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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经记】阎若璩:千年经典,一朝推翻(上)

 真友书屋 2019-09-06

按照正常的叙述,对于乾嘉学派的开山鼻祖问题,一般会说是顾炎武与黄宗羲,然而江藩的《汉学师承记》把顾、黄列在了附录,对于这种做法,后世研究者多有不满,比如日本汉学家本田成之在《中国经学史》中说:“顾、黄二氏实是开汉学之门的人。顾是从朱子学出身,黄是从阳明学出身,虽不能说是纯粹的汉学者,但可以说是汉学的开祖,江藩《汉学师承记》把这二人除外,述在附录,其不妥当是不消说的。”

本田成之把顾、黄视之为清代汉学的开门人,所以他认为江藩把这二人放在附录当然不妥当,可是本田先生也在文中说:顾的学问出身是宋明理学,而黄则是阳明心学,所以这两位都算不上是纯粹的汉学家。那既然这样,江藩在《汉学师承记》中把他们放在附录还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呢?当然,跟本田先生持同样观点者还有多位,而这篇小文不是为了探讨乾嘉学派的开山鼻祖,我在此只想说,江藩的《汉学师承记》乃是汉学阵营的一大成果,而该书内所收录的汉学家,均为那个时代的一流人物,所以他的这本书凡是研究清代学术者,都是无法绕开的一部最重要作品。

那江藩认为谁才是清代汉学的真正鼻祖呢?他在专著中没有用这样的字眼,然而他的这部重要著作排在第一位的人物就是阎若璩。如此论起来,把阎若璩视之为清代汉学的开山鼻祖,似乎也没什么不妥,更何况梁启超在其对清代学术的总括性专著——《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也对阎若璩有着这样的评价——“近三百年学术解放之第一功臣”,并且梁启超也认为,清初纯正的汉学家还是应当首推阎若璩,因为顾炎武在汉学上的研究并不纯正:“说亭林是清代经学之建设者,因为他高标‘经学即理学’,这句话成为清代经学家信仰之中心。其实亭林学问绝不限于经学,而后此之经学,也不见得是直衍亭林之传。其纯以经学名家而且于后来经学家学风直接有关系者,或者要推阎百诗。”

阎若璩既然对清代学术有着如此巨大的影响力,但他在幼年之时却并未表现出特异之处,杭世骏在《道古堂集》中记载了阎若璩幼年时的情形:“六岁入小学,口吃,资颇钝,读书至千百遍,字字著意犹未熟,且多病。母闻读书声,辄止之,闇记,不敢出声。”

阎若璩6岁上小学,他不但反应迟钝,并且还有口吃的毛病,读书千遍还是记不住。他母亲可能担心他太受劳累,竟然制止他在那里读书,而幼小的阎若璩不但没有出去借机玩耍,他反而不出声地在那里默默背诵。关于他少年时的这种情形,阮应绍在《笔训》中也有类似的记载:“吾父尝言,少时与阎百诗先生同受业于靳茶坡先生之门。同学日暮抱书归家。阎天资鲁,独吟不置,必背诵如翻水乃已。后发愤将书拆散,读一页,辄用面糊黏几背,既熟,即焚去。终身不再读。”

这位阮应绍是阎若璩的同学阮晋的儿子,因此他的记录应当比较详实。阮晋告诉他儿子应绍说,当年自己跟阎若璩共同拜一位先生为师,而这些同学中唯有阎若璩反应最迟钝,但反过来说,也是阎最为刻苦,他为了能够背书,竟然把书拆成一张张的散页,而后贴起来,背过一页就烧一页,以此用这种办法来督促自己。可能是阎若璩的这种笨办法终于起了作用:“年十五,冬夜读书有所碍,愤不肯寐,漏四下,寒甚,坚坐沉思,心忽开朗,如门牖顿辟,屏障壁落,一时尽撤。自是颖悟异常。”(杭世骏《道古堂集》)

也许是工夫不负有心人,也许是由量变达到了质变,总之,在阎若璩15岁的某个冬夜,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阎依然坐在那里读书,突然之间他有了顿悟,就如同上帝突然给他打开了一扇门一样,以往所有的屏障瞬间消失,从此他成为了一位博闻强识的聪明人。自此之后,他开始大量地读书,恰巧他家又有着许多的藏书,张穆所撰《阎潜邱先生年谱》卷一引《沈俨劄记序》中的一段话:“先生(指阎若璩)生长世胄,家多藏书,幼即潜心钻研,抉精剔髓,思成一家言。所交尽海内名流,如李太虚、梁狄公、杜于皇、李叔则、王于一、魏冰叔昆弟。时过淮必主其家,辄留止经年,与先生讨覈今古,诸公皆叹服,谓后来者居上。”

