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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平:陈淳作品的鉴别

 收藏推荐 2019-09-08

(明·陈淳 溪山泛舟图扇面)

古代书画作品,尤其是名家之作,因为具有较高的艺术的经济价值,所以历来仿者甚多,手段也各不相同。千百年流传至今的数以万计的书画作品,必然是真假混淆,珍珠和鱼目错杂的。面对这样复杂的情况,书画史论家和研究者必须懂得鉴定之道,才能取得真实可靠的第一手资料,即研究对象。

陈淳的传世作品,如其他名家一样,是真赝混杂的。他去世已四百五十年了。生前他是否有过代笔?是否已有伪作?笔者从未见过记载,但明代晚期的伪本时有所见。徐邦达先生在《古书画伪讹考辨》下卷中,怀疑陈淳之子陈栝为其代笔,兹录原文如下:“《平安富贵图》(陈道复),纸本,中轴,墨笔画瓶中插牡丹花一枝,自识末云:‘癸卯春二月,既望作于山中,道复识。’钤白文‘白阳山人’、‘陈道复氏’二印,又右下角钤朱文‘笔研精良人生一乐’一印。此图面目大致虽近陈氏,但癸卯为嘉靖二十二年(公元1543年),道复年六十一岁,下一年即逝世,应是极晚之笔,论画法不应如此轻秀飘逸。但款字则又苍劲烂漫,必真无疑。同时正好看到他的儿子陈栝一幅《葵花图轴》,绢本,设色,款:“庚戌春日沱江子陈栝写,其笔法与其父的《平安富贵图》一般无二。按庚戌为嘉靖二九年,后与《平安富贵图》画七年,因悟《平》图即为陈栝代作。二轴均藏广州市美术馆。”

(明·陈淳 平安富贵图 广州美术馆藏)

关于陈栝是否为其父代笔的问题,还有待进一步考评。笔者在考察陈淳的作品时,注意到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年(1544,甲辰),留有为数不少的佳作,而且绝无衰颓的迹象。从生理上看,六十二岁的人,只要不是久病者,仍然应当具有相当的生气。陈栝作于已亥三月的一幅《四季花卉卷》(虚白斋藏,见《艺苑掇英》第三十一期),笔致细秀,敷色雅谈,自题曰:“……漫调脂粉戏作花枝数种,聊以遣我老怀,观者勿疑多儿态也。”已亥为1539年,陈氏年已五七。另一幅,陈淳作于甲辰春日的《观物之生》(花卉卷,无锡市博物馆藏)。几乎全用色彩,作没骨法四季花卉十一种,雅逸丰润,全无老态。卷后有文征明题,称其“略约点染而意态自足”,必为真迹亲笔。是年陈淳六十二岁,距其离世已为期不远。由此可见,在陈淳艺途上,秀逸一路画风(指其花卉画),是伴随始终的。因此,《平安富贵图》自作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明·陈淳 观物之生 无锡博物院藏)

旧赝本的情况,比较复杂,兹试举几例加以探讨。

(一)

《荷花图卷》(美国纳尔逊博物馆藏),此图纸本,设色,无款,左下角钤有二印:“白阳山人”(白文)、“陈氏道复”(白文)。所写荷池景色,与陈淳画风小同而大异,却近于比陈氏稍晚的无锡画家王问。南京博物院有王问荷花卷,两相对照,一目了然。很有可能是当时师法王问的画家所作,后被人挖去原款,加上陈氏印鉴而成的。这应该是一件时代相仿的赝品。

(明·陈淳 观物之生局部 无锡博物院藏)

(二)

《秋江清兴图轴》(南京博物院藏),纸本,设色,题七言诗一首,款“白阳山人道复”,钤二印。图写秋江之景,荷叶败破,芙蓉正放,芦苇上立着翠鸟,水面上鸭子在浮游,境界是很雅的,章法也不错。但细细推敲其用笔,就发现了问题。水面简笔画成的两块石头,笔致松弱,全不类陈氏所作,花叶和芦苇也存在同样的问题。陈淳是不善画鸟禽的,而此图偏偏是鸟禽画得仔细、生动。更差的题款,虽然形状相似,但神采全无,行笔也牵强、板滞,缺少生动自然的气息。

(明·陈淳 秋江清兴图 南京博物院藏)

(三)

《水阁飞舟图轴》(苏州博物馆藏),纸本,设色。近写坡石杂树,一亭临水,水面两帆并驶,隔水山坡丛木,间有楼塔。左上端署款:“甲辰春日作于浩歌亭,道复。”画率意而近乎潦草,笔流畅似带有轻佻。款书过大,终觉位置比例欠妥。书体与陈氏晚期风貌相近,但有刻意追摹之态,疑为赝品。

(四)

