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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我有多熟悉吴迪君、赵丽芳的艺术，还真说不上来。小时候听书多是通过广播，去书场机会很少。八九十年代还在上学，电台里听听、电视上看看，主要还是经典的传统书目，“老先生”们都在。后来电视里有了戏曲频道，评弹节目越来越丰富，吴迪君、赵丽芳的长篇在电视里看过，非常喜欢。但那些年工作很忙，听书是断断续续的。感觉他们说书和别人不一样，想听下去，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搁在那里，终究无法听全。只能像个“迷弟”那样收集几本他们写的书、他们的演出节目单，算是对自己的一种告慰。去年夏天吴迪君、赵丽芳在乡音书苑说长篇，媒体报道很多。想去看，竟也因为各种琐事缠身未能如愿。演出期间赵丽芳受了伤，也是从媒体报道中得知。今年吴迪君、赵丽芳在长江剧场演出《上海三大亨》，这是两位老艺术家的告别演出，却还是我第一次现场观摩他们的表演。
在长江剧场的告别演出 虽然是第一次现场看表演，但吴迪君、赵丽芳的艺术，这几年我已经补足了功课。曾几何时，评弹艺术在江南大地遍地开花，真的是有井水处有说书声。那个时候江南任何一个偏远的小镇都有书场、都是“书码头”，无数的艺人背包囊、走官塘，靠代代相传的几部书行走江湖、养家糊口。近年来评弹式微，其实不是评弹本身能解决的事情，人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连续十几天泡在书场里，听才子佳人、听金戈铁马，那已经是现代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慢慢地，评弹艺术本身也在发生变化，坚持长篇演出的演员越来越少，有名气的演员只能在汇演或中篇演出中看得到，听来听去多是精选出来的盆景书，新听众听不懂，老听客不“过念”。所以，吴迪君、赵丽芳就显得可贵了，他们不但坚持长篇演出，而且坚持长篇的创作，老底子的艺人一辈子能有两三部长篇已经可以生活了，而这两位数十年艺坛生涯，除了传承传统书外，还创作了二十余部长篇，其中《三大亨》、《智斩安德海》、《晚清第一奇案》等，堪称新创作长篇中的经典。
中年演出照 因为长期扎根书场、坚持长篇演出，吴迪君、赵丽芳的艺术风格多少显得有些“另类”。评弹基本的四种技巧是说噱弹唱，后来发展成说噱弹唱演。，他们门门功课都有特色。书是自己创作的，说和噱自不必说，书的关子在哪里、噱的噱头怎么放，六七十年的老经验，卅四十年的老搭档，收放自如。赵丽芳师从徐丽仙，“小丽调”唱得婉转动人。吴迪君小时候唱过京剧，唱腔中揉入麒麟童的唱腔，也是别具一格。而说到两位的乐器（评弹里叫家生），那更是书坛一绝了。
五弦琵琶系赵丽芳独创，她自己的说法是身材娇小，带两副“家生”太吃力，我想这是自谦，还是因为她在艺术上有自成一家的独创精神。多加一根弦，音域更宽，但对演奏者的技巧要求更高了。要知道琵琶是流传千年的经典乐器，一根弦、一只码，都经过无数代艺人的实践，要更新，需要技巧更需要勇气。赵丽芳的老师徐丽仙是老一代乐器改革家，非常具有前瞻性。早在七八十年代她就大胆地在评弹中引进了电声乐队，据喜欢音乐的朋友说，这比流行歌曲使用电子琴还要早。徐丽仙为解决评弹唱正反调需要更换三弦的麻烦，创制了双面三弦。后来这把双面三弦传给了吴迪君。双面三弦配五弦琵琶，人和艺术都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不是缘份又是什么呢。
