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甌北詩話 清‧趙翼 卷四

 長寿麒麟 2019-09-06
(2012-01-08 23:33:00)

卷四

白香山詩
  中唐詩以韓、孟、元、白為最。韓、孟尚奇警,務言人所不敢言;元、白尚坦易,務言人所共欲言。試平心論之,詩本性情,當以性情為主。奇警者,猶第在詞句間爭難鬥險,使人蕩心駭目,不敢逼視,而意味或少焉。坦易者,多觸景生情,因事起意,眼前景,口頭語,自能沁人心脾,耐人咀嚼。此元、白較勝於韓、孟。世徒以輕俗訾之,此不知詩者也。元、白二人才力本相敵,然香山自歸洛以後,益覺老幹無枝,稱心而出,隨筆抒寫,並無求工見好之意,而風趣橫生,一噴一醒,視少年時與微之各以才情工力競勝者,更進一籌矣。故白自成大家,而元稍次。

  香山詩凡數次訂輯,其《長慶集》經元微之編次者,分諷諭、閒適、感傷三類。蓋其少年欲有所濟於天下,而託之諷諭,冀以流聞宮禁,裨益時政;閒適、感傷,則隨時寫景、述懷、贈答之作,故次之。其自序謂〔志在兼濟,行在獨善。諷諭者,兼濟之義也;閒適、感傷者,獨善之義也〕。大指如此。至後集則長慶以後,無復當世之志,惟以安分知足、玩景適情為事,故不復分類,但分格詩、律詩二種,隨年編次而已。今流傳諸本,雖不免有前後錯雜之處,然大概尚仍其舊。

  香山詩名最著,及身已風行海內,李謫仙後一人而已。觀其與微之書云:〔自長安至江西,三四千里,凡鄉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題僕詩者;士庶、僧道、孀婦、處女之口,往往有誦僕詩者。軍使高霞寓,邀妓侑客,妓曰:我誦得白學士《長恨歌》,豈他比哉!由是增價。漢南主人宴客,諸妓見僕來,指曰:此《秦中吟》、《長恨歌》主耳。微之序其集,亦曰:〔禁省、觀寺、郵堠牆壁之上無不書,
王公、妾婦、牛童、馬走之口無不道,至於繕寫摹勒,街賣於市。又云雞林賈人,求市頗切,自云本國宰相,每以百金換一篇,其甚偽者,輒能辨別之。〕是古來詩人,及身得名,未有如是之速且廣者。蓋其得名,在《長恨歌》一篇。其事本易傳,以易傳之事,為絕妙之詞,有聲有情,可歌可泣,文人學士既歎為不可及,婦人女子亦喜聞而樂誦之。是以不脛而走,傳遍天下。又有《琵琶行》一首助之。此即全無集,而
二詩已自不朽,況又有三千八百四十首之工且多哉!

  中唐以後,詩人皆求工於七律,而古體不甚精詣,故閱者多喜律體,不喜古體。惟香山詩,則七律不甚動人,古體則令人心賞意愜,得一篇輒愛一篇,幾於不忍釋手。蓋香山主於用意,用意則屬對排偶,轉不能縱橫如意;而出之以古詩,則惟意所之,辨才無礙。且其筆快如並剪,銳如昆刀,無不達之隱,無稍晦之詞;工夫又鍛煉至潔,看是平易,其實精純。劉夢得所謂〔郢人斤斫無痕跡,仙人衣裳棄刀尺〕者,此古體所以獨絕也。然近體中五言排律,或百韻,或數十韻,皆研煉精切,語工而詞贍,氣功而神完,雖千百言亦沛然有餘,無一懈筆。當時元、白唱和,雄視百代者正在此。後世卒無有能繼之,此又不徒以古體見長也。

  大凡才人好名,必創前古所未有,而後可以傳世。古來但有和詩,無和韻。唐人有和韻,尚無次韻;次韻實自元、白始。依次押韻,前後不差,此古所未有也。而且長篇累幅,多至百韻,少亦數十韻,爭能鬥巧,層出不窮,此又古所未有也。他人和韻,不過一二首,元、白則多至十六卷,凡一千餘篇,此又古所未有也。以此另成一格,推倒一世,自不能不傳。蓋元、白覷此一體,為歷代所無,可從此出奇,自量才
力,又為之而有餘,故一往一來,彼此角勝,遂以之擅場。微之《上令狐相公書》,謂〔同門生白居易,愛驅駕文字,窮極聲韻,或千言,或五百言。小生自揣,不能有以過之,往往戲排舊韻,別創新詞,名為次韻,蓋欲以難相挑耳。〕白與元書,亦謂〔敵則氣作,急則計生。以足下來章,惟求相困,故老僕報語,不覺太誇〕。觀此可以見二公才力之大矣。今兩家次韻詩具在,五言排律,實屬工力悉敵,不分勝負;惟
古詩往往和不及唱。蓋唱先有意而後詞,和者或不能別有新意,則不免稍形支絀也。然二人創此體後,次韻者固習以為常,而篇幅之長且多,終莫有及之者,至今猶推獨步也。又如聯句一種,韓、孟多用古體,惟香山與裴度、李絳、李紳、楊嗣復、劉禹錫、王起、張籍皆用五言排律,此亦創體。按香山與微之唱和,有《元白唱和因繼集》,與夢得有《劉白唱和集》。在杭州時,崔元亮在湖州,微之在越州,有《三州唱
和集》;在洛時,劉夢得在蘇州,有《吳洛寄和集》。又與裴令公等遊賞,有《洛中集》。