《四季花卉卷》(邓拓藏,《艺苑掇英》第二十八期),纸本、墨笔,分牡丹、荷花、芙蓉、水仙四段。前三段大多作勾花点叶法,水仙则以双勾法为之。画法类白阳,亦较率意,但过于繁密、琐碎,缺少白阳那种超逸洒脱的风神。款识:“嘉靖癸卯春日作于五湖田之浩歌亭,白阳山人道复。”书体与陈氏略似,但造作之气甚重,小笔写大字,甚为勉强,更无白阳作书的自然超拔气象,当是伪本。

邦达先生在《古书画伪讹考辨》下卷中记述了陈淳赝本三件,兹录如下:

(一)诗画卷。

此卷冷金笺本,共作纸三幅,每幅均横长130厘米。现第一幅上以墨笔作桃花、水仙、秋葵、梅花四种,开首处即落款大字“道复”二字,钤白文“陈淳之印”、“道复”二印。第二、三两幅则大字书诗,书法与前款二字一同(包括字体和大小),都极雄畅。末自识云:“甲午(嘉靖十三年,1534)夏日,戏作墨花四种,兼书四绝句,白阳山人陈淳。”

钤白文“白阳山人”一印。按是年陈氏五十二岁,画法尚合他的面目,惟用笔软熟,与真迹对比,大有差别,但画上款印又均真。相反的,诗卷上的一印倒刻得不好,印泥也很差,因此总觉个中尚有问题。后来仔细研究,又发现前面纸比较干净莹白,而后面的纸笺起手处(即右边)反而灰黑。以理推断,则灰者原应在前,而洁白的应当在后。何以现在却相违背?于是把卷子全部打开,拿画幅起手的款字(两字)同诗笺末行“白阳山人陈淳”两行来比看,才发现画上的“道复”二字和二印原来是连在“陈淳”二字一行之后的(正好在原第三幅开首),当时原款全文是:“白阳山人、陈淳、道复”共三行,下钤二印,其后则还有空白余纸一大段。后人将第三幅(首有“道复”二字连印记的)拆下,因为字大,所以每行之间的空隙较宽,分开后不觉诗笺末行的“陈淳”二字就已靠近左边,还可以加上一伪印,这样,诗卷是书真而印伪。同时在分下的带“道复”二字连二印的空白余纸上,补临了墨花四种(据诗后自记,原来应有真迹一图,今图则是从真迹上摹下的)移裱在诗卷之前,所以此图是画伪而款印皆真,其纸因原在卷中末尾,当然纸色该洁白的多。现在此卷总的来讲是伪画真款印、真书伪印记的拼合物,其方法之妙,真是绝无仅有的。

估计分下真画,当然可以另裱成卷,这样,一卷得售两卷的价钱了。

此伪画很像清嘉庆、道光年间张  (字雪鸿)的风格,也可能就是此人临摹的。

此卷今藏故宫博物院。

(明·陈淳 秋葵图扇)

(二)、(三)金焦图卷,设色山水卷。

纸本,短卷,设色画长江中金山、焦山景色。自识作于:“嘉请丙午”,前幅周伯民书五言诗,不录。

此图并自题笔法均极草率而浮滑,即使随意应酬之作,艺术水平亦不能下降到这样。又考陈氏卒于嘉靖二十三年甲辰(1544),此款自称作于二十五年丙午,陈已死去了二年,岂非谬妄。当然干支有时可以误书,一字之差能距离好多年,所以主要仍须联系书画笔墨本身来鉴别。此卷本身既然过于草率浮滑,再加上干支写错,其非真迹就更可确定了。周某书不伪,但不能辅证陈画之是非。此卷藏于镇江市博物馆。

又见甲辰作绛色山水一卷,纸本,其画法与《金焦图》无异,似出一人之手。此图后附装癸未书陶诗长幅,虽草草不佳,但是真迹。按甲辰为嘉靖二十三年(1544),是其极晚作。

笔者在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还见到过一件晚清时的陈淳赝本《枇杷图轴》,乍看之时,仿佛吴昌硕所作,浓重的黄色扑眼而来。尽管吴昌硕的花果是从陈淳的艺术中蜕变而来的,但毕竟相距了三百年,其中差别可以想见了。

不但陈淳伪作屡屡可见,但其子陈栝亦有赝品传世。苏州博物馆藏陈栝《花卉卷》(纸本,墨笔),写水仙、玉兰、月季、杏花、菊花、秋葵、梅花等,款:“嘉靖乙未长至日沱江陈栝。”该图笔墨既板又薄,与陈栝画法相距甚大,款书亦板刻,与陈氏所书不类。书画鉴别之道,关键在于把握本质,占有资料,反复比较。中国书画的本质,表现在笔墨和气韵两方面。由此入手,种种疑团将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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