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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书店之一——外文书店

 昵称66317975 2019-09-15

一座古城,如果比作一袭长袍,那么错落在街巷中的各色书店俨然就是这袭长袍上的新旧大小补丁,它们烘托出古城精神上的沧桑与历史。南京这袭长袍上的补丁据孔夫子旧书网的数字有两百五十余处,自我来南京求学而定居至今十五载,能入而搜淘并有所收获的书店不过十余,但是由它们的浮沉也足可窥南京书店全豹之一斑了。如果将南京大学的鼓楼校区比作一方池塘,那么其三街五巷之遥距离内的书店就如同围塘而栖息的青蛙,它们各自鼓鸣,但却融和为一曲动听的韵律;它们虽然店址或屡迁,但不出一二墙角之外,如果超出这一二墙角之外,它们要么改行,要么便不在了。而这三街五巷或一二墙角便是我经常光顾书店的方圆,因此也最为熟悉它们这些年来的不易与难能。这些年来,辗转日久,流观这些书店竟然形成了较为固定的路线,这也可算我人生中最为欣乐之一轨迹吧。

1、外文书店

我每周二下午14:30有例会,于是该日午间出门,乘地铁1号线至南京南站而转2号线至大行宫站,出至广场对过便是外文书店。外文书店,隶属于南京新华书店有限责任公司,落于中山东路218号(长安国际大厦一楼),其对过分别为大行宫(江宁织造博物馆)、南京图书馆与新世纪广场,四者分据中山东路与太平南北路交汇之四角,地铁2号线之大行宫站于博物馆与广场各有一出口,故趋之甚便。

或是国营之故,外文书店对于图书的价格不敏感,即使会员也最多九五折而已,其做派如贾府里的探春,虽说庶出但毕竟透着大家的气象。如今南京的书市竞争恁般激烈,然而外文书店就如同其上下二楼的扶梯,我上二楼时是右上左下而待我下楼时复为左下右上,这种在价格上出奇的固执与风格上出奇的率性,在在见其不愿流合于俗。外文书店的外文书绝大多数为英文,英文书又多为那种纸阔不盈诸掌的“沃兹沃斯本(Wordsworth Editions)”,每当费力地抽取而翻之,都会惴惴于其应手便断裂为两部;难得有楮香墨润的英文精本,却又以Jane Austen的各种版本为多,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虽一直勤去搜捡,但能有所求购则仅为近二三年事,且也仅得数本当意者而已。想我习英文也晚而艰难,但我学英文之时间却长而且用力也深,所以终于能读诵而无难。书斋中英文书两架,但无莎翁原著,故此总觉插架不稳;2015年5月5日终于在该店购得《William Shakespeare Complete Works》(2007 Modern Library Edition),巨册也,归而置诸架,其为书斋增色俨如Wallace Stevens诗中的“田纳西之罐”。当然,由于国别之故,这种“陶罐”舶来中国的身价较之去欧美要高涨许多,从中越发感触精致外文书与我等穷书生结缘之难得。例如2014年7月21日我于该店获购Phaidon Press于2013年所版E.H.Gombrich的《The Story of Art》,书后标价为24.95英镑或39.95美元或35欧元,相对于人民币312元的标售价格,我辈倍加感慨于李慈铭日记中所感慨的“寒士读书之难”:以2014年1英镑兑人民币、美元与欧元的平均年终价格分别为9.6841、1.5608与1.2841而估计,Gombrich的这本名著出口到美国与欧盟分别约有1美元与3欧元的溢价,设若这两地对进口图书不征税,则进口商的利润分别约为2.6%与9.2%;然而该书从英国港口登船,历经风涛而终于增重我的书架的旅途中实际增值了54.78元,其中国家以税收拿去了31.41元而各个环节的书商获得利润23.37元,这其间外文书店或有感于李莼客百余年前之叹而给予我15.6元的折扣。犹记幸得此本而又恰逢于当晚赴一友人之约,该友人能制诗,且正学书画,经常周转动静于写生家之间,栩栩然以雅士自期也。我至而落座,喜不自禁以将贡氏书取出而置于其前,望其能与我同乐也,然彼乃仅扫一眼而后即同我谈禅,于是我郑重藏书罢,委蛇食竟而退。此亦“与人乐乐”不如“独乐乐”的趣事一则。

其实,外文书店最让我牵绕的还不是那些真正的外文书,而是那两个港台书架。诚然,鉴于其都是竖排与繁体,而且各书的发售绝不会比英文书更多,所以说是“外文书”也未尝不妥。前几年,这两架所插的也多是台湾中华书局、联经与三民等出版社的国学经典与明清小说,尤其以四大名著为多;虽然我也心仰其签帙之精美与版式之雅致,但因斋中各著版本已夥,故深戒于得陇望蜀之讥。但是去岁上该店突然进了一种明河社版的金庸先生作品——精装《笑傲江湖》。久矣我欲购置金庸全集一套,然而遍搜大陆各版,其格局都不耐观,据说三联本是唯一经老先生授权者,但是其纸质颇粗糙,版片又略显窄狭,而其插图几不高明于民国石印本公案小说,故此购之之情屡起屡灭。因此,蓦然见此一种,如黑夜中忽睹丰城剑气,惊喜之下急购之。归而摸索久之,不胜情生于书而跋《笑傲江湖》曰:

