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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楊修《答臨淄侯箋》

 zqbxi 2019-09-20
       修死罪死罪。不侍数日,若弥年载。岂由爱顾之隆,使系仰之情深邪!损辱嘉命,蔚矣其文,诵读反覆,虽讽《雅》、《颂》,不复过此。若仲宣之擅汉表,陈氏之跨冀域,徐、刘之显青、豫,应生之发魏国,斯皆然矣。至于修者,听采风声,仰德不暇,自周章于省览,何遑高视哉!
    伏惟君侯,少长贵盛,体发、旦之资,有圣善之教。远近观者,徒谓能宣昭懿德,光赞大业而已,不复谓能兼览传记,留思文章。今乃含王超陈,度越数子矣。观者骇视而拭目,听者倾首而竦耳。非夫体通性达,受之自然,其孰能至于此乎?又尝亲见执事,握牍持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于手,曾不斯须少留思虑。仲尼日月,无得逾焉。修之仰望,殆如此矣。是以对鹖而辞,作《暑赋》弥日而不献,见西施之容,归增其貌者也。
    伏想执事,不知其然,猥受顾锡,教使刊定。春秋之成,莫能损益;吕氏淮南,字直千金。然而弟子箝口,市人拱手者,圣贤卓荦,固所以殊绝凡庸也。今之赋颂,古诗之流,不更孔公,无别耳。修家子云,老不晓事,强著一书,悔其少作。若此仲山、周旦之俦,为皆有愆邪!君侯忘圣贤之显迹,述鄙宗之过言,窃以为未之思也。
    若乃不忘经国之大美,流千载之英声,铭功景钟,书名竹帛,斯自雅量,素所畜也,岂与文章相妨害哉?辄受所惠,窃备蒙瞍诵咏而已,敢望惠施,以忝庄氏。季绪璅璅,何足以云?反答造次,不能宣备。修死罪死罪。【答临淄侯笺】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里语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见之患也。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瑒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自以骋骥騄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
    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玚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闇于自见,谓己为贤。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融等已逝,唯干著论,成一家言。【典论·论文】

 作者簡註:

  楊修,公元一七三年至公元二一七年,字德祖,弘農華陰人,楊彪之子。生於漢靈帝熹平二年,卒于兄弟建安二十二年,年四十五歲。好學,有俊才。為曹操主薄,總和內外事皆稱意。自曹丕以下,碑背有“黃絹幼婦外孫韲臼”八字。操問他作何解?修道:“黃絹,色絲也;幼婦,少女也;外孫,女子也,韲臼,受辛也;即所謂‘絕妙好辭’也。”又操平漢中欲還,出教曰:“雞肋”他人均不解。修道:“雞肋食之無所得,棄之則可惜,公歸計決矣。”操果囬師。操因此頗疑忌,又因修為袁術之甥,恐有變,卒藉故誣殺之。修的著作,有賦、頌、碑、贊、詩、哀辭、表、記、書,凡十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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