  五言排律,長篇亦莫有如香山之多者。《渭村退居一百韻》;謫江州有《東南行》一百韻;微之以《夢遊春七十韻》見寄,廣為一百韻報之;又《代書詩寄微之一百韻》;《赴忠州舟中示弟行簡五十韻》;《和微之投簡陽明洞五十韻》;《想東遊五十韻》;《逢蕭徹話長安舊遊五十韻》;《敘德書情上宣歙崔中丞四十韻》;《新昌新居四十韻》;此外如三十、二十韻者,更不可勝計。此亦古來所未有也。

  香山於古詩律詩中,又多創體,自成一格。如《洛陽有愚叟》五古內:
檢點盤中飯,非精亦非糲。檢點身上衣,無餘亦無闕。
天時方得所,不寒又不熱。體氣正調和,不饑亦不渴。
《哭崔晦叔》五古內:
丘園共誰卜?山水共誰尋?風月共誰賞?詩篇共誰吟?
花開共誰看?酒熟共誰斟?
連用疊調,此一體也。《洛下春遊》五排內:
府中三遇臘,洛下五逢春。春樹花珠顆,春塘水麴塵。
春姓無氣力,春馬有精神。
連用五〔春〕字,此一體也。和詩中有與原唱同意者,則曰和;與原唱異意者,則曰
答。如和微之詩十七章內,有《和思歸樂》、《答桐花》之類,此一體也。律詩內《偶作寄皇甫朗之》一首,本是五排,其中忽有數句云:〔歷想為官日,無如刺史時。〕下又云:
分司勝刺史,致仕勝分司。何況園林下,欣然得朗之。
排偶中忽雜單行,此又一體也。《酒庫》五律云:
野鶴一辭籠,虛舟長任風。送愁還鬧處,移老入閒中。
身更求何事,天將富此翁。此翁何處富,酒庫不曾空。
第七句忽單頂第六句說下。《雪夜小飲贈夢得》七律一首,下半首云:
久將時背稱遺老,多被人呼作散仙。呼作散仙應有以,曾看東海變桑田。
亦以第七句單頂第六句說下,又一體也。《別淮南牛相公》五排一首,自首至尾,每一句說牛相,一句自說。自注云:〔每對雙關,分敘兩意。〕此又一體也。至如六句成七律一首,青蓮集中已有之。香山最多,而其體又不一。如《忠州種桃杏》云:
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路遠誰能念鄉曲,年深兼欲忘京華。
忠州且作三年計,種杏栽桃擬待花。
前後單行,中間成對,此六句律正體也。《櫻桃花下招客》云:
櫻桃昨夜開如雪,鬢髮今年白似霜。漸覺花前成老醜,何曾酒後更顛狂。誰能聞此來相勸,共泥春風醉一場。
此前四句作兩聯,末二句不對也。《蘇州柳》云:
金谷園中黃嫋娜,曲江亭畔碧婆娑。老來處處遊行遍,不似蘇州柳最多。飛絮拂頭條拂面,使君無計奈春何!
此前二句作對,後四句不對也。《板橋路》云:
梁苑城西二十里,一渠春水柳千條。若為此地今重過,十五年前舊板橋。曾共玉顏橋上別,不知消息到今朝。
此通首不對,而亦編在六句律詩中,又一體也。七言律《贈皇甫朗之》一首:豔陽時節又蹉跎,遲暮光陰復若何?一歲中分春日少,百年通計老時多。多中更被愁牽引,少裡兼遭病折磨。賴有銷憂治悶藥,君家醇酎我狂歌。此以第五六句頂第三四句說下,又一體也。蓋詩境愈老,信筆所之,不古不律,自成片段,雖不免有恃老自恣之意,要亦可備一體也。
香山《長慶集》以諷諭、閒適、感傷三類分卷,而古調、樂府、歌行各體,即編於三類之內;後集不復分此三類,但以格詩、律詩分卷。古來詩未有以〔格〕稱者,大曆以後始有。〔齊、梁格〕、〔元和格〕,則以詩之宗派而言;〔轆轤格〕、〔進退格〕,則律詩中又增限制,無所謂〔格詩〕也。茲乃分格、律二種,其自序謂〔邇來復有格律詩〕。《洛中集記》亦曰:〔分司東都以來,賦格律詩凡八百首。〕《序元少尹集》亦曰:〔著格詩若干首,律詩若干首。〕是〔格〕與〔律〕對言,實香山創名。此外亦無有人稱格詩得。既以〔格〕與〔律〕相對,則古體詩、樂府、歌行俱屬格詩矣。而俗本於後集十一卷之首格詩下,復系〔歌行、雜體〕字樣,是直以格詩又為古詩中之一體矣。汪立名辨之甚晰。