因为常年坚持书场演长篇，吴迪君、赵丽芳在“演”上特别有功夫。吴迪君家学渊源、腹笥极丰，天南海北的故事娓娓道来，绝无生涩。起角色方面更是一绝，有不少京剧借鉴过来的技巧，更难得是人生阅历的丰富。按他自己的说法，小时候见过杜月笙真人。而赵丽芳的表演，更是精彩。一般来说，评弹演出中的“下手”，以唱为主，起角色也是次要角色，衬托主角的。有时候开玩笑，很多女演员就是台好看的“留声机”，到她开口就飚一段高音唱一段，表演的成分是不足的。但赵丽芳完全不是这样，她的表演文武双全、男女通吃，能演慈禧太后也能演安德海，能演吕美玉也能演吕美玉的妈妈，更能演黄金荣、林桂生。该诙谐时诙谐，该泼辣时泼辣，真是把人物演活、演绝了。这样“活”的女演员，少见。
更难能可贵的是，两位老艺术家对自身形象的要求非常高。二人曾移民加拿大多年，吴迪君有个英文名字叫Dickson，赵丽芳叫Lisa。传统的时候他们特别传统，前卫起来他们比谁都前卫。身上的行头、首饰，举止谈吐，都体现出精致，又不是那种“乃伊做特”式的伪精致，而是发自内在的考究。赵丽芳有段话很精彩：评弹演员要“三子齐全”，皮子（服装）要挺，“嗓子”要好，“盘子”（面孔）要亮。我想着“三子”，任何说唱艺术都是通用的，对做人也有指导意义。
对我来说，是个遗憾了。在吴迪君、赵丽芳的艺术巅峰时代，我完美地错过了。第一次到现场看他们的演出，竟然是他们的告别演出。好在“正义往往迟到，却从不缺席”，亲眼目睹两位的表演，真是大开眼界。第一场因为有工作没看到，第二场是《三大亨》中的“双荣夺美”，说的是法租界闻人魏廷荣和黄金荣争夺京剧名伶吕美玉的故事。接下来看第三场，则是黄金荣和露兰春的情爱纠结。两场演出前都有三弦琵琶的演奏，前一场是广东音乐“彩云追月”，后一场是美国民歌“苏珊娜”。开篇有意思，唱的是《山伯临终》和《英台哭灵》，真的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尤其第三场赵丽芳演唱的《英台哭灵》，一起手琵琶声一响，正是“大弦嘈嘈如急雨”，还没开口就让人感受到悲恸的气氛，后排的老听客嘀咕：“哦哟，今朝卖力格”。接下来将近两个钟头的表演，一个81岁，一个75岁，都是实足年龄。不累，不喘，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偶尔外插花和观众打打趣，剧场里欢声雷动，物我两忘、乐在其中。说说唱唱，谈谈讲讲，这不就是评弹艺术的初心吗？
演出时赵丽芳一再表示这是最后一次演出，毕竟年事已高身体吃不消了。但吴迪君的话中，似乎还舍不得老听众。我想，两位老艺术家那么好的艺术、还很健的身体，就此告别舞台，确实是遗憾。如果说演长篇力不从心，也可以策划一些专场演出，或是讲座式的唱弹会。双面三弦、五弦琵琶，还有吴迪君、赵丽芳的说噱弹唱演，都是书坛一绝。书坛一绝，难说再见。这次《三大亨》最后一场演出是在9月29日（星期天）下午一点半，还是在长江剧场，猜想会是老听客的大聚会。因为是工作日，我不能去听了，本来觉得很遗憾，但想想，这样的遗憾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不和他们说“再见”，期待着和两位老人下一次在书场再见！
这次长江剧场演出的宣传视频 《智斩安德海·左帅弹劾》资料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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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迪君、赵丽芳
吴迪君、赵丽芳
吴迪君、赵丽芳的双面三弦和五弦琵琶
吴迪君、赵丽芳早年演出照
吴迪君、赵丽芳的表演鲜活
评弹演员要“三子齐全”
吴迪君签名
赵丽芳签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