看来,那时的阎若璩不仅刻苦读书,他还结交了很多天下名流。因为阎家很有钱,所以这些文人学者凡是来到淮安,都会住到阎若璩家,有时一住就是一整年,他们跟阎若璩切磋学问,这让阎在各个方面有了很大的长进。

可能是从小打下的好底子,也有可能是天性使然,总之,阎若璩在研究学问方面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执著,顾栋高在《万卷楼杂记》中载有如下一段轶闻:“阎百诗先生,年十五,补山阳学宫弟子。研究经史,深造自得。尝集陶贞白、皇甫士安语,题其柱曰:‘一物不知,以为深耻;遭人而问,少有宁日。’其立志如此。”

阎若璩在15岁时就开始研究正经正史,并且他将两位历史名人所说之话做了集句题在柱子上。由这两句话可以看出,阎若璩有着常人难以达到的执著精神,对于他的这种精神,阎若璩的儿子阎咏在《行述》中写到:“府君读书,每于无字句处,精思独得,而辩才锋颖,证据出入无方,当之者辄失据。常语不孝辈曰:‘读书不寻源头,虽得之,殊可危。’手一书,至捡数十书相证,侍侧者头目为眩,而府君精神涌溢,眼烂如电。一义未析,反复穷思,饥不食,渴不饮,寒不衣,热不扇,必得其解而后止。”

真不知道是什么人教给阎若璩这样的读书之法,因为他特别地强调读书要寻找源头,他每读一本书都会找来相关的著作互相印证,为了搞明白一个问题,他有时不吃不喝也不怕寒热,全力以赴进行探讨,直到把问题解决为止。

如此说来,他的这种执著精神跟他幼年的经历有很大的关联度。但是在科举时代,学问钻研得再深,也跟科考没有必然的联系,所以阎若璩未曾取得过功名,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反而让他把许多精力用在了学问的研讨方面。

阎若璩撰《潜邱劄记》六卷,清乾隆十年闫学林眷西堂刻本,书牌

阎若璩撰《潜邱劄记》六卷,清乾隆十年闫学林眷西堂刻本,序言

阎若璩撰《潜邱劄记》六卷,清乾隆十年闫学林眷西堂刻本,卷首

对于阎若璩的研究方式,此后很多学者都大为夸赞,比如段玉裁在《戴氏年谱》中说:“百诗读一句书,能识其正面背面。”段玉裁的治学方式本来也是如此,而他能以此来夸赞阎若璩,可见他对阎是真心的佩服。常原生所著《阎若璩》一书中,引用了许多阎对古文献的研究方式,从这些文字可以看出,阎若璩敢于在不疑处生疑,比如他在《潜邱劄记》卷三中有着这样一段考证:

按:朱子不甚闲地学又臆解字义,故《陈风》:“防有鹊巢。”《毛传》云:“防,邑也。”刘昭引《博物记》云:“邛地在陈国,陈县北防亭在焉。”孔颖达《疏》云:“以鹊之为鸟,畏人而近人,非邑有树木,则鹊不应巢焉。”故知“防”是邑也。此与堤防之解,绝不相蒙。而《诗集传》乃云:“防,人所筑以防水者。”

朱熹在解读《诗经》上的一句话时,认为《陈风》中的某句中的“防”字是防止的意思,而阎若璩经过一番考证,认为这“防”乃是地名。

阎若璩的考证也有一些实用性。阎若璩的故乡在太原附近的西寨村,此村离山西著名的晋祠很近,但是晋祠内有座圣母殿,以至于元朝人把晋祠直接称为“女郎祠”,然而晋祠明明是为周初晋国唐叔虞所建的祠堂,这两者之间的问题困惑了很多人。某天阎若璩到晋祠去游玩,偶然在荒草之中发现了一块宋碑,此碑名为《谢雨文》,阎若璩细读碑文后才明白,原来晋祠内圣母殿供奉的圣母,乃是唐叔虞的母亲邑姜,而这邑姜乃是姜太公的女儿。他的这个发现令当地人十分高兴,太原知府周令树专门树碑纪念此事。