  香山詩恬淡閒適之趣,多得之于陶、韋。其《自吟拙什》云:
時時自吟詠,吟罷有所思。蘇州及彭澤,與我不同時。此外復誰愛?惟有元微之。又《題潯陽樓》云:
常愛陶彭澤,文思何高玄。又怪韋蘇州,詩情亦清閒。
此可以觀其越向所在也。晚年自適其適,但道其意所欲言,無一雕飾,實得力於二公耳。集中有《效陶潛體詩十六首》,又有《別韋蘇州》一首。按香山自敘:〔年十四五時,遊蘇、杭間,見太守甚尊,不得從遊宴之列。〕則於左司年輩本不相及,何得有辭別之作?此詩必非香山所作,或他人詩攙入耳。

  唐人五言古詩,大篇莫如少陵之《北征》,昌黎之《南山》。二詩優劣,黃山谷
已嘗言之。然香山亦有《遊王順山悟真寺》一首,多至一千三百字,世顧未有言及者。今以其詩與《南山》相校,《南山詩》但儱侗摹寫山景,用數十〔或〕字,極力刻畫;而以之移寫他山,亦可通用。《悟真寺》詩,則先寫入山,次寫入寺;先憩賓位,次至玉像殿,次觀音岩,點明是夕宿寺中。明日又由南塔路過藍谷,登其巔;又到藍水環流處,上中頂最高峰,尋謁一片石、仙人祠;回尋畫龍堂,有吳道子畫、褚河
南書。總結登曆,凡五日。層次既極清楚,且一處為一處景物,不可移易他處。較《南山詩》似更過之。又《北征》、《南山》皆用仄韻,故氣力健舉;此但用平韻,而逐層畏敘,沛然有餘,無一語冗弱,覺更難也。而詩人不知,則以香山有《長恨》、《琵琶》諸大篇膾炙人口,遂置此詩於不問耳。

  《長恨歌》自是千古絕作。其敘楊妃入宮,與陳鴻所傳選自壽邸者不同,非惟懼文字之禍,亦諱惡之義,本當如是也。惟方士訪至蓬萊,得妃密語歸報上皇一節,此蓋時俗訛傳,本非實事。明皇自蜀還長安,居興慶宮,地近市廛,尚有外人進見之事。及上元元年,李輔國矯詔遷之於西內,元從之陳玄禮、高力士等,皆流徙遠方,左右近侍,悉另易人。宮禁嚴密,內外不通可知。且鴻傳云:上皇得方士歸奏,其年夏
四月,即晏駕。則是寶應元年事也。其時肅宗臥病,輔國疑忌益深,關防必益密,豈有聽方士出入之理!即方士能隱形入見,而金釵、鈿盒,有物有質,又豈馭氣者所能攜帶?此必無之事,特一時俚俗傳聞,易於聳聽,香山竟為詩以實之,遂成千古耳。

  《琵琶行》亦是絕作。然身為本郡上佐,送客到船,聞鄰船有琵琶女,不問良賤,即呼使奏技,此豈居官者所為?豈唐時法令疏闊若此耶?蓋特香山藉以為題,發抒其才思耳。然在鄂州,又有《夜聞歌者》一首云:
歌罷繼以泣,泣聲通復咽。尋聲見其人,有婦顏如雪。
借問誰家婦,歌泣何淒切?一問一沾襟,低眉終不說。
則聞歌覓人,竟有其事,恬不為怪矣。

  香山歷官所得俸入多少,往往見於詩。為校書郎云:〔俸錢萬六千,月給亦有餘。〕周至尉云:〔吏祿三百石,歲晏有餘糧。〕京兆戶曹參軍云:〔俸錢四五萬,月可奉晨昏。廩祿二百石,歲可盈倉囷。〕江州司馬云:〔官品至第五,俸錢四五萬。〕太子賓客分司云:〔俸錢七八萬,給受無虛月。〕刑部侍郎云:〔秋官月俸八九萬。〕太子少傅云:〔月俸百千官二品,朝廷雇我作閒人。〕刑部尚書致仕云:〔半俸資身亦有餘。〕又云:〔俸隨日計錢盈貫,祿逐年支歲滿囷。〕又有詩云:〔壽及七十五,俸占五十千。〕此可當《職官》、《食貨》二志也。

