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界和象棋界之间的“暗中较劲”，由来已久。被视作国粹的两种棋，都想占领鄙视链的高端位置。因此这些年，围棋象棋两派在舆论上的口舌之争，从未间断。围棋老师要通过贬斥象棋，来增加招生；围棋棋迷要通过贬斥象棋，来显示自己“高端”；围棋爱好者自身相对较高的财富水平、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也能成为“鄙视”象棋的理由。这种“围象不和”的状态，持续了很多年。曾经在“围象之争”中，扮演过特殊角色的、著名围棋棋圣聂卫平，最近十分罕见地在头条上发了一条“支持”象棋的言论。
大意是说，无论象棋还是围棋，棋道从本质上是相通的，要有技巧，也要有平常心——“无欲无求”、“不怒不喜”，方能得胜。要知道，老聂可是棋坛著名的性情中人，而许银川“少年姜太公”式的沉稳性格，和他“聂大嘴”式的洒脱形成了鲜明对照。老聂的棋外人生，同样充满了跌宕和曲折，如今能够以一种“平常之心”评价“隔行如隔山”的象棋，一定程度上也是对自己过往弈战经验和人生阅历的总结。原来，棋道的最高境界，就是“和”——与围棋的锱铢必较、半目求胜不同，中国象棋所追求的“以和为贵”，或许更贴近棋道和人生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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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老聂年轻的时候，经常“跨行”来和象棋界进行互动。他和象棋界顶尖人物许银川的情分，应该说有些“不打不相识”的味道。过去有段时间，他时常在各种场合，有意无意地对象棋行业有所贬低。对自己的象棋水平，老聂曾经也很自信，自认为有县级水平：“天下无人能让我马”。不过他很快就被“打脸”了，而给他“上了一课”的人，就是许银川。约莫20年前，一场“互让九子”的比赛，拉开帷幕。对垒双方是围棋泰斗聂卫平VS象棋天王许银川。
比赛方式是，围棋由聂卫平让许银川九子、象棋由许银川让聂卫平九子（双士双相五个兵）。考虑到许银川“十分初级”的围棋水平，聂卫平围棋让九子给许银川，胜负可以说是毫无悬念。（围棋高手指导初学者也经常让九子）但“自认象棋水平大概县级”、“天下无人能让马”的聂卫平，受让九子对阵许银川这场，就真的是扣人心弦、胜负难料了！要知道，象棋的子力较少，双方各自只有16个子，如果“让九子”，就相当于整个棋盘的子被拿掉了一半！聂卫平自认象棋水平也不弱，能受让这么“夸张”的条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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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前，老聂对胜利还是充满了信心。“谅他许银川水平再高，我已经多了九个子，我就跟他拼命兑子、拼命简化，他还能飞得出我手掌心不成？”
这听起来完全可行，只可惜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在两人的“让九子”象棋比赛中，聂卫平按照原计划行事，一开始就拿出了“大兑子”的姿态，“只要兑光了，我看你拿什么赢我！”但实力差距，并不是靠简单机械的兑子就能弥补的。也许是受到对手的威慑和压迫，在“兑子、防守、反攻”几个交叉点的选择上，聂卫平出现了思维上的犹豫和混乱，走了几步似是而非的棋，在一个并不复杂的交换中突然丢了大子，局势瞬间急转直下。最后，在许银川的车马炮联攻之下，顾此失彼的聂卫平又失一子，只能黯然投子认负，全盘总共仅用了38个回合。这实在是个有点“颠覆三观”的结果。这是自认“象棋有县级”的老聂，在围棋赛场之外，收获的一场另类的失败。
原来，象棋虽然只有32个子，数量级或许不能和围棋的“星罗棋布”相比，但这32个子所演绎出的千变万化，仍远远不是人类所能穷尽。也许正是在这场特殊的比赛之后，老聂才对象棋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无论围棋还是象棋，无论它们是否被人工智能所攻破，它们都仍然是人类智力竞技中两座巍峨的高山。
03
老聂毕竟是亲自领教、亲身体验过象棋的“深不可测”了，因此他对象棋的评价，才开始变得谨慎平和起来。但偏偏是很多对围棋、象棋两种棋都浅尝辄止的“半瓶水”普通爱好者，时常在各大论坛上，对棋类运动做出轻率而火药味甚浓，容易激化围象矛盾的点评。“象棋比围棋简单太多了，我下象棋只花了1个星期就学会了，我如果认真学上几年，估计就跟专业有的一拼了。”“象棋变化太少！软件已经把象棋拆透了，我用一个小霸王学习机就能挑战大师。”
“象棋太简单，学象棋是锻炼不了什么智力的，围棋才是真正博大精深，围棋才能真正提高智力。”“有些人说围棋象棋各有所长、各有风味，这话说的没有道理——围棋就像满汉全席，象棋，充其量只是一碗热干面，当然，你要说你更喜欢吃热干面，你口味独特，就当我没说。”这些点评，真是令人哑然失笑。象棋变化少、围棋变化多——从绝对值来说是成立的，但是这种“少”和“多”，对于人类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我经常打的一个比方，如果围棋变化的数量像海洋一样多，象棋变化数量像湖泊一样多，而人的胃最多也就只能装一肚子的水而已。人类极限就是“一肚子水”，那么从湖泊里喝水，跟从海洋里喝水又有什么区别呢？无论是围棋还是象棋，最高水平的人类棋手，能够计算的变化量极限都是差不多的，都是远远触摸不到这两种棋的上限的。从“益智”的效果看，围棋和象棋，很显然也只是各有千秋，并无高低优劣之分。
至于围棋是“满汉全席”、象棋是“热干面”这种说法，如果这种比喻是成立的，那么人类棋手最多也只能吃到“满汉全席”的一点点汁水而已，多少围棋爱好者观看柯洁等九段对局如同抓瞎？多少职业九段在收官阶段判断“必胜”的局面下，瞬间打出“勺子”而致败？绝大多数学棋多年的围棋业余爱好者根本没有能力看懂职业棋手对局，却妄谈“满汉全席”有多美味，是不是有点叶公好龙？还有人说，围棋就是因为它有门槛、少人懂，结果充满不确定性，这才是它的魅力所在啊！围棋都是高端人士、知识人士玩的，哪像你们象棋都是贩夫走卒的游戏。要我说，这些话反过来套用在象棋上，也完全成立啊：象棋就因为它门槛低、多人懂、容错性低，结果充满确定性，才是象棋的魅力所在啊？象棋不需要区分社会地位、财富地位，对任何人群都很友好，老少咸宜雅俗共赏，不像围棋这么“小众”，国民度和普及度更高。这不也正是象棋的特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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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朋友想给孩子报班学棋，问我，象棋和围棋，哪一项更难，哪一项学起来更容易精通、更容易出成绩？
我说，这个问题并没有标准答案。从复杂度来说，围棋确实是更“难”，但是精通的人相对较少，竞争的“分母”没有那么大，也许会有较多机会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而象棋虽然相对“简单”，入门容易，但由于“会下”的人非常非常多，竞争的“分母”非常大，你可能自以为已经“很会下”，但也未必能比吃瓜群众水平高。想要成为人群中的“高手”、成为各级比赛的获奖者，难度系数说不定会更高。但是你如果学了象棋，你会很容易在左邻右舍、大街小巷中，找到自己的同道和玩伴。愿您在纹枰世界，或者楚河汉界中，悟出精深棋道，同时也找到一个能够伴随终身的娱乐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