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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丰碑 写在方荣翔先生逝世三十周年之际

 cxag 2019-09-06

聊京剧

母亲春节前去世了,父亲坚决去离家很近的敬老院。不知道再给他买点什么,心血来潮就买个一个复古的收音机给他,因为收音机是我的文艺启蒙。

小时候家里条件很差,父亲常年出门,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在家苦度时光。父亲在外也孤独吧,自己买了个收音机。所以每次他回家,我就有收音机听了。我们家算是我们村第一个有收音机的。后来收音机留在家里,唯一的娱乐就是听它了。

那会的节目,除了歌曲,也就是样板戏。当时的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杜鹃山》等,翻来覆去地听。

当然还有咱们山东京剧团的《奇袭白虎团》,里面一个是严伟才、一个王团长,印象极深。也有这个戏的剧照制作的年画,还有电影。不过,收音机可以反复听,有些唱腔就会了。

喜欢京剧这么多年,发现一个规律,就是一段唱就能让一出戏,一个演员,一个剧团成为经典,记入史册。喜欢京剧的,有谁不知道“趁夜晚出奇兵突破防线”呢?由此,又有谁不知道方荣翔,不知道山东京剧院呢?

我就是这样知道方荣翔先生的。后来大概在县城同学家里看电视,(那会我家没电视,老家还没通电)方先生在一个晚会上,即席编曲唱自己的诗,这才知道生活中的方先生长的什么样子。

高中的时候一个同学唱京剧,他也可以到文艺晚会上唱京剧?那我也能唱啊。这样,我就开始唱京剧了。最喜欢的还是花脸,第一段就是这段“趁夜晚”,那会传统戏很少,收音机不播,咱也听不到。

就这样,这段“趁夜晚”陪着我上了大学。一九八九年的春天,学校有个晚会。我和来自齐齐哈尔、高我一届的学长伊敏合作,他拉琴,我在晚会上唱了这段。没想到,还返场了,得意的不得了。第一次上台唱京剧,就取得成功。当然,在山西的大学里,基本上都是外行。不过,有个教授跑到后台找我,夸我呢,美!

那会一门心思,毕业后到济南,看戏,尤其方荣翔先生的戏,说不定还能合个影,拿出来显摆显摆。

没过几天,坏消息来了。学校门口阅报栏里人民日报有个消息大标题,记得第三版的头条,《京剧艺术家方荣翔去世》。震惊,连续看了几遍,不敢相信。才六十三岁。对我来说,永远见不到了,太遗憾了。

一九九〇年毕业后,来了济南。那会,济南的京剧火啊,很火!公园里,千佛山上,四里山上,到处都有拉琴唱戏的。晚上出来溜达,小区里也有演出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眼花缭乱,又急不可待地加入了票友队伍。一门心思学花脸,买了方先生的磁带,《赤桑镇》、《探皇陵》、《铡美案》、《銚期》、《探阴山》等等,每天下班之后要么听,要么出去唱,当时都准备排《赤桑镇》了。毕竟初学者,基本上都是别人唱完了,剩下点时间赏我唱一段,大部分时间是在听别人说故事,其中,方荣翔先生的故事听的最多。他和老师裘盛戎的故事,他对待他师娘的故事,他跟票友一起演出的故事,他收第一个徒弟的故事,他在香港不顾危险坚持演出的故事。说的时候,前辈票友们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佩服又亲近的语气和表情,让我动容。又对他过早离世的惋惜和难过,我的心情也更加沉重。言谈话语中,他们失去的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艺术家,而且自己的亲人。方先生的形象在我心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成了一个楷模,一个丰碑,令我高山仰止。

山东省京剧院的历史上不乏艺术家,但与各地票友聊起来,方先生无疑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说到山东京剧,方荣翔先生的大名是必提的。就像现山东省京剧院刘建杰副院长说的,方荣翔先生是山东京剧的名片。

三十年了,记住他的不仅仅有他的家人和弟子,更多地是戏迷票友。大家还在学他的戏,讲他的故事。记住了他的精湛的艺术,记住了他伟大的人格。

戏词里经常歌颂忠臣孝子,忠孝双全。是不是这样说,他正是中国传统中忠、孝的楷模?戏里演的忠孝,生活中也是忠孝双全!

忠,传统来说,是对君的。方先生的忠,是对人民,对国家,对观众的。他可以随时随地为观众演出,火车上,田间地头,病床上,只要观众喜欢,他都愿意把美妙的艺术献给出来,没有丝毫的架子。他曾经在朝鲜的战场上冒着生命危险,用艺术为保家卫国做贡献;他曾经收下台湾的女弟子王海波,为国家的统一出力;他曾经教授众多的高徒,为国家的艺术培育人才。放眼几十年来的京剧舞台,多少花脸名家出自他的门下?目前一个耀眼的花脸新星又是自小经他启蒙教育出来的,北京京剧院的方旭。如果说,这不是忠,什么才是?

他的孝,在对他的老师、他的师娘的行为中表现的淋漓尽致。文革中,他的老师成了“反动学术权威”,他不计个人厉害,床前尽孝,为师傅送终;一家人省吃俭用,接济师娘;编辑师傅的唱腔选,稿费一分不剩,交给师娘。如果说这不是孝,那还能是什么?

曾经跟裘家和方家的后人一起吃过饭,我发现这两家的关系,真的就像一家人。坐在一起,就像过年回家,兄弟姐妹回来了,在一起随意地,家庭式地聊。融洽、和谐,又其乐融融。

他们都是懂得感恩的人!