  香山詩不惟記俸,兼記品服。初為校書郎,至江州司馬,皆衣青綠。有《春去》詩云〔青衫不改去年身〕,《寄微之》云〔折腰俱老綠衫中〕,及《琵琶行》所云〔江州司馬青衫濕〕,是也。行軍司馬則衣緋,有《寄李景儉唐鄧行軍司馬》云:〔四十著緋軍司馬〕。為刺史,始得著緋。有《忠州初著緋答友人》詩,有《謝裴常侍贈緋袍魚袋》詩。由忠州刺史除尚書郎,則又脫緋而衣青。有詩云:〔便留朱紱還鈴閣,卻著青袍侍玉除。〕時微之已著緋,故贈詩云:〔笑我青袍故,饒君茜綬殷。〕及除主客郎中知制誥、加朝散大夫,則又著緋,而微之已衣紫,故贈詩云:〔我朱君紫綬,猶未得差肩。〕除秘書監,始賜金紫。有《拜賜金紫》詩云:〔紫袍新秘監,白首舊書生。〕太子少傅品服亦同。故詩云:〔勿謂身未貴,金章照紫袍〕。此又可抵《輿服志》也。

  《雲溪友議》引《本事集》,謂〔香山有妓樊素善歌,小蠻善舞,嘗為詩云: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是樊素、小蠻本兩人也。然香山集無此詩,其鬻駱馬、遣楊柳枝,見於《不能忘情吟》者,曰:〔駱反廄,素反閨。乃目素兮素兮,為我歌《楊柳枝》,我與爾歸醉鄉去來。〕則但有樊素而無所謂小蠻者。按香山詩云:
菱角執笙簧,谷兒抹琵琶,紅綃信手舞,紫綃隨意歌。
自注:〔菱、谷、紅、紫,皆小蠻名。〕又《春晚尋夢得》云:〔還攜小蠻去,試覓老劉看。〕自注:〔小蠻,酒榼名。〕則所謂〔小蠻〕者,乃歌妓及宴具之通稱,非一人專名也。然《別柳枝》詩云:〔兩枝楊柳小樓中。〕又詩云:〔去歲樓中別柳枝。〕自注:〔樊、蠻也。〕二妓皆以柳枝目之。又《天寒晚起》詩云:〔十年貧健是樊蠻。〕則又實有樊素、小蠻二人。意當時善歌《柳枝》者,素之外又有一人,舊以
通稱之〔小蠻〕呼之,而無專名耳。香山有《代羅樊二妓招舒著作》詩,劉夢得答香山亦云:〔今朝停五馬,不是為羅敷。〕則能唱《柳枝》之小蠻,當即羅姓也。

  香山舉進士試《窗中列遠曲》,省試《玉水記方流詩》,皆無足觀。不過浮詞敷演,初未清切摹寫;在今時詩帖中,尚屬劣等。豈貞元詩家猶未有刻畫一派耶?全集中亦不免有拙句、率句,複調、複意。如《西樓喜雪》云:〔散面庶槐市,堆花壓柳橋。〕又云:〔北市風生飄散面。〕以〔散面〕喻雪,何異〔撒鹽〕!《答杜相公以詩見寄》云:
〔剪截五言須用鉞也;然太生硬。〕《寄元九》云:〔若不九重中掌事,即須千里外抽身。〕《贈夢得》云:〔頭垂白髮我思退,腳踏青雲君欲忙。〕《題池西小樓》云:〔雖貧眼下無妨樂,縱病心中不與愁。〕《贈夢得》云:〔無情一任他春去,不醉爭消得日長。〕又云:
〔政事素無爭學得,風情舊有且將來。〕又《代夢得吟》云:〔世上爭先從盡汝,人得且須遊。〕《題西池小樓》云:〔春來遊得且須遊。〕酬牛相公見戲云:〔眼看狂不得,狂得且須狂。〕《杭州官舍》云:
〔起嘗一甌茗,行讀一卷書。〕《偶作》二首內云:〔或飲茶一盞,或吟詩一章。〕《首夏病間》云:〔或飲一甌茗,或吟兩句詩。〕《詠意》云:〔或吟詩一章,或飲茶一甌。〕《詠所樂》云:〔或開書一篇,或飲酒一卮。〕《池上篇》亦云:〔時飲一杯,或吟一篇。〕此句法之重複者也。又有詞意相同者。《傷友》一首,謂貧賤至交,及貴則棄若路人;而《寓意》五首內,又將此意作一首。《贈同座》云:〔花叢便不入,猶自未甘心。〕《病假》云:〔與春無分未甘心。〕《病入新正》又云:〔便休心未伏,更試一春看。〕此一意凡三見。《對紅葉》云:〔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與劉明府共飲云:〔貌偷花色暫去。〕一意凡兩見。《贈蕭殷二協律》云:我有大裘君未見,寬廣和暖如陽春。若令在郡得五考,與君展覆杭州人。《布裘》詩又云:〔安得萬里裘,蓋裹週四垠。〕《新制綾襖》又云:〔爭得大裘長萬丈,與君都蓋洛陽城。〕一意亦三見。《薔薇花一叢獨死》云:〔乾坤無厚薄,草木自榮衰。〕《初到江州寄翰林諸公》云:〔雨露施恩無厚薄,蓬茅隨分有榮枯。〕一意凡兩見。《曲江感秋》云:
榮名與壯齒,相避如朝暮。時命始欲來,年顏已先去。
《短歌行》云:
耳目聾暗後,堂上調絲竹。牙齒缺落時,盤中堆酒肉。
榮華與少壯,相避如寒燠。
《日漸長》云:〔年顏盛壯名未成,官職欲高身已老。〕《有感》云:
〔貧賤當壯年,富榮臨暮齒。〕一意凡四見。《哭劉敦質》云:〔愚者多貴壽,賢者獨賤迍。〕《和微之》云:
真宰倒持生殺柄,閒物命長人短命。松枝上鶴蓍下龜,千年不死仍無病。
《傷楊弘貞》云:
顏子昔短命,楊生亦早捐。誰識天地厚,獨與龜鶴年。
《歎老》云:
人生少滿百,不得長歡樂。誰會天地心,千齡與龜鶴!
《哭王質夫》云:
江南有毒蟒,江北有妖狐,皆享千年壽,多於王質夫。
不知彼何德,不識此何辜。
一意凡六見。蓋詩太多,自不免有此病也。

