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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梦中情人长什么样?

 浮生偷闲 2019-09-17

北大百年校史上“一门五马”的传奇,讲的是一门五兄弟先后任教北大的故事。值得一提的是,“五马”之一,北大国文系主任马裕藻的长女马珏(jué,合在一起的两块玉)其实也就读于北大,读的是政治系,并且因为才高貌美,被称为“北大校花”。今天要讲的,就是马珏的故事。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北平曾流行过一句话:马裕藻最大的贡献就是为北大生了个漂亮的女儿。有意思的是,在盛产“女神”的民国时代,马珏后来并没有成为风云人物,而是平淡终老,度过波澜不惊的一生。但是又也许,这样的生活其实是令人向往的。

“万绿丛中一点红”

马珏出身于典型的书香门第,父亲马裕藻字幼渔,浙江省鄞县人,其弟皆为著名学者,世称鄞县“一门五马”。

1905年,马裕藻与妻子陈德馨双双入选浙江省赴日留学生。1910年,他们在东京生下了长女马珏。一年后辛亥革命爆发,马珏随父母回国。马裕藻于1913年应邀任北京大学教授,1917年受聘担任北大国文系主任,长达16年之久。同时他还与蔡元培、李石曾等人创办相当于北大附小的孔德学校,不少北大教授在此兼课。

1918年2月,马珏作为第一批学生进入孔德学校读书。任课的老师中,沈尹默讲诗史,钱玄同讲文字学,周作人讲历代散文。孔德学校特别注重美学教育,马珏因此对文艺、音乐、图画教学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22年,孔德学校成立五周年时举行纪念活动,马珏参加了大型童话剧《青鸟》的演出。已经是一名初中生的她演的是“牛奶”,台词只有一句:“我觉得我要变味了!”

从1918年到1927年,马珏在孔德学校上了近十年学,于1930年进入北大政治系。马裕藻对自己的两个宝贝闺女寄予了极大期望。

据马珏回忆,当时父亲曾说:“中国妇女地位最低,你们出来要为争取女权做些事情。马珏读政治系,出来可以当公使。现在都是公使带夫人,马珏当公使,可以当个带丈夫的公使;马琰学法律,将来就是离婚,也可以保护自己的权益。”

当时北大的女生不过十几人,男女虽然同学,却不轻易交谈。天生丽质、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马珏一出现,自然吸引了无数男同学的注意,有趣的逸事非常多。

有一次课间休息,马珏从女生休息室回来,愕然发现书桌上写着“万绿丛中一点红”,她很生气,也不知谁写的,就用纸擦掉了。结果第二次再上课时,又见上面写着“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晚年马珏对当年在北大读书期间的经历,记忆犹新:“六十年前我正好十八岁,当时女生很少,所以我显得很突出。”

据过来人回忆,当年燕京与清华都盛行选举“校花”或“皇后”。北大没有沾染这一风气,但马珏却被一致公认为“皇后”,甚至相比之下不免觉得燕京、清华的校花“粉黛无颜色”。

这样的佳人自然引来追求者无数,据说她每天会收到十几封情书,甚至有装订成本的。那时每逢上课,一些男生就尽量贴近马珏就坐,以期有交谈的机会。一些没有前去凑热闹的男生也不是心内不喜,只是自惭形秽。多年后他们提到马珏,依然向往不已。

学者张中行在晚年的随笔《负暄琐话》中就提到,当时爱慕马珏的人太多了,马裕藻也因此受到“牵连”,被一些调皮学生在背后称为“老丈人”。

马珏不仅长得漂亮,在校园里也比较活跃。比如曾学习昆曲,受红豆馆主、清华大学昆曲老师溥侗先生的邀请去合演过《游园》。据女作家杨沫在《花蕊》一文中记述:“还记得和我一起学唱昆曲的有当时北京大学著名的校花马珏。能和一个漂亮姑娘在一起学习喜爱的昆曲,我更加高兴了。”

马珏上了《北洋画报》的封面
马珏名冠京华,她的玉照两次刊登在天津《北洋画报》。还未考入北大时,由成舍我创办的《世界画报》就经常报道她的行踪。1931年第三期《玲珑画报》上登出的一幅照片,题曰:北京大学校花马珏,宗惟赓摄。“摄影作者宗惟赓,是沪上文化界的名人。他二十年代毕业于林风眠治校的北平国立艺专,随后就任北平的《晨报》摄影记者,名噪一时。此后移居上海,从事电影演艺,曾与郑君里一起出演《共赴国难》中的角色。浪漫公子邵洵美创办《时代电影》杂志时,就请宗惟赓任主编。”宗惟赓拍摄的这张照片,可谓名记者镜头下的名媛。

