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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您能否帮我在你那边找一份工作？国内找工作太难了。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听您的建议回去复读，如果不是读大专，我爸爸或许就不会······”看着微信上的短信，我不禁想起了几年前的往事。 我的故乡是一个普通的小村落，400户人家傍山而居，一条小河绕村流过。跟中国千千万万的村子一样，这里大部分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谋出路，留在村里的中年人承包了几十亩的土地，农闲时也到县城打打工贴补家用。 我每年暑假都会回去。我喜欢这里的一切，绿油油的庄稼，成群结队的鸭子，还有城市超市里永远都买不到的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水果，喜欢村西那缓缓流淌的小河，虽然近些年河水不再清澈，偶尔发出一些恶臭，村里人说，镇政府招商引资，建了一个屠鸭厂。 但村里人，也不会对此义愤填膺。没有了年轻人的守护，家园是否青山绿水，谁去在乎呢？他们津津乐道的，反而是可以去鸭厂打工，每个月可以多几百块的收入。 又是一年的暑假。 炎炎夏日，喧闹的不仅仅是树上的知了，和池塘里的青蛙。最令人坐立不安的，还有牵动人心的高考成绩，因为，农村的娃，只有考大学一条出路。 “他叔，你侄女考了500多，本科线不够，但可以去读大专，你给参考个志愿吧。”邻居阿成带着女儿小霞来找我。 “本科线530，只差那么一点，有点可惜。”我说。 “是啊，丫头平日考试都好，到了大考却发挥不出来。” “你是怎么想的？你也不小了，得自己有个想法。”我对小霞说。 “我没想法，我都听我爹的。”小姑娘讲话声音很小，农村的孩子都这样，一点主见也没有，全凭大人安排。 “可以考虑复读，明年考个一本。”我直截了当地说。 “不能再读了，大专也是大学，也是条出路。考上了不去读，才可惜呢。那他叔，谢谢你，我们回去再考虑考虑。” 阿成终究还是没听我的建议，在咨询了他的一个亲戚之后，给小霞报考了大专。在他们看来，只要能转户口，不再吃庄稼饭，就是很大的成功了。是啊，以前村里一个姑姑考上了中专，被全村人羡慕传颂了几十年。 我暗暗为阿成一家捏了一把汗，但我仍然希望他们可以逃出大时代的宿命。 接下来的故事，却跟我担忧的一模一样。我依旧每年回去过暑假，也见证了阿成一家是怎样一步步走向毁灭。 三年的大专很快读完了，小霞也怀揣着梦想去寻找工作，却四处碰壁。七月，本是参加工作的季节，她却无奈在家待业。三年的大学学费已经吸干了这个贫寒之家的所有积蓄，村里人根本容纳不下这个已经转成城市户口的大学生在家无事可做。小霞决定参加升本考试，再次踏上了去省城备考的征程。 “他叔，你说现在这世道怎么回事啊？以前考上中专国家都包分配，现在怎么连大专生都要自己找工作了呢？咱农村人还有啥出路？”阿成纳闷地问道。 “自己找工作也没什么不好，国家包分配也是一种束缚。等小霞考上了本科就会好一些。”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明白他耗尽三年心血培养出一个待业的大学生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考本科上辅导班需要一笔很昂贵的费用，为了增加收入，阿成响应镇政府号召，承包了3亩地的大棚芹菜，3亩地哟，一眼望不到边的广阔。村人都替他捏把汗，这么大的手笔，万一赔了。阿成好像也在给自己壮胆：“没事的，有镇政府的安书记给担保呢，这是他今年工作的一个大抓手。” 蔬菜长相喜人，看着即将丰收的大棚菜，阿成开心地对我说，“今年运气不错，菜价也高，丫头上辅导班的学费不用愁了。咳咳·······” “阿成哥，你也要注意身体啊。”我关照地问道。 “我没事，老毛病了。咳·····” 灾难，不期而至。夜晚，咆哮的风雨蹂躏了这片土地。阿成的大棚菜园成了一汪沼泽。他呆呆地坐在地头，一言不发，宛若县城一中里那蹲沉思者的塑像。 阿成跑去找镇政府。没人接待他，当初那个给他承诺的镇委书记，已经调到县里了。这年头，工作有抓手的干部都没机会长时间在基层服务老百姓，更高的岗位上需要他们去抓更大的抓手。 乡下人的坚强，城里人不会懂。第二天，阿成就去县城打工盖楼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遇到同样在县里工作的那位安书记。或许，像大棚菜这样的灾，他已经习惯了。又或许，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吧。女儿辅导班的学费，还没有着落。 很快我就返回新加坡工作了，有一次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母亲说：“你阿成哥走了。”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屏住了呼吸。“他在城里干建筑，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很惨，钢管插入了头。听说，人家老板也只是赔了五万。”我出奇地愤怒了，感觉毛发都竖了起来。 而小霞，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升上本科，在父亲去世后，她就再也交不起上学的学费了。她也到了自己谋生路的年龄了，或许，选择离开，也是一条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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