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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度门》市井人家的生活剧 萧芳芳戏里的人生

 蔡叔刚 2019-10-03
dean5 发布于: 

电影《虎度门》(1996)日本版海报

萧芳芳无疑是香港影坛真正最令人尊敬的“大咖”演员之一,几乎靠她一个人撑起了电影《虎度门》(1996)。她饰演的冷剑心是粤剧名伶,为了戏她放弃了儿子、放弃了金钱、甚至放弃了家庭,当儿子出现在舞台下的时候她脑中一片空白,忽然连自己演什么都不知道了,然而一出“虎度门”,她瞬间抛开一切,立马入戏,“一个优秀的伶人,一出虎度门,便要忘记本我,投入角色,交己之心,人生如戏,不可怯场。”当儿子要她表演怎么哭的时候,她瞬间声泪俱下,令人神伤。萧芳芳因演此片当年再度获得金马奖最佳女主角。这是萧芳芳继《女人四十》(1994)连庄,自己颁奖给自己,成为杨慧珊后第二位连续两年夺下金马影后的演员。

《虎度门》是根据杜国威编写的同名舞台剧改编而成,和赖声川编导的《暗恋桃花源》(1992)相同,是先舞台后电影的作品,因此在呈现上或多或少也出现影评人闻天祥对《暗恋桃花源》评述:“那拘谨的影像铺排是源自对剧场创作的眷恋,以致忽略了舞台空间之外仍有一片有情天地可供遨游。”

《虎度门》中的冷剑心是戏班子的当家武生,影片围绕其事业、家庭两方面展开细腻入微的描写,既展现了粤剧艺术在民间的蓬勃生命力,又表现出主人公从流光溢彩的舞台上退居家庭生活后产生的失落和苦闷。面对现实生活中的诸多失意和压力,主人公觉得只有在舞台上才是自己的理想佳境,影片多次表现了她在台上沉思和独舞的梦幻场面:沉浸于戏剧英雄的“唱念做打”,忘记了尘世中人的烦恼和不幸。

现实生活往往是琐碎、枯燥、无聊的片断,压抑感、忧愁无所不在,而艺术舞台则是多姿多彩魅力无穷的世界,可以寄托心灵。一个在平凡生活中不能免俗的女人,一到舞台上立即精神焕发、风采照人,从一个演员戏里戏外精神状态,可以看出传统文化的巨大力量。

即是导演又是影评人的舒琪曾自己评价自己的《虎度门》:“我特别喜欢冷剑心这个角色,她性格很丰富,有血有肉,而且她的感受是香港人都可以感同身受的。在第一次看舞台剧的时候身边观众的反应非常好,看的时候有笑有泪,我当时就决定要把它拍成电影。它得到大众的认同不是靠有钱或者有很高学历,在香港电影里面已经很少有这么让人感动的角色了。这部电影由我筹备剧本到真正最后开拍,花了六年时间。我们在剧本上化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这在港产片制作中是很少有的。

电影《虎度门》(1996)香港版海报

 

我们做了很多资料收集整理工作,作为名伶的主角的生活细节和戏班的细节都是很真实的,因此最后萧芳芳演这个角色时候会很得心应手,很容易有效果。事实上,我们几乎把原来的舞台剧本全部改写了,保留的只是原来的角色而已,变动还是很大的。”

萧芳芳在《虎度门》中的表现,悲喜了然于胸,演来不悲情却很感人,笑中带泪,泪中带笑,特别是在不知情的陈晓东饰演的儿子面前表现的演技,复杂情绪层次累积,丝丝入扣,确是当下华人演艺界年轻演员所无法达到的深厚境界。

情是来打底的,然而《虎度门》却大致还是陷入“大抵谈情”的片子了。虽然它并不似《霸王别姬》(1993),有那样宏大的历史背景和叙事野心,然而时代变迁中的个人选择,琐碎细致虽不够深刻,却是人们更惯常的姿态。

影片一开场是满墙的剧照,然而入画的声音却是满口的英文,冷剑心一出场便已经是一个处在环境变迁中的人物。刘德华黎明为粤剧演出送来的花牌,同样是相当明显的一种交替暗示。剧中粤剧演出的场场爆满是否是作者善意的夸张?但冷剑心自己也说,“粤剧不变是不行了”。其实剧里面那位老人家讲的那句“粤剧那是三分排场七分老倌”,而新导演则不断强调“整体合作”,这意味着新旧之间其实存在着根本的分歧。

