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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喇嘛哥 我从腾格里草原来到图克草原的时候8岁，因为家庭的变故，我像一只离群索居的狼崽，叛逆而冷漠。我的恶作剧登峰造极，善良的人们嘴巴都惊讶得闭不上了。我给布赫大爷家的头羊上拴上炮竹，炸飞了一群羊，人们找了三天;我在青格里家的树上伪装成一只山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家的苏力德，吓得青格里的奶奶念了三天平安经;当然我竟然在爱干净的高娃姑姑的眼皮底下，把一只烂鞋扔进了她家的井里。 我在人们的责难和训斥中才能感觉自己的存在，那个冬日的黄昏，我赤脚路过高娃姑姑的毡包前，我居然被高娃姑姑一把拽进了怀里，我在等待责骂的开始和终结的时候，想不到那时年轻的高娃姑姑眼里含着泪水，用她的棉袍捂住了我的双脚，嘴里喃喃低语着：长生天会保佑我的孩子的，阿密唐方，我可怜的孩子。 这是我和高娃姑姑的第一次接触，她美丽的身影从那时就深深的烙在我的心理。 我们其实没有任何的亲戚关系，那时高娃姑姑大约30多岁的样子，独居，在我家草原的旁边。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亲人。她有着一头乌黑的柔细的长发，现在想来那些做广告的女人即使用什么科技手段处理之后，也达不到高娃姑姑长发的柔美和效果。 她的腰身永远是挺立着，她的肩膀总是优雅的端着的，即使身穿华丽的蒙古袍，头顶着昂贵的蒙古头戴也达不到他优雅而高贵的气质。她的高贵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哪怕她仅仅是穿着退了色的蒙古袍，她走路的姿势永远像行走在空旷而奢华的宫殿之上。后来我在电视里看到英国女王的登基仪式，女王的从容也不过如此。 高娃姑姑的脸上永远挂着恬淡的微笑，她很少有悲苦的表情挂在脸上的时候。她对生命的敬重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假如有前世，她一定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或者诗人。她没有当下所谓诗人的酸劲，也不像现在的所谓艺术家的做秀。她是真的敬重生命，我亲眼看见她在蜜蜂飞过眼前时那种专注的赞美。低语着，“丝丝”的吸着气。蒙古人和藏族人一样言语中吸着气，表示敬佩和谦卑。 高娃姑姑有着蒙古女人的一切特质，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像其他蒙古人一样，对唱歌有着天然的表现。在人群里，她永远是最安静的那一位，但也是最专心的那一位，无论你的歌声多么的难听，她都能听得出神入化。我甚至一直以为她肯定是最不会歌唱的一个人。不过有一次，唯一的一次，仿佛是一个什么样的节日，好像是喝了一点酒，她居然站在人群的后面自告奋勇要求唱歌。说她的声音是天籁般的声音一点都不过分。 人们“丝丝”吸着气，惊讶了很多天。后来，我看一位蒙古族作家的文章，对唱歌有着精辟的评价。我觉得那就是说她这样的声音。她是“唱进去了”，我觉得歌唱分三个阶段，歌唱的最高境界一定是唱给自己听得，而后才是唱给自然唱给别人听得。 高娃姑姑是有过感情经历的，据说是一位上海来的知青，当时在这片草原也算是很叛逆的行为，后来上海知青回城后，就再也没有过动静。就这样一个人生活着。我17、8岁时，那时争做运动员，经常出去比赛，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有一年回草原过年，专门给姑姑买了一件漂亮的裙子送去，那天姑姑问我，你去过上海吗?表情很复杂。可惜我从来没有去过上海，无法回答高娃姑姑。 前几年回去，高娃姑姑还是一个人生活，按照蒙古女人的习俗，女人绝经后，就把头发剃去。她已经没有了一头美丽的长发，但他的气质却依然那么高贵，腰有点驼，但他依然有年老女人的慈祥和从容。不过人们开始在背后叫他“老姑子”，听到这样的称谓，我多少有点伤感。我让老婆给他买了几身纯棉的内衣。她很高兴，没有推辞。 去年年初，听草原上的人们来我这里说起，高娃姑姑病得厉害，已经被远房亲戚接走。那天我正在外面喝酒，大醉，大雪中回家迷路，亲人们找了我半夜。 年底高娃姑姑乳腺癌去世，终年62岁，一生未嫁。 按照蒙古人的习俗，初一开始，只要在这片草原上生活的人们，不论你出身贫贱，不论男女老幼，每一户人家都会得到人们结伴而来的祝福，哪怕仅仅是在你的家里喝一碗浓香的奶茶，听一段悠长的长调，但是吉祥的祝福一定送到。 在经过高娃姑姑住过的毡包前，善良的人们把祝福的哈达挽在他家高高的苏力德上。 我告诉儿子，这是你的老姑家，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她用棉袍悟暖我的脚。我儿子毫无表情的看着我，笑着，远远跑开了。 作者：喇嘛哥 来源：喇嘛哥（menggulamag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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