听方先生的故事,我常常想起儒家的无常“仁义礼智信”和五美德“温良恭俭让”。

仁者,人人心德也。心德就是良心。懂得感恩,有良心。他感恩国家,感恩观众,感恩师父师娘,真乃仁者。

义者,宜也。老师被打倒的时候,他挺身而出,床前尽孝,可谓大义!

礼也,收徒必待师父应允才行,礼在行前。

智也,知也,智慧。艺术达到如此的高度,无智何以得之?

信也,诚信也。香港演出冒生命危险,坚决不回戏,可谓有信。

温者,温和也。票友常常说起他的温和,没架子。孟广禄老师电视节目中说起老师的慈爱,也亲耳听魏积军老师说过老师对他的爱。

良者,心善也。对师父,对观众心存善良。看他的录像,他和宋玉庆先生的《除三害》有一个唱腔,感觉宋先生有些上不去,他机敏地加了一声道白,解围,对同事也是心善一例。

恭者,恭敬也。对关心他的领导,友人,尤其对师父师娘,恭之榜样。他忍着心绞痛坚持演出,绝不找替身,是对观众的最大的恭啊。

俭,勤俭也。他的女儿方丽萍导演的文章中,有这样的句子“与别人来往的信件多是用针挑开信封,然后翻过来再用,掉在桌子上的米粒一定会一粒一粒捡起来吃掉。衣服的领子磨破了,他自己动手缝上又穿上几年。”,真俭也。

让,谦逊也。他教育他的弟子“当你有名的时候,别把自己太当人;当你没名的时候,别把自己不当人”(孟广禄先生回忆)。有人曾建议他打出“方派”的旗号,他坚决不干。他的遗书“我仅是一个京剧演员,基础有限,水平不高,贡献很少。可是领导、观众给我许多崇高的荣誉,我心中很是有愧。自己想去完成的任务也未如愿,对党、政府、人民、先师们、观众们、亲友们我只有歉意。我是怀着深切的歉意永别的!我诚恳要求,不向遗体告别,不举行追悼会,不留骨灰盒。”何等的谦虚,何等的“让”啊!

古人对谥号是极为重视的。即使奸臣,也希望身后有个好听的谥号。所谓谥号,是古人对历史人物盖棺定论。现代社会,谥号不用了,如果有,我觉得,忠、恭、慈、端、诚、德、端、厚等这些美好的字都可以用于方先生的谥号中,但又觉得不够。如果谥号已经不用了,我感觉留在观众心中的谥号是两个字,爱、亲。

方先生之早早过世,个人感觉,与他过度劳累有关系。手术后立刻为重返他的舞台做准备,迫不及待地演出;还要带学生,把老师的技艺,还有自己的经验更多地传下去。

一直很奇怪,从来没有听说他有教育家的名号。一个人带出那些优秀的学生,教育家的名号一点也不为过啊。谁忘了呢?

啰里啰嗦写下这些,感觉又受到一次做人的教育。我是一个戏迷,对方先生的艺术水平是不敢评论的,但他伟大的人格,让我十分敬仰。方先生的艺术和他的故事必定会继续传扬。

这些年认识了好几位方先生的后人,交往中,感觉他们都有方先生的遗风!

前天参加了方先生逝世三十周年的纪念活动,除了方先生的家人,众弟子中孟广禄、马传盈等先生等百忙中专程赶来参加,邓沐伟先生通过视频也致辞,宋昌林先生的夫人也代表过早逝去的宋昌林先生前来祭奠。再传弟子张国辉、杜鑫、谭笑(孟广禄先生弟子)、陈长庆(邓沐伟先生弟子)等也都前来祭拜,另外还有众多票友弟子从各地赶来,当然还有各地的观众。

 

方荣翔先生千古!

 

说点题外话,面对这样一个谦谦君子,长者风范的大师级人物,山东对他弘扬和尊崇是远远不够的。记得当年鲁艺剧院改名的时候,就有人议论,应该改为“方荣翔大剧院”,最后成了“梨园大剧院”。我个人感觉前者更合适,是尊崇大师的恰当之举。后者意义小多了。另外,这些年山东省编排新戏不少,却放着方荣翔这么有意义、影响大、群众熟悉的题材不用,太可惜了。感人的情节一抓一大把,既容易能打动人,还容易演(本身就是京剧故事),用京剧的方式演京剧人物,何等有意义啊。

幸好,三十年后,青州终于有了以方荣翔名字命名的大剧院。尽管晚了些,不过还是来了。青州人有眼光!

 

方老累了,静静安息已经三十年

两大弟子,孟广禄先生和马传盈先生

孟广禄先生深切怀念他的老师

方老幼子,方旭父亲方立民先生

活动主办者之一文联的领导们

山东京剧院副院长,梅花奖获得者刘建杰先生

方老再传弟子山东省京剧院张国辉先生

再传弟子山东省京剧院杜鑫先生

再传弟子,邓沐伟先生弟子陈长庆先生和他的学生们

陈长庆先生深深祭拜师爷!

马传盈先生和他的学生们

大弟子李永红也已逝去,这是他的票友学生们!

十一岁的小花脸陈启小朋友,已经是名人了!

戏迷代表我

我和我的搭档王英英女士

为活动演出做出贡献的乐队老师们。鼓师周德义先生,琴师于洪五先生

琴师祁东林先生

山东京剧院优秀琴师赵中华兄弟和他的同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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