只是港片往往总能将这样根本性的冲突用人情世故的细节来化解,剧中粤剧新旧思想的冲突,冷剑心直接干脆的一句话,“老人哄哄就好了。”导演简简单单的一杯茶一件礼物就化于无形。让人无法不感慨这样的处理直接导致问题的深度弱化,虽然这何尝不是普通人最惯常的解决方式。

所以人们往往将《虎度门》与《女人四十》合在一起说,而非《霸王别姬》,不是没有道理的。《虎度门》更像一出市井人家的生活剧,一个中年女性的日常生活写照,然而却又有些许的与众不同。这些许的不同,使得它终究比不上《女人四十》,《女人四十》里是彻底的市井生活描写,几乎所有的场景都让人觉得扑面而来,人情冷暖本身便已是其所有的主题;然而《虎度门》不是,它给了表演者一个异于常人的生长环境,给了她一个大大异于常人的选择,为了表演遗弃了自己的孩子,甚至,可能给了她一个异于常人的性别选择,然而这样反差淹没在处处洋溢的情意中,仿佛这女子,这生活与我们的日常并无差别。

或者也有道理,然而未免辜负了这样难得的具备深刻性的语境。那些本该有的深刻思考终究只能漂浮在这些人情世故的温暖细节的大量运用上,不曾真正着地。

正如这出戏里到最后,是港剧惯有的温暖结局,所有的矛盾,或者是简简单单地解决,或者是化于无形,或者根本就不曾挑明。阿兰释怀了过去,丈夫谅解了妻子,父母认同了子女,儿子接受了母亲……这样简单的收尾,不仅仅是缺乏电影本身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也忍不住怀疑电影本身处理得过于“团圆”而去怀疑真实的“生活”都这么美好?

只是,有时候又忍不住会想,这样彼此的妥协与理解,除了是为着宽慰都市人紧张的心灵,又何尝不是我们更惯常的处世姿态?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对这样的一部文艺小品过于苛求,正如我们生活中的种种矛盾,又何尝每一样都会被尖锐挑明和彻底解决?

《虎度门》最初邀请萧芳芳时,女主角设定为花旦,后来是应她的要求才改为武生,萧芳芳明知武生比花旦辛苦,却还是开口要求。促使萧芳芳向导演提出改动的原因不得而知,但不可否认“扮男人的女人”要比“扮女人的女人”戏剧性强许多,特别是电影里处处可见的性别议题,诸如:冷剑心登台前要丈夫别叫自己“妈”,以免破坏“做男人”的情绪;冷剑心自述“很逗”的忠实戏迷,丈夫过世后坚持要嫁给她;女儿做中性打扮的女友称冷剑心“扮男人很帅”,做女人就很“普通”,再引出她一番“我是在台上扮男人,我在台下是十足的女人”的论述。

电影《虎度门》(1996)香港版海报

 

对冷剑心有好感的男人,是喜欢“现实的她”还是“台上的他”,看似异性恋的同性恋,冷剑心丈夫好奇她为何选择做文武生,在台上演男人……再在触及各种性别研究感兴趣的议题。

拍摄《虎度门》前,萧芳芳的耳疾加重,碍于体力与听力的问题,只得合约上注明每日不能超过七小时。萧芳芳近年来身体虚弱,连日通告绝对令她的体力无法支撑。在拍《虎度门》“戏中戏”的部份时,光画文武生的舞台妆就要两小时,还要戴头套、演粤剧身段,件件都是苦差事。虽然在银幕上既靓又醒目,现实中却得忍住头晕目眩的煎熬,剧组体恤她的辛苦,缩短工作时程至四小时,电影进度也只得忍痛延后。

相较《女人四十》里受尽委屈的职业妇女,萧芳芳在《虎度门》里是被众人仰止的红牌名伶。因为有萧芳芳这块金字招牌,已是一线女主角的袁咏仪也毛遂自荐希望参与,导演舒琪特意告诉她主戏全在萧芳芳身上,其他人都是配角,她丝毫不以为意:“只要能和芳芳姐对戏我就满足了。”

自《女人四十》囊括多项影后头衔,萧芳芳的演技已是有目共睹,尽管体力不如以往,仍秉持一贯自我突破的精神接下《虎度门》,诠释红透半边天的伶人冷剑心。为演出此角,萧芳芳使出幼时练就的京戏身段与粤剧功底,处处有板有眼,加上细腻深厚的文戏,俨然成为当年各影展的大热门,未几,她果真以《虎度门》连夺亚太、金马影后,如同2011年的《桃姐》,令叶德娴也拿奖拿到手软。

电影《虎度门》(1996)香港版DVD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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