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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宋胖:由概念引出的忧思 | 信孚大学西学班

 冲霄3e8ixadnpn 2019-09-28

时间在走,

变化亦永不停息。

然追逐变化,

不是智者的选择。

智者会在远方树立一座思维的灯塔,

指引我们变化的方向。

白卷吾铭:宋老师您好,我想请教一个问题:西方学术界在讨论问题时,对概念的定义会有狭义和广义之分吗?能不能说一下为什么要有狭义和广义之分?不可以造新词来表达新义吗?

宋胖:西方有的。不但如此,西方有本17世纪写成的逻辑学专著叫《王港逻辑》,里面首次提出来概念的内涵与外延问题,以及概念的含义范围问题。

因为概念的内涵,外延定义法本身就有这样的结构。除了物理学化学等等自然学科,社会与人文领域可以采用“属加种差定义法”定义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因为太难了。

《王港逻辑》迄今为止,没有出中文版。复旦大学邵强进教授正在翻译,我15年开始,16、17、18年每年都问过他进展,但他每次都回复“早就翻译完了,还没出版”,可能是出版社有什么顾虑吧。

关于为什么会有狭义和广义之分,只有回到源头去解决了,你可以理解为“基本含义”和“引申含义”,也就是词汇的“所指”与“能指”。“所指”,即首次用词汇指向的那个对象。“能指”,即这个词汇还能指向的其他对象。

至于造新概念和定义概念那是两个不同的事儿。

白卷吾铭:我觉得这个狭义和广义,在中国已经被玩坏了,加上“天人合一”般的画圈圈思维,本来很严谨的问题就很容易被捣浆糊了。所以我想知道在西方的思维观念里,是怎么看待狭义和广义之分的。

宋胖:这个目前国内外学者用法一样,因为概念定义方式的最初出处《波尔罗亚尔逻辑》本身就说的很含糊。目前,有逻辑学家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中国有逻辑学的学者,就明确反对这个粗糙的狭义和广义的分法。比如武大的徐明教授,北大的陈波教授。

白卷吾铭:上次中科院孙教授和张教授的那场关于科学的辩论,按吴国盛教授的说法,用广义的“科学”概念,可以把易经里的阴阳五行、天人合一等思想看作是古人对人与自然解释的试错。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宋胖:因为“science”这个词的新

含义也是近代才产生的。这个词的原义先是“自然哲学”,后属于“神学”,近代特指“系统化的知识”。

“科学”这个观念,中国没有。其实“数学”中国古代也没有,咱们只有“算术”。

白卷吾铭:但是我们可以创造啊,把“科学”概念的指向延伸,不就把中国古人的那些探索也装进去了吗?

宋胖:可以啊,但是“什么是科学?”,这对于自然科学学者是很清楚的。“科学”俩汉字,最早的意思是“科举学校”,后来科举被废了,“科学”就指“科举学校上的那些西学课程”,再后来,“科学”指“分科之学”。

但关于“科学是什么”?西方也模糊,不然就不会有“科学哲学”这个学科了。这种误导,在中国大陆是被一种“科学主义”的真理观给搞乱的。比如,从民国以降,把知识分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问题是社会和人文的知识是“科学式”的吗?

这种“科学主义”真理观在中国造成了无比奇葩的盛况:

1、从事自然科学的,学科边界清晰,但几乎没有学者管自己研究的叫“真理”。这一点,你从张双南教授对科学的理解就可以看出。自然科学从业者,大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科研“民工”。

2、从事社科、人文研究的学者,一个个确实“真理在握”的样子。社科、人文的从业者大部分觉得自己是“国师”。

3、最“猛”的还是“民哲民科”,太“猛”了,不但一副真理在握的气质,而且觉得自己就是“先知”。

结论:知道定义概念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的还算不错的,起码有逻辑学观念。以我对逻辑学的这点了解,集合概念与非集合概念的问题,狭义概念和广义概念的问题,这都是逻辑哲学的大坑,未来50年都未必能填上。

白卷吾铭: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西方对狭义和广义的指向都是非常明确而且边界清晰的,不能随便扩大外延或者说需要扩大外延的时候也必须要有详细的论证解说?

