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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学者

 人老颠东 2019-09-09
图片来源:《美丽心灵》


你好,学术星人

微信公众号:学术星球

作者:中摇

本号原创首发

  编辑:吴伟


我把上一篇文有些私人性的文章拿出来,但我希望能够有人通过我的故事获得一些启发。我实际上最想说的是,我们有些人往往不是在老师那里获得学术研究上最大的帮助,反而是我们身边的同龄人,对我们的帮助是最大的。我们或许应该积极寻找这样的人。

以下是这段正在进行中的故事的一个片段。我同样觉得它是有用的。为了能够使它的作用更容易发挥出来,我决定在前面多说几句。我的这位同学一开始问我的问题,不是具体的学科问题,而是关于“唯心唯物有何区别”、“经济学与哲学的界限在哪里”之类的问题,所有这些问题至今仍掷地有声、催我奋进。

我们每一个社会科学研究者,如果不曾好好研究过哲学,基本上可以说永远不可能在学术上“登堂入室”(作为一个必要而不充分条件),甚至可以说永远只能制造一些胡言乱语。要使读者对上面的论断信服,我别无他法,只有劝他们亲身体验。如果一个人对你说他不喜欢某个东西,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对他解释那个东西,而是建议他亲自体验。我们不爱一个世界,往往只是因为从未实际接近过它。
 


有一次导师突然叫我去他办公室。导师对我的读书进度颇有不满,也对我执着于德沃金阅读深感忧虑。他认为我应当带着研究主题阅读文献,而不是围绕一个人物“漫无目的”的阅读。

按照我原先的计划,第一年我将集中阅读德沃金、拉兹、菲尼斯等人的核心著作。现在的进度的确是惊人的慢,使我逐渐焦虑起来。现在阅读英文原著的速度尽管在逐步提高,但速度仍然远远不及中文阅读的高效,这期间我一直想放弃,但一想到这个困难我现在不克服,以后就再也没什么机会,今后说自己实在做学问,只能成为笑话。

晚饭时给A同学发了消息,简单说了导师对我的催促。其实在导师办公室时我就想到要找他说话,因为我大概就在执行着他向我建议的计划(当然他一定会说他可没有做过什么建议)。我提到了英语著作的阅读问题,他说“欠下的债迟早是要还的。”他一如既往地劝我不仅要用功阅读,要能随时写点东西,及时对自己的阅读所得进行重述、归纳、评价和反思。这些都没有超出他先前的建议范围,但是下面一段话有了些新的内容:

多自我疏理下吧,比如写下自己半年多了哪些基本的学术观点变化了,现在的观点大致是什么,出现了哪些新的困惑。一定要写,不仅是读书笔记,更自我特色一点的思想体系也要不断写,虽然跟论文比比较空疏。最好博士论文能把这种粗略的困惑精细地回答掉。……比如唯物唯心、经济学和哲学,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些大问题要一直放在心里,你的回答没有发表价值,但对自己非常有价值。

晚上回去后,我接着问,“比如唯物唯心、经济学和哲学,你到底怎么想的”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

“很简单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是什么,谁对谁错,还是都不对,经济学能不能取代哲学,如果不能,它们各自的学科边界在哪,根据什么标准决定这些边界……”

“我想这些很多人都能说上两句,但是要认真对待,还真不清楚,我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那就努力说清楚。

“这就是你要我读一些经典教材的原因吧?

“是,你一直想太多,读太少,也不能说读太少,就是没怎么进入正经的路数过,读再多也没什么用。

“你说的路数是从把一些基本问题和概念搞清楚开始,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就是它们在干什么啊,在什么历史脉络中,想解决什么问题,用哪些资源、手段、方法来解决,跟别的学科比,独特点在哪里,可不可以被取代、补充……”

“问题太难了。

“你不要看不起这个,要尊重自己的知识结构,好好去整理,这样才会进步,你那么长时间迷恋苏力、波斯纳,那就好好去反省下,到底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可靠的根据来反对他们,还是就是觉得他们X格不够了,配不上你的自我期许了。”