当然,阎若璩在考证上的更大名声则来源于他对经学的研究,而最为著名的一件事则是他经过30年的考证,最终确认了千年以来流传的《古文尚书》乃是一部伪书。

《古文尚书》是跟《今文尚书》相对而言者,原本《尚书》并不分古文与今文,在汉代原本流行的《尚书》乃是由伏生所传,这位伏生在秦国做过博士,后来秦始皇焚书坑儒,《尚书》也在被焚之列,伏生就偷偷地把一部《尚书》藏在了墙壁内。经过了一系列战乱,刘邦建立了汉朝。天下稳定之后,伏生又从墙壁内找回了他所藏的《尚书》,但是他发现自己的所藏也有部分的损坏。伏生将剩余的部分进行了整理,只剩下了二十九篇。从此之后,伏生就用这残存的二十九篇来授徒。再经过他的弟子广泛地传播,这二十九篇《尚书》就成为了汉代通行的版本。

然而到了西汉末年,有人从孔子旧宅的墙壁中又发现了一部《尚书》,刘歆在《移书让太常博士》中说到:“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为宫,而得古文于坏壁之中,逸《礼》三十九篇,《书》十六篇。天汉之后,孔安国献之,遭巫蛊仓卒之难,未及施行。”

看来,是鲁共王为了扩大宫殿而拆掉了孔子的旧宅,而正是在拆房的过程中发现了《尚书》。这部书后来被大学问家孔安国得到了,而这部《尚书》乃是用古代的蝌蚪文写成,在当时社会上流行的《尚书》是用汉学通行的隶书所书写者,既然隶书是通行的字体,所以以此写成的《尚书》就被称之为《今文尚书》,而从孔子墙壁中发现的这部用古字写成的《尚书》就被称之为《古文尚书》。孔安国认为《古文尚书》当然早于《今文尚书》,所以他认为《古文尚书》最可靠,于是他就将此献给了皇帝,希望能够得到推广。

然而那时人们已经习惯于诵读《今文尚书》,所以孔安国的建议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所以《古文尚书》就没有得到官方的承认。到了王莽建立了新朝,刘歆利用自己跟王莽的特殊关系,终于使得《古文尚书》得到了朝廷的承认。自此之后,《古文尚书》被立于学官。但后来还是被取消了。到了后汉章帝时,《古文尚书》又再次被朝廷批准可以公开讲授,然而此时的讲授属于私学。

孔安国所献的《古文尚书》到了魏晋时代又失传了,而后东晋豫章内史梅赜向朝廷献出了一部《尚书》,梅赜说:这部《尚书》就是孔安国所献的《古文尚书》,这部《尚书》前有孔安国的自序,其内容共分为46卷58篇,这是已知后世见到的留存卷数最多的《尚书》,它比伏生所献的《今文尚书》多出了25篇。

阎若璩撰《四书释地》一卷,清乾隆八年阎氏眷西堂刻本,书牌

阎若璩撰《四书释地》一卷,清乾隆八年阎氏眷西堂刻本,卷首

梅赜所献的《古文尚书》由此而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从此之后,这部《古文尚书》就跟伏生的《今文尚书》并立于朝官。到了唐代,大儒孔颖达奉唐太宗之命修《五经》。对于《尚书》,孔颖达就以梅赜所献的《古文尚书》为准,写出了《尚书正义》,同时他也把伏生所传的29篇《今文尚书》的内容融入了其中。从此之后的一千多年,社会上流传的《尚书》就是以梅赜本为主体的《古文尚书》。

到了宋代,有位叫吴棫的学者对《古文尚书》表示了怀疑,他觉得这部书有可能不是当年孔颖达所发现的那一部。吴棫虽然提出了疑问,但他没有做深入的研究。而宋代理学大家朱熹也开始怀疑梅赜本,他在《书临漳所刊四经后》一文中称:“汉书以伏生之书为今文,而谓安国之书为古文。以今考之,则今文多艰涩,而古文反平易……或者以为记录之实语难工,而润色之雅词易好,……是皆有不可知者。至诸序或颇与经不合,如《康诰》、《酒诰》、《梓材》之类,而安国之序,又绝不类西京文字,亦皆可疑。”

朱熹首先是从文字风格上对《古文尚书》产生了怀疑,因为他觉得《今文尚书》读来比较艰涩,而《古文尚书》读来反而很是通顺,这不合历史规律,应该是古文难读才对,除此之外,《古文尚书》上的孔安国序言也不像是汉代人的口吻,朱熹在《记尚书三义》中又称:“尝疑今孔传并序皆不类西京文字气象,未必真安国所作,只与《孔丛子》同是一手伪书。盖其言多相表里而训诂亦多出《小尔雅》也。此事先儒所未言,而予独疑之,未敢必其然也。姑识其说以俟知者。”