香山有《過洞庭湖》詩,謂大禹治水,何不盡驅諸水直注之海,而留此大浸占湖南千里之地!若去水作陸,又可活數百萬生靈,增入司徒籍。豈禹時苗頑不用命,遂不能興此役耶?此書生之見,好為議論,而不可行者也。萬山之水,奔騰而下,其中途必有停瀦之處,始不沖溢為患。如江西之有鄱陽,江南之有巢湖、洪澤湖、太湖,隨時容納,以緩其勢,故為害較少。黃河之水,無地停蓄,遂歲歲為患。若令蜀江出峽後即挾眾水直趨東海,其間吳、楚經由之地,橫潰沖決,將有更甚於黃河者。香山但發議以聘其詩才,而不知見笑於有識也。

  香山出身貧寒,故易於知足。少年時《西歸》一首云:
馬瘦衣裳破,別家來二年。憶歸復愁歸,歸無一囊錢。
《朱陳村》詩云:
憶昨旅遊初,迨今十五春。孤舟三適楚,羸馬四經秦。
晝行有饑色,夜寢無安魂。
可見其少時奔走衣食之苦矣。故自登科第,入仕途,所至安之,無不足之意。由京兆戶曹參軍丁母憂,退居渭上村云:〔新屋五六間,古槐八九樹。〕已若稍有寧宇。江州司馬雖以謫去,然《種櫻桃》詩云:〔上佐近來多五考,少應四度見花開。〕忠州刺史雖遠惡地,然《種桃杏》詩云:〔忠州且作三年計,種杏栽桃擬待花。〕是所至即以為數年為期,未嘗求速化。自忠州歸朝,買宅於新昌里,雖湫隘,而有《小園》詩云:〔門閭堪作蓋,堂室可鋪筵。〕已覺自適。及刺杭州歸,有餘貲,又買東都履道里楊憑宅,有林園池館之勝,遂有終焉之志。尋授蘇州刺史,一年即病免歸,授刑部侍郎,不久又病免歸,除河南尹,三年又病免歸,除同州刺史,亦稱病不拜,皆為此居也。直至加太子少傅,以刑部尚書致仕,始終不出洛陽一步。可見其苟合苟完,所志有限,實由於食貧居賤之有素;汔可小康,即處之泰然,不復求多也。然其知足安分在此,而貧儒驟富,露出措大本色,亦在此。才謫江州,遇李、馬二妓,即贈以詩。盧侍御席上,小妓乞詩,輒比之雨中神女月中仙。迨歷守杭、蘇,無處不挾妓出遊,李娟、張態、商玲瓏、謝好、陳寵、沈平、心奴、胡容等,見於吟詠者,不一而足。遊虎丘則云:〔搖曳雙紅旆,娉婷十翠娥。〕遊洞庭則云:〔十隻畫船何處宿,洞庭山腳太湖心。〕俱不覺沾沾自喜,鳴其得意。其後歸朝、歸洛,並有自置妓樂,如菱角、谷兒、紅綃、紫綃、樊素、小蠻等,嘗親為教演,所謂〔新樂錚摐教欲成,蒼頭碧玉盡家生〕,則歌舞多奴婢矣。教而未成,則云:〔老去將何遣散愁?新教小玉按《梁州》。〕《答蘇庶子》云:〔不敢邀君無別意,管弦生澀未堪聽。〕教成後則云:〔管弦漸好新教得,羅綺雖貧不外求。〕又云:〔等閒池上留賓客,隨事燈前有管弦。〕又云:〔三嫌老醜換蛾眉。〕以色衰而別換佳麗,則更求精於色藝,非聯爾充數者。甚至與留守牛相公家妓樂合宴云:〔兩家合奏洞房夜,八月連陰秋雨時。〕又向裴令公借南莊攜家妓宴賞云:〔擬提社酒攜村妓,擅入朱門莫怪無?〕可見其家樂直可與宰相、留守比賽精麗。而見之詩篇,津津有味,適自形其小家氣象。所謂〔不得當年有,猶勝到老無〕者,固暮年消遣之一事耶!