“你说的我尽量去做,不过你每次说的都感觉很重要,要是我不问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做人要诚实,诚实是一种要不断自我规训的德性,想问题、写文章不糊弄,用朴素的话表达最平直的问题,一个个想,一步步推进。

“获益匪浅。

“我不太清楚你看书的速度,有些教材什么的,一礼拜一本很正常,快速读,把知识体系串联起来,等到觉得可以找个点重点突破下了就啃原著。如果你成天搞那么几本德沃金确实也不是事,同时一礼拜一本教材、二手文献是应该的,你量太少了,经读和泛读怎么把握,这个要自己慢慢摸索,还有就是写作与读书。
 


这些话定让我受益终身。最近,我反复咀嚼这些话,意识到,这个向我传授学艺的人已经不是稚嫩的学生,而是个真正的学者。

我意识到,他的那句“比如唯物唯心、经济学和哲学,你到底怎么想”所以乍一看觉得很奇怪,因为你能想象对一个法学专业的人提出这样严肃认真的问题吗?我自己领悟到,这是对我们这些声称要做学问的人提出了一个重大要求,努力“做哲学”(doing philosophy)。不管这是不是他的原意,也不管我是否已经在这条道路上走的过远。

我们这些从事社会理论研究的人,无论具体处于什么专业或领域,所要处理的问题似乎远离哲学。但事实上,基本的哲学思考贯穿我们的专业或领域,真正的社会科学学者是带着其研究领域具体问题相关的底层哲学问题展开工作的。然而,这个看似显而易见的道理却被大多数人忽视,他们或许以为自己只需要对市面上的“哲学理论”有所了解就行了,或者是因觉得自己的领域过于远离哲学而干脆不予关注。

我们最大问题,是把哲学仅仅看成一门学科,而不是对种种重大问题的探寻。我们这样说,说明我们并不懂什么是哲学:哲学如果仅仅视为现代学术分工下的一员,所谓处理极为抽象的形而上学问题的学科,任何现代学术分工中的一员皆可拿自己学科与之并列,从而轻而易举将其打发;但是,既然哲学是对种种重大问题的探寻,那么任何社会理论研究者又怎能在深耕专业领域的同时,又如何对种种底层的认识论、本体论、心-身问题、伦理问题等等视而不见?一个真正的思想者,他不是大学选课时被迫进入哲学课堂上而从解除和靠近哲学的,事实上,一个真正的思想者,若你把他(她)放在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东京街头,或者是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滩,或者是在安静祥和、光影摇曳的秋日庭院之中,他都不能停止那些种种重大问题的思考和探寻,而那就是在“做哲学”了。对这些种种重大问题的探寻构成了我们作为学者深入探索我们专业领域的底色,决定了我们的研究是无根之水,还是根正苗旺。

我不想就这个问题谈论过多,因为除非是有心人,已经在如何做好学问这个问题困惑已有,否则即使我说得再多,他(她)也无法领会,更何况我这文章并无读者。

再深奥的道理我都听过,但仍然过不好这一生。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其中一个原因在于我们可能暂时还没到需要那些道理的时候,或者是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思想者,尽管我们中的许多人拥有博士、学者、教授甚至哲学家的种种头衔。智慧说到底只是极少数人的真爱,“做哲学”也只是极少数人的工作。

我所说的“做哲学”,不是说一定要把自己变成在哲学领域著书立说的那种哲学家,而是要把哲学研究作为自己的一项基本工作来做,阅读、思考乃至进行哲学写作,努力像哲学家那样去思考,甚至努力将自己变成一个哲学家。只有那些最终变成哲学家的社会理论研究者(至少是就规范研究而不是实证研究而言),才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内取得非凡成就。法学、社会学、历史学、伦理学、政治学等等这些研究领域的伟大人物,他们不是先掌握一种哲学,然后将之应用到自己的研究领域,毋宁说,他们本来就是哲学家,只不过法学、社会学、历史学、伦理学、政治学恰好是他们的研究兴趣所在。哲学决不万能,甚至作用有限,但没有哲学的社会理论研究者只能永远在学术殿堂大门之外徘徊,连门儿都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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