相信入口处的这句“名言”?以证物见长的奥斯维辛博物馆,最强烈的感情冲击都在存放遗物的那几幢小楼里,游客络绎不绝。一楼是原封不动的囚室,人们大多只看个稀奇,上到二楼之后,许多人才眼含热泪。 整整一面墙的玻璃窗,大约20米宽,窗子背后是深达十余米的房间——这样的房间有三四个,里面的东西都堆成了小山,是的,那都是死者的遗物。不妨想象一下,堆成山的鞋子、皮箱、化妆品的瓶瓶罐罐,甚至是眼镜、拐杖,最令人震惊的,是头发。有的是黑色,有的是金色或红色,几吨重的头发。 德意志民族普遍被认为对哲学和文学有着超凡天赋,却自愿投入非理性的战争狂热。奥斯维辛从整体规划到边角细节,也修建得规整有序、科学严谨,杀人工具和效率更是达到了技术上的巅峰。这种将杀人发展成流水线的“追求”,在比克瑙集中营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奥斯维辛被称作“集中营”,比克瑙则干脆直接被称作“灭绝营”,因为大规模屠杀大多数时间在这里进行。从奥斯维辛坐穿梭巴士,只需10分钟便抵达比克瑙的正门,它的瞭望台和铁轨,正是电影里关于集中营最为人熟知的场景。 长长的铁轨伸向远处的站台,犹太人被送到这里时,首先要前往站台接受挑选。附近就是两处毒气室旧址,已经完全崩塌,变为废墟。旁立黑色石碑,上书:“纪念那些死于纳粹屠杀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这里长眠着他们的骨灰,愿他们的灵魂安息。”再往荒野里走一点,是后人修建的纪念碑群,摆满了游客们留下的鲜花、蜡烛。 铁轨两旁是整齐排列在田野里的木排房,最早有300座,构成了占地175公顷的比克瑙主体部分。在德国战败后,为了不让苏联人找到大屠杀的各种罪证,党卫军把大部分营房烧毁,其中包括多座焚尸炉。由于烟囱是砖制无法被烧毁,今天游客在比克瑙看到的景象,是广袤原野中许多光杆烟囱的阵列。 残留的营房都非常大,如厂房车间,单薄的木板挡不住冬天的风雪。牢房中间安装了一条暖气管,两边是三层的床铺,本来塞下5人的空间到后期塞下了10人。有两间牢房被改造成男女厕所,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劳动时间里,犯人只有两次固定的上厕所时间,每次有约500人同时使用,毫无隐私可言。 比克瑙地广人稀,更加安静。游客待在光线十分昏暗的营房里,看着窗外的田野,只能暗自臆想那无数个不眠之夜,无辜的弱者是如何失眠着倒数、如何痛苦地呻吟、如何绝望地盼望。 历史的车轮一直是在各种天灾人祸中滚滚前进的,黑色旅游成为了我们为自己的反乌托邦未来(甚至死亡)做准备的一种方式。对于国外的旅行者来说,黑色旅游是件平常的事情,许多人对于挖掘旅行地的阴暗面,了解种种悲惨残酷的历史和故事有异乎寻常的兴趣。还有黑色旅游的专业网站供爱好者查询各种目的地信息,并且策划各种线路,组织网友参与。 而在国内,虽然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重庆的渣滓洞、白公馆等地方其实已经属于黑色旅游范围,但直到四川汶川地震后,随着“是否要将地震灾区开发成为黑色旅游景点”而产生的种种争议,这一特殊的旅游概念才逐渐进入到国人的视野中…… 撰文丨腿毛幽幽 参考丨中国新闻网、环球人文地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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