  《新唐書》本傳謂二李黨事,互相傾軋。楊虞卿與居易姻家,而善於李宗閔;居易懼以黨人見斥,乃移病還東都,是太和初年也。《舊唐書》謂居易〔流落江湖四五年,幾淪蠻瘴,自是宦情衰落,無意於出處。〕則元和十年謫江州後也。今以其詩考之,則退休之志,不惟不始於太和,並不始於元和十年,而元和之初,已早有此志。是時授拾遺,入翰林,年少氣銳,本欲有以自見於世。故論王鍔以賂謀宰相,論裴均
不當違制進奉,論李師道不當掠美以私財代贖徵宅,論吐突承璀不當以中使統兵,論元稹不當以中使謫官,皆侃侃不撓,冀以裨益時政。然已為當事者側目。始知仕途險艱,早有林下樂志之想。觀其在江州寄微之書:〔昔與微之在朝,同蓄退休之心,迨今十年,淪落老大,追尋前約,且訂後期。〕可知同在禁近時,早有此約矣。謫江州,有《自誨》一首,謂年已四十四,即活至七十,亦不過二十六年,惟當饑而食,渴
而飲,晝而興,夜而寢,何必舍此而遑遑他求!此尤其思退之本懷也。惟因家事落然,不能無藉於祿仕,其見之吟詠者,亦自不諱。在江州云:〔欲作妻孥計,須營伏臘資。〕自忠州歸,買宅新昌里,即云:〔囊中貯餘俸,郭外買閒田。〕然究不能贍足,則云:〔非無解掛簪纓意,未有支持伏臘資。〕初至杭州,尚云:
欲將閒送老,須著病辭官。更待年終後,支持歸計看。
及三年去任,宦橐已豐,則云:
三年請祿俸,頗有餘衣食。乃至僮僕間,皆無凍餒色。
又云:
渭北莊猶在,錢塘俸尚殘。如能便歸去,亦不至饑寒。
買履道里新居云:〔移家入新宅,罷郡有餘資。〕後刺蘇州,又云:
一日又一日,自問何留滯?為貪逐日俸,擬作歸田計。
去蘇州後,又云:
僮僕減來無冗食,資糧算外有餘錢。攜將貯作丘中計,猶免饑寒得數年。
自是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遂不復外出,年才五十八耳。笙歌遊賞,娛情送老,固宦成之樂事,不足為怪。而回視元和初年,與微之相約退休,可謂不負初心。非真因二李黨起,始引身遠害也。有祿以贍其家,有才以傳於後,香山自視,固已獨有千古,權位勢利,曾不足當其一唾,豈徒以明哲保身為得策耶?微之既與香山早有成約,其後急於入相,頓忘夙心,至與裴度相軋,貽譏清議;則其與香山早約時,本非真意,故不能踐言耳。葉少蘊云:〔樂天與楊虞卿為姻家,而不累於楊;與元微之、牛僧孺相厚,而不累於元、牛;與裴晉公相善,而不因晉公以進;與李德裕素不協,而不為德裕所忌。惟不汲汲於進,是以能安於去就、愛憎之揚也。〕然則香山退休之志,雖不因黨禍;而因退休得免黨禍,則亦未嘗無因也。