马珏作为北大高材生再登《北洋画报》
尤为鲁迅喜爱

对于这位风头一时无两的北大校花,相关的史料并不甚多,如今提到她,人们很容易将其与鲁迅联系起来。大师与校花的渊源与微妙关系,似乎颇值得津津乐道。


鲁迅和马裕藻是章太炎东京讲学时的同窗,两人都是浙江人,后来同执教北大,结下深厚的友谊。当年鲁迅与马裕藻关系颇为密切,时常出入马家。马珏在15岁前后为校刊写了一篇《初次见鲁迅先生》。

马裕藻任北大中文系主任多年

“……但是鲁迅这人,我是没有看见过的,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在我看来,大概同小孩差不多,一定是很爱同小孩在一起的。不过我又听说他是老头儿,很大年纪的。爱漂亮吗?大概许爱漂亮,穿西服罢。一定拿着Stick,走起来,棒头一戳一戳的。分头罢?却不一定;但是要穿西服,当然是分头了……看了他的作品里面,有许多都是跟小孩说话一样,很痛快,一点也不客气;不像别人,说句话,还要想半天,看说的好不好,对得起人对不起人。”笔调天真活泼而又细腻生动。

鲁迅看到这篇文章后十分高兴,夸马珏写得好,说写的都是实话,后来还把它收进了他亲自编选的《鲁迅著作及其他》一书中。过了几天,父亲又带马珏去八道湾鲁迅的家中去玩。

从那时起,鲁迅到马家做客常问起马珏,碰到了就会聊几句。他们还开始通信,根据《鲁迅日记》的记载,自1926年元月3日至1932年12月15日,两人通信持续六七年之久。

青年鲁迅

1926年元月三日鲁迅在日记中写道:“夜,得马珏小姐信。”这封信是马珏对元月一日鲁迅寄赠《痴华鬘》一书的道谢信,信中也表达了对先生敬慕和渴望指教的愿望。

《鲁迅日记》中有53次提到马珏。鲁迅还为马珏起了个号,后来觉得字过于生僻,就通过马裕藻转告,说可写成大家都认识的“仲服”,“仲”是因为马珏排行第二。

每回有新书,鲁迅都会留一本给马珏,直到1933年马珏结婚。在给台静农的信中,他说:“今日寄上《萧伯纳在上海》六本……还有一本,那时是拟送马珏的,此刻才想到她已结婚,别人常去送书,似乎不太好,由兄自由处置送给别人罢。”

关于马珏与鲁迅的关系,时人多有猜测,不过,在许广平面前,鲁迅并未刻意不提马珏。
鲁迅在1927年5月17日写给许广平的信中说:
“今天下午我去未名社一趟。又去看幼渔,他未回,马珏因病进了医院许多日子。”
紧接着,十多天后,鲁迅又在信中告诉许广平说:
“晚上是在幼渔(马裕藻)家里吃饭,马珏还在生病,未见。病也不轻,但据说没有危险。”

从这些充满关切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鲁迅对这个被她称作“仲服”的女孩,很有些“怜香惜玉”。当然,这种怜香惜玉很可能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而无关男女之情。
有意思的是,鲁迅辞世24年后,许广平编写了《鲁迅回忆录》。在许广平编写的回忆录中,她用了大量篇幅讲述鲁迅与马珏的相关。
对于二人的关系,许并无给出定论,但既然能够占据如此大篇幅,那马珏对于鲁迅,必然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存在。
夫妻恩爱,平淡终老

马珏的夫君杨观保毕业于北洋大学,供职于天津海关,其祖上曾任清庭左侍郎史,也算是官宦家庭。据说两人相识已久,杨对马珏颇为忠诚,每星期返回北平一次,经过长期交往,终获佳人芳心。但又有人说是当时有谣言发生,马珏不堪同学讥笑,于是没有毕业即与杨结婚。

马珏与杨观保的结婚照

以世俗的眼光看来,杨观保似乎并不特别优秀,校花似乎有下嫁之嫌。近乎完美的马珏何以选择中规中矩的杨观保,应该与其自身的性格有关。

一位马珏学生的后代曾经拜访过晚年移居于山东枣庄的这对夫妇,他回忆:“记得杨爷爷的个子很高,父亲告诉我杨爷爷毕业于老北洋大学,会很多语言,年轻时一表人才,曾经与梅兰芳同台演出过。我记得杨爷爷当时已经快八十了吧,依旧还不停止看书,好像很多书还是英文的。看书时,还用尺子隔着,在书上划线。”

马珏与杨观保后定居山东枣庄

单纯的马珏选择了一个单纯的爱人,从此过着平静如水的生活,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未尝不是一种福分。