宋胖:是的。这里有个背景,那就是哲学的语言学转向。

西方的学者,他们在用概念,也有这个内涵和外延,狭义和广义的概念。为什么他们在概念使用上那么在意呢?一个非常主要的原因,就是西方他经历了完完整整的哲学的语言学转向。什么叫哲学的语言学转向呢?就是“哲学”它发展到从康德这儿开始,它的研究对象,由研究经验外的形而上的物质体,一下子转到了研究语言本身。就是“语言”是什么?也就是说所谓的真理和各种形而上的描述,它的本质就是语言。那么“语言”作为人连接外界的一个媒介,对“语言学”的研究就是哲学。这就叫“哲学的语言学转向”,哲学就是语言哲学。

那么这个转向之后,欧洲发生了什么,那就是他们对概念、对语言、对词汇进行了一个非常苛刻严谨的研究。而在中国,咱们没有经过这一段。到今天为止,分析哲学,就是语言哲学这个学科,在大陆是非常窄的几个领域,就只有武汉大学,北京大学,人大等几个非常小的圈子,咱们全民没有经过这个语言哲学的洗礼。但欧洲经过了,你知道这个代价是什么吗?就是对我们日常词汇的很多用语,都进行了一个反思。

比如咱们经常说“四季如春”,你如果用逻辑学去反思这个概念,你会发现“四季如春”这个词是有语病的。你不能说四季如春,因为四季包含“春夏秋冬”,你不能说“春天”如“春天”。所以这个词的准确用法应该叫“三季如春”。

再比如“假发”,宋胖戴着“假发”。“假发”这个概念,你会发现它也有问题,因为这个头发是真的,只不过这个头发不是从宋胖头上长出来的。所以他们就经过这种类似的对他们的日常语言使用的每一个词汇所表达的准确含义,都进行了这么一次批判,而且时间很长。这导致了他们的民众从学者到他们的政客,在使用语言的时候都非常注意,那个逻辑漏洞很少。因为他们毕竟经过了长达将近100年的这种语言哲学的洗礼,就是对语言本身进行一个清洗,进行一个反思。

但咱们没有,别说普通老百姓,大家看电视,就是就是很多专业学者,尤其是那个学人文社科的,张嘴就是逻辑错误呀!大嘴一咧,哎呀,这一本正经的看着都头疼了,更不要说这个普通民众了。你看微信圈里,有点儿逻辑学基本知识人的少之又少,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咱们没有经历过彻底的这个语言哲学对我们日常语言对我们的词汇进行一种洗礼,起码它没有体现在我们的基础教育上。我们没有经过“语言哲学”的洗礼。

89年之前,据我所知,有些高中,大部分大学(不管专业),都开一门叫“普通逻辑学”的课程,后来取消了。目前的九年义务教育,逻辑学也是空的。我曾经在微信推广过逻辑学,结果被骂“咬文嚼字”的傻逼。他们问我:“学逻辑有什么用,可以多赚钱吗?”我说我不知道。

我认为很大一些人是被自己的语言表达欺骗了。因为缺乏一些逻辑知识,很多他认为自明的逻辑错误的观念,他自己觉得“自洽”。这就很麻烦了。此时学习“新的知识”是学不进去的,就算学了,也是像“柴火”一样堆在脑子里。

后来我就不讲逻辑学了,谁劝也不讲。再加上以前我又自负,脾气也不好(现在偶尔也还是这德性),所以就混了一个“网络流氓”的形象。

我没有歧视民科民哲的意思,大众爱科学,喜哲学,不论怎么说都是好事。对于大部分领域的知识,我也是半吊子科普水准和民哲水平。

白卷吾铭:哈哈~~~宋老师过谦了。谢谢宋老师!

贩卖常识,成就自我。

我是常识小贩,我想为常识带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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