1984年余小学二年级,学校坐落处名东场,院墙皆颓残,而东南角有梧桐一本,即为墙角之一。校舍四间,而两位教师休息室占一间,又一间则危而闲置,故一三年级与二四年级分别一间。当时四年级有学长姓魏名学海者,其家殷实,故其能购置小说;于课间每置我于其左腿上以右手绘图而自编撰故事,惜乎今都忘其所讲为何矣。某日,余借其残破小说一册,因无扉页故亦不知何目,唯以彼年之眼光打量之,则大书也,故甚钦彼等能读之;余勉强读数叶,久后乃知即《笑傲江湖》中桃谷六仙为令狐冲疗伤一折;然觉之甚无趣于当时,故旋还之。

1992年余初中三年级矣,学校落于寺头村之高阜上,镇之有年者皆呼之为“大庙”,则此为镇中心初中之前身也;校舍三排而中分以大道,道西三行自前而后分三级教室,而道东三行自后而前依次为学生宿舍、教师宿舍与教师办公室。当年余之同桌姓崔名宁宁,宫家庄村人,家境又复富饶而又嗜武侠小说;该年暑假中余得借其《笑傲江湖》以观,为十六开本者,册分为四,余分得其一二也;读竟矣而觅它两册,宁宁亦不能踪其迹矣!于是余心经久缭绕于令狐冲遇绿竹翁以听琴,其后之情节,直至2006年余于上海路148号乙楼303室之南京大学博士生公寓中观吕颂贤版电视剧,乃终知《笑傲江湖》之结局,且于情深处写道:“不羡令狐冲终得如花美眷,而慕其跌宕不羁之浪子情怀。”则彼时尚残留些许少年之气势也。自猝读之而讫终竟之,悠悠廿有二年矣,再悠悠九载余方得此佳椠,金庸先生之武侠小说,影响吾辈之深且广,先生若闻之当亦不能解其故。

接下来五个月间,外文书店终于陆续进齐该套金庸作品集;2015年11月4日我的书架上也终于插齐了这套明河社,共计12种35册,惜乎书店进书时平装本多比精装本慢半拍,这使得我所购者唯2种精装,故此虽夙愿得酬,却每每意不能平,然也无可奈何。其间,曾问及书店何不一次进齐,免我挂怀焦思;他们也心平气和地解我:“港台书进口,查得严,急不得。”再忧虑以问:“会不会就进这几种,剩下的不进了。”他们便颇为同情地说:“有可能。但是只要你有买的,可能会继续进。”于是彼新种来,我就紧买之,担惊久之,幸能终获全之。虽多平装,然已经珍视如拱璧,非唯其难得,还因其能烙印我平日的足迹,尤其因为能勾起我对往昔的记忆,就如我2015年8月9日在精装本《碧血剑》扉页所跋:

前数日余读《明史》之“外国”列传,于南海诸国,多见华人之踪迹与身影,乃忆及当年读《碧血剑》中事,故拟购之一部,以作怀旧之证也。今日上午,女儿芭蕾舞初级试竣,余向妻言以请假半日以逛书店,其亦慨而允也。余乘微雨以至外文书店,于港台书架,未见当意者,正欲退而之他,忽见一店员推一车书来,未插架而去,余趋而翻视,则此书在焉,唯两部也,故余急择其一而赴柜台,然出纳尚不得其价,其电话询之,则217元每套,因余为会员,折扣罢,实为202.35元也。

当年余初读此书,似为初二,某日下午放学至家,躲于橱后床前,读至袁承志向青青假装肚疼处,窃笑而哑然以声,因姥姥正于门口针线,深怕其闻而怪也。再及此书,则2000年就读于济南时,同学绰号以“二万”者有《金庸全集》,今忘为何出版社之粗制本,余读其中之此种,于其中“昔日的万里长城,今日的一缕忠魂”句赞叹不置也。而当时姥姥已逝去一年矣。故余日后每及此书,便及那个黄昏里姥姥之针线身影:书又在案,人何在焉!

外文书店的店员以女性居多,她们的态度可说是硬挺中浸透着凛然,不知道店中那么多Jane Austen是否此种境况之映照。他们的节奏总也显得缓慢,就说推车新书而插架吧,那种散慢如同击柝的更夫温吞地移步在巷子中。后来,偶尔从两位店员的谈话中漏听到他们是部队转业者,方才恍然于他们的那份宠辱不惊,而且倏地多了些对他们的亲切,因为我们单位每年也会接收转业的军官,稍微经意便发现还真有那么些相似之处。我曾经数次向他们抱怨为何总进那么多粗糙的“巾箱本”英文名著而不是更赏心悦目的本子,他们也很坦率地告我:“它们便宜啊!”说罢,他们笑地很恳切,而我则报以笑得无奈。失望之余,挥手而别,因见为时尚早,乃沿中山东路西行百多米,乘坐3路公交车以去。该路公交的终点站对面就是先锋书店五台山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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