马珏本人则长期在上海儿童图书馆工作,于1994年去世,享年84岁。与轰轰烈烈无关的她,却成为人们心中永远的北大校花。
出身名门,北大校花,风头一时无两,但马珏选择了平淡生活。她与杨观保携手经过了世事沧桑,经历了政治运动的风浪,一生相伴,最终安眠于北京香山脚下的万安公墓。
平淡的生活,浓烈的爱,这未尝不是一种福分。与马珏出入沙滩红楼的邓广铭、吴相湘,都成为著作等身的学者,而马珏只在《鲁迅日记》中留下一个令人遐想的身影。想到这一点,一代北大才女,仅仅因为鲁迅被人记取,未免叹息。
人生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多个路径向未来延伸,但脚下的道路只有一条。晚年马珏回忆起自己的如梦如烟的往事,会不会觉得遗憾呢?
惜时惜缘,随遇而安。不管是名噪一时的校花,还是永恒的文坛巨匠,都有七情六欲,和我们一样,过的都是烟火人生。

附:马珏《初次见鲁迅先生原文》

初次见鲁迅先生

我从前不爱看小说,有时跟同学在一块,他们老看,我呆着,也太没意思,所以也就拿一本看看;看看,倒也看惯了,就时常的看。
在所看的这些小说里,最爱看的,就是鲁迅先生所作的了。我看了他的作品里面,有许多都是跟小孩说话一样,很痛快,一点也不客气;不是像别人,说一句话,还要想半天,看说的好不好,对得起人或者对不起人。鲁迅先生就不是,你不好,他就用笔墨来痛骂你一场,所以看了很舒服,虽然他的作品里面有许多的意思,我看不懂;但是在字的浮面看了,已是很知足的了。
但是鲁迅这人,我是没有看见过的,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在我想来,大概同小孩差不多,一定是很爱同小孩在一起的。不过我又听说他是老头儿,很大年纪的。爱漂亮吗?大概许爱漂亮,穿西服罢。一定拿着Stick(手杖),走起来,棒头一戳一戳的。分头罢?却不一定;但是要穿西服,当然是分头了。我想他一定是这么一个人,不会错的,虽然他也到我们家来过好几次,可是我都没有看见他。
有一天,我从学校里回来,听见父亲书房里有人说话似的,我问赵增道:“书房有什么客?”“周先生来了一会了。”我很疑惑的问道:“周先生,哪个周先生?”“我也说不清!”我从玻璃窗外一看,只见一个瘦瘦的人,脸也不漂亮,不是分头,也不是平头。我也不管是什么客人,见见也不妨,于是我就进去了。
见了,就行了一个礼,父亲在旁边说:“这就是你平常说的鲁迅先生。”这时鲁迅先生也点了点头,看他穿了一件灰青长衫,一双破皮鞋,又老又呆板,并不同小孩一样,我觉得很奇怪。鲁迅先生我倒想不到是这么一个不爱收拾的人!他手里老拿着烟卷,好像脑筋里时时刻刻在那儿想什么似的。
我呆了一会,就出来了;父亲叫我拿点儿点心来,我就拿碟子装了两盘拿了去,又在那儿呆着。我心里不住的想,总不以他是鲁迅,因为脑筋已经存了鲁迅是一个小孩似的老头儿,现在看了他竟是一个老头似的老头儿,所以不很相信。这时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只看着他吃东西,看来牙也是不受什么使唤的,嚼起来是很费力的。
后来看得不耐烦了,就想出去,因为一个人立着太没意思;但是刚要走,鲁迅先生忽然问我道:“你要看什么书吗?《桃色的云》你看过没有?这本书还不错!”我摇了摇头,很轻的说了一句:“没有。”他说:“现在外面不多了,恐怕没处买,我那儿还有一本,你要,可以拿来。”我也没响。这么一来,又罚了我半天站,因为不好就走开。但是我呆着没话说,总是没有意思,就悄悄走出来了。看见衣架上挂了一顶毡帽,灰色的,那带子上有一丝一丝的,因为挂得高,看了不知是什么,踮起脚来一看,原来是破的一丝一丝的。
自鸣钟打了五点了,鲁迅先生还没有走的信息。我就只等着送,因为父亲曾对我说过,我见过的客,送时总要跟在父亲后头送的,所以老等着,不敢走开。
当!当!……打了六下了,还是不走,不走倒没什么关系,叫我这么呆等着,可真有点麻烦。玩去,管他呢,不送也不要紧的!不行呀,等客走了,又该说我了,等着罢!
“车雇好了。”赵增进来说。我父亲应了一声,这时听见椅子响,皮鞋响,知道是要走了,于是我就到院子里来候着。一会儿,果然出来了,父亲对我说:“送送鲁迅先生呀!”鲁迅先生又问我父亲说:“她在孔德几年级?”我父亲答了,他拿着烟卷点了点头。我在后头跟着送,看见鲁迅先生的破皮鞋格格的响着,一会回过头来说,“那本书,有空叫人给你拿来呀!”我应了一声,好像不好意思似的。一会送到大门口了,双方点了一点头,就走了。我转回头来暗暗的想:“鲁迅先生就是这么一个样儿的人呵!”
一九二六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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