  唐人最重座主門生之誼,今皆見香山集中。有《賀楊僕射致仕後楊侍郎門生合宴席上作》,則門生宴座主之父也。又有《與諸同年賀座主新拜太常同宴蕭尚書亭子》,自注:〔座主於蕭尚書下及第。〕則座主之座主也。按香山於貞元十六年在中書舍人高郢下第四人及第,試《性習相遠近賦》、《玉水記方流詩》,則座主郢也。而郢在禮部侍郎蕭昕下第九人登第,實寶應二年癸卯;迨郢拜太常時,幾四十年矣。昕自
癸卯放進士之後,二十四年丁卯,以禮部尚書再知貢舉,今又十三年。見門生之下,又有門生,可謂耆宿盛事。《全唐詩話》記〔楊於陵僕射入覲,其子嗣復率兩榜門生迎於潼關,歸宴於新昌里第,元、白俱在座。楊汝士詩最後成,中有文章舊價留鸞掖,桃李新陰在鯉庭'之句,自誇壓倒元、白〕。即此會也。惟白計謂楊僕射致仕有此宴,而《詩話》謂入覲有此宴,稍不同,自當以香山詩為正。香山又有《送牛相公出鎮淮南》詩云:〔何須身自得,將相是門生。〕將相,即僧孺也。自注〔元和初,牛相公應制策登第,余為翰林考核官〕云。後僧孺以宰相留守洛中,香山方居履道里,過從甚密。牛嘗宴香山於府第,香山詩云:〔政事堂中老丞相,制科場裡舊將軍。〕此又座主門生故事。今香山集皆有之,亦可以備科第典故。《新唐書楊嗣復傳》謂於陵自洛入朝,嗣復率門生出迎。

  元和中,方士燒煉之術盛行,士大夫多有信之者。香山作廬山草堂,亦嘗與煉師郭虛舟燒丹,垂成而改,明日而忠州刺史除書至,故《東坡志林》謂〔世間出世間,不能兩遂〕也。觀其與虛舟詩云:
泥壇方合矩,鑄鼎圓中規。二物正釚合,厥狀何怪奇。
綢繆夫婦體,狎獵魚龍姿。心塵未潔淨,火候遂參差。
先生彈指起,奼女隨煙飛。藥灶今夕罷,詔書明日追。
正指此事。亦可見燒煉時,果有陰陽配合之象,所以易動人也。《對酒》詩云:〔丹砂見火去無跡。〕《不二門》詩云:
亦曾燒大藥、消息乖火候。至今殘丹砂,燒乾不成就。
蓋自此以後,遂不復留意。《答張道士》云:〔丹砂一粒不曾嘗。〕又《答張道士見譏》云:
賢人易狎須勤飲,奼女難禁莫漫燒。張道士輸白道士,一杯沆瀣便逍遙。
《思舊》云:
服氣崔常侍晦叔,燒丹鄭舍人居中,共期生羽翼,那忽化灰塵。
自云:〔惟知趁杯酒,不解煉金銀。〕《感舊》云:
退之服硫磺,一病竟不痊。微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
惟余不服食,老命反遲延。但耽葷與血,不識汞與鉛。
是香山不惑於服食之說審矣。乃晚年又有《燒藥不成命酒獨醉》詩云:
白髮逢秋王,丹砂見火空。不能留奼女,爭免作衰翁?
又與李侍郎結道友,以藥術為事,而李長逝,悼以詩云:〔金丹同學都無益。是晚年又有嘗留意於此,宜陳後山有自笑未竟人復籲〕之誚也。香山性情,本無拘滯,人以為可,亦姑從之,然終未嘗以身試耳。

  香山《九老圖》故事,《新唐書》謂〔居易與胡杲、吉旼、鄭據、劉真、盧真、張渾、狄兼謨、盧貞宴集,皆高年不事者,人慕之,繪為《九老圖》〕。此未考香山集也。其自序《七老會》詩,謂〔胡、吉、劉、鄭、盧、張六賢,皆多年壽,餘亦次焉,在履道坊合成尚齒之會。七老相顧,以為稀有,各賦七言六韻一章以紀之,時會昌五年三月二十一日也。秘書監狄兼謨、河南尹盧真,以年未七十,雖與會而不及列
。〕《後序》又云:〔其年夏,又有二老李元爽、僧如滿,年貌絕倫,亦來斯會,續命書姓名年齒,寫其形貌,附於圖石,與前七老題為《九老圖》。〕是七老內無狄、盧二人,增元爽、如滿為九老也。今汪立名本並考諸人官位、年壽,及詩附於後,較為詳核,惟吉旼作吉皎稍異,今並載之:〔前懷州司馬安定胡杲年八十九,衛尉卿致仕馮翊吉皎年八十八,前磁州刺史廣平劉真年八十七,前右龍武軍長史滎陽鄭據年八
十五,前侍御史內供奉范陽盧貞年八十三,前永州刺史清河張渾年七十七。洛中遺老李元爽年一百三十六,僧如滿年九十五。此二人無詩,香山各作一絕句贈之。〕宋元豐五年,文潞公以太尉留守西京,時富韓公以司徒致仕。公慕白樂天〔九老會〕,乃集洛中卿大夫年德高者,為〔耆英會〕,就資聖院建大廈,曰耆英堂。閩人鄭奐繪像堂中。時富公年七十九,潞公與司封郎中席汝言皆七十七,朝議大夫王尚恭七十六,
太常少卿趙丙、秘書監劉幾、衛州防御使馮行己七十五,天章閣待制楚建中、朝議大夫王慎言皆七十二,大中大夫張問、龍圖閣直學士張燾皆七十。時宣徽使王拱宸留守北京,貽書願與斯會,年七十一。獨司馬溫公年未七十,潞公素重其人,用唐九老狄兼謨故事,請入會。見朱子《名臣言行錄》。
香山與韓昌黎同時,年位亦相等。然昌黎集僅有《同張籍遊曲江寄白舍人》詩一首;香山集有《和韓侍郎苦雨》一詩,《同韓侍郎遊鄭家池小飲》一詩,《久不見韓侍郎》一詩,《和韓侍郎題楊舍人林亭》一詩,《和韓侍郎張博士遊曲江見寄》一詩,又《老戒》一首,內云:〔我有白頭戒,聞於韓侍郎。〕此外更無贈答之作。而與
張籍往還最熟,贈籍詩云:
昔我為近臣,君常稀到門。今我官職冷,惟君往來頻。
問其所與遊,獨言韓舍人。其次即及我,我愧非其倫。
蓋白與韓本不相識,籍為之作合也。香山集中與張籍詩最多,自其為太祝、為博士、為水部員外,皆見集中。其交之久可知。此外韓門弟子樊宗師、李翱,亦見香山集。

