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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听着木屐敲击地板的声音出生的：奶奶的木屐别致，走起路来轻快稳当；爷爷的方形木屐是量脚定做的，宽窄厚薄恰到好处；父亲的木屐，被疲惫的双脚拖着；母亲的木屐比任何人的都粗糙简陋，脚步和屐声总是急促的…… 酱紫FM出品 值班主播 | 羊城晚报记者 郑紫薇 小时候，同一个宅院的几个发小，刚吃过晚饭，就聚集院内的龙眼树下，唱一阵“月光光，照地堂，虾仔呀，你乖乖瞓落床……”就听到里屋传来啪嗒啪嗒的木屐声。奶奶到来，不是说孔融让梨就是司马光砸缸。 奶奶的木屐挺别致，屐面油漆光彩照人。颇宽的鞋带上别着一朵牡丹花，鞋底钉了薄薄的一片橡胶，头尾呈圆形，走起路来轻快而稳当。91休闲网 奶奶有时也去村巷中那间尚德亭讲古，住在同一条巷喜欢听古的，听到她那啪嗒啪嗒的屐声就跟随着，青石板上接踵的响声，犹如潺潺的溪水一路流去。 爷爷人称树芬公，他的那双木屐方形，一定是量脚定做的了，宽窄厚薄恰到好处。屐面沿着脚形刻有颇深的槽，这不只是让其不滑脚，还有循规蹈矩的寓意。他一心经营着那间“信和堂”杂货店，于店与宅院之间踱来踱去的声音是浑厚的，还稍带点铿锵。他出发到城里入货，多是坐渡船或牛车，但每一次启程前，总是将木屐擦得净净亮亮，像爱惜自己的面子一样。来买些什么或请他写对联、拟契约的，未及信和堂就闻得笃、笃、笃的屐声，也就知道老板树芬公在堂里。 父亲的木屐被他疲惫的双脚拖着，渐渐没了响亮，如他那把水烟筒没了咚咚的回响。母亲成了咱家的顶梁柱，耕田，晒谷，担水，拾柴，牵牛，喂猪，顾此而不失彼。每天鸡啼三遍后就摸着起床生火煮饭，当夕阳收起最后一丝霞光，不忘赶鸡鸭回窝，整日一会儿东奔，一会儿西走，脚步和屐声总是急促的，急促得没个节奏，有时也难免紊乱，那是因为家里缺这缺那时不知所措，心烦即脚乱。 不知她到底穿坏了多少双木屐，只见她脚上的木屐比任何人的都粗糙，简陋。没有涂油漆和画花草虫鱼罢了，像是随便找来一块苦楝树的木板，按脚形锯成，钉上鞋带了事。穿屐的姿势像趿着，但走得认真，没有漫不经心的感觉。仔细看屐面花花碌碌的裂痕，宛如她脸上的皱纹。未知父亲看到这一切是否心酸。 我是听着木屐敲击地板的声音出生的，但一直到了上学年龄还没有一双像样的木屐。那天，放学的钟声响过，我冲出课堂，发现雨里微笑的父亲。他执意让我坐上他宽厚的肩膀，就是骑木马那样，还把他的竹笠往我头上压。雨停了，我回头见泥泞中的屐齿印，深深浅浅。瞧着父亲苍白的脸，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当晚，门口响着不断的咳嗽声和锯木声。 次日，当我从迷糊中醒来，借着门外的晨曦，见一双小木屐摆在床前。 学校的走廊，只要有谁走动，就响起啪嗒啪嗒的木屐声。跳绳，跳田字格，协调的手与脚的动作，清脆而有节奏的木屐声，宛如一首动听的交响乐。 木屐声早已远去。不久前，忽然收到老家朋友邮来几双木屐，光亮、精致，金黄的樟木透出阵阵香气，牛皮做的鞋带，屐面刻着一朵莲花，涂着清漆，自然防水。小女儿见了乐呵呵的，穿着木屐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不停，啪嗒，啪嗒……轻轻的，缓缓的，是岁月的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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