看来,他更加怀疑《古文尚书》上的序言及文中的注释不是出自孔安国之手,他认为这是后人所伪造者。然而《尚书》乃是儒家最重要的经典之一,朱熹只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但他却没有做深层的怀疑,他希望后来者能够深入地研究这个问题。到了元代,吴澄等人也开始怀疑《古文尚书》,而明代经学家梅鸾按照这种疑古的思路,写了本《尚书考异》,但这部书没能彻底地推翻《古文尚书》。

阎若璩撰《尚书古文疏证》八卷,清乾隆十年序眷西堂刻本


阎若璩从20岁开始就怀疑《古文尚书》是一部伪书,阎咏在《行述》中说:“著《尚书古文疏证》,盖自二十岁始。而诸子史集,亦自是纵学,无不博览。”而张穆在《潜邱先生年谱》中引用钱大昕所作之传称:“年二十读《尚书》至古文五十五篇,即疑其伪,沈潜三十余年,乃尽得其症结所在。”

阎若璩对于《古文尚书》的研究可谓下了大力气,他竟然用了30年时间来研究这部书,最终他用了许多无可辩驳的证据说明,这部梅赜本的《古文尚书》乃是一部伪造本,为此阎若璩写出了自己的代表作——《尚书古文疏证》,他在该书中一条一条地举出了自己所发现的问题,比如《疏证》卷二第31条的题目为《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纯出荀子所引〈道经〉》,而对于这条的考证,阎若璩写出了如下的文字:

二十五篇之《书》,起最背理者在《太甲》、《稽首》于《伊尹》,其精密绝伦者,在《虞廷》十六字。今既证《太甲》、《稽首》之不然,而不能灭《虞廷》十六字为乌有,犹未足服信古文者之心也。余曰:此盖纯袭用荀子而世举未之察也。荀子《解蔽篇》:“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云云,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机,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此篇前又有“精于道,一于道”之语。遂隐括为四字,复续以《论语》“允执厥中”,以成十六字。伪古文盖如此。或曰:“安知非荀子引用《大禹谟》之文邪?”余曰:合《荀子》前后篇读之,引“无有作好”四句,则冠以“《书》曰”,引“维齐非齐”一句,则冠以“《书》曰”,以及他所引书者十,皆然。甚至引“弘覆乎天若德裕乃身则明”冠以《康诰》,引“独夫纣则明”,冠以《泰誓》,以及仲虺之诰亦然。岂独引《大禹谟》而辄改目为《道经》邪?予是以知“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必出真古《道经》,而伪古文盖袭用,初非其能造语精密至此极也。

阎若璩所说的《虞廷》十六字心传乃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16个字在宋明理学中成为了重要的立论依据,而此16字就是出自梅赜本的《古文尚书》,如今阎若璩证明了梅赜本《古文尚书》是一部伪书,那么这16字令也就变得站不住脚。而阎若璩证明此16字乃是出自荀子所引的《道经》,这对宋明理学的打击太大了,难怪朱子等大儒不愿意彻底地揭露这是一部伪书,因为其立论依据也是本自该书。因此说,阎若璩证明梅赜本《古文尚书》乃是一部伪书这件事,在他那个时代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真正的学者却为阎若璩的这个发现而欢呼,比如黄宗羲在给《尚书古文疏证》所作的序中称:

忆吾友朱康流谓余曰:“从来讲学者未有不渊源于‘危、微、精、一’之旨,若无《大禹谟》,则理学绝矣。而可伪之乎?”余曰:此是古今一大节目。从上皆突兀过去。“允执厥中”本之《论语》,“惟危”、“惟微”本之《荀子》。《论语》曰:“舜亦以命禹”,则舜之所言者,即尧之所言也。若于尧之言有所增加,《论语》不足信矣。人心、道心,正是荀子性恶宗旨。惟危者,以言乎性之恶,惟微者,此理散殊无有形象,必择之至精而后始与我一。故矫饰之论生焉。后之儒者,于是以心之所有,唯此知觉,理则在于天地万物,穷天地万物之理,以合于我心之知觉,而后谓之道,皆为“人心、道心”之说所误也。

黄宗羲的朋友朱康流跟黄说:理学的渊源就是本自这16字令,若证明这16字令是伪造者,那理学岂不没有了站脚之处?针对朋友的这个疑问,黄宗羲做了简明扼要的解释,而后黄接着说:“然则此十六字者,其为理学之蠹甚矣!”看来,黄宗羲也认为阎若璩的这个发现十分的重大,因为黄认为这16字令恰恰毒害了理学。为此,常原生在《阎若璩》中评价说:“阎若璩用确切的证据证明了被理学家奉为至宝的十六字心传为伪托,非尧舜周孔圣贤所说,这无异于釜底抽薪,从而给了宋明理学一个毁灭性的打击。无怪乎黄宗羲读了他的书那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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