  香山在忠州,城東有坡,嘗種花於其上。故有《東坡種花》詩:〔持錢買花柳,城東坡上栽。〕又有《步東坡》詩云:
朝上東坡步,夕上東坡步,東坡何所愛,愛此新成樹。
蘇子瞻在黃州,以〔東坡〕為號,蓋本於此。子瞻生平敬慕香山,屢形吟詠,如《贈善相程傑》云:〔我似樂天君記取。〕《送程懿叔》云:〔我甚似樂天,但無素與蠻。〕入侍邇英云:〔定似香山老居士。〕守杭州云:〔出處依稀似樂天。〕洪容齋所謂〔子瞻景仰香山者不止一再言之,非東坡之名偶爾暗合〕也。

  北人用黍作酒,南人用糟蒸酒,皆曰〔燒酒〕。此二字亦見香山集中。在忠州,《荔枝樓對酒》云:〔荔枝新熟雞冠色,燒酒初開琥珀香。〕又《詠家醞》云:〔色洞玉壺無表裡。〕此即今之燒酒也。今人愛陳酒,古人則愛新酒,亦見香山集。有《家釀新熟每嘗輒醉答妻侄》等詩,《對新家醞》詩,《和微之嘗新酒》詩,《雪中酒熟攜訪吳秘監》詩。又憶皇甫朗之云:〔新酒此時熟,故人何日來?〕又答皇甫云:〔最恨潑醅新熟酒,迎冬不得共君嘗。〕《耳順吟》云:〔閒開新酒嘗數盞。〕《水齋》云:〔新酒客來方宴飲,舊堂主在重歡娛。〕《書紳》云:〔新酒始開甕,舊縠猶滿囷。〕《池上小舟》云:〔床前有新酒,獨酌還獨嘗。〕《冬初酒熟》云:〔一甕新醅酒。〕《偶吟》云:〔舊詩多忘卻,新酒且嘗看。〕《罷府尹將歸》云:〔更憐家醞迎春熟,一甕醍醐待我歸。〕《閒居》云:〔揭甕偷嘗新熟酒。〕甚至《府中夜賞》云:〔閒留賓客嘗新酒,醉領笙歌上小舟。〕《牛相公見過》云:〔貧家何所有,新酒兩三杯〕。是宴貴客亦用新酒矣。

  香山集有《青氈帳》詩二十韻,中有云:〔有頂中央聳,無隅四向圓。〕又云:〔北制因戎創,南移逐虜遷。〕按其制:頂高體圓,來自戎俗,即今蒙古包也。但今制用白氈而朱其頂,香山所詠,則純用青氈耳。

  才人未有不愛名,然莫有如香山之甚者。所撰詩文,曾寫五本:一送廬山東林寺經藏堂,一送蘇州南禪寺經藏內,一送東都聖壽寺缽塔院律庫樓,一付侄龜郎,一付外孫談閣童。此香山所自記也。《舊唐書》謂其集送江州東西二林寺及香山聖善寺,《春明退朝錄》謂寄藏廬山東林寺、龍門香山寺,蓋皆摘舉之詞。後高駢在淮南,寄語江西廉使,取東林本而有之。香山寺本,經亂亦不復存。履道宅後為普明僧院,唐
明宗子秦王從榮施大字經藏於院,又寫香山本置經藏中。以香山詩筆之精當,處處有鬼神呵護,豈患其不傳!乃及身計慮及此,一如杜元凱欲刻二碑,一置峴山之巔,一沉襄江之底。才人名心如此!今按李、杜集多有散落,所存不過十之二三,而香山詩獨全部流傳,至今不缺,未必非廣為藏貯之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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