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简《邦风·周南·卷耳》解析 子居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中的《卷耳》篇,和今传本有较大句序差别,据《卷耳》篇整理者说明:“简本《卷耳》四章,章四句,与《毛诗》同。唯简本第二章为《毛诗》第三章,简本第三章为《毛诗》第二章。”[1]“行”、“觞”皆在阳部,因此安大简本《卷耳》用韵较今传本整齐,可能这个顺序更接近原始版本。 毛诗序称“《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诐私谒之心,朝夕思念,至於忧勤也。”所说内容在《卷耳》诗中实无任何体现,因此该说一直备受质疑,如杨慎《升庵经说》即言:“‘陟彼崔嵬’下三章以为托言,亦有病。妇人思夫,而却陟冈饮酒,携仆望砠,虽曰言之,亦伤于大义矣。”所指出的问题就至为明显。试想,君子远行,夫人却携男仆驾车出游、行山涉险、借酒消愁,如此场面恐怕只会被时人诟病,放现在也是绝对的八卦新闻。旧时解《诗》自毛传以下往往多只是雕凿文字,无视全文,这种状况至今犹存,故历代解《诗》多无可取。笔者认为,《关雎》说求婚、《葛覃》言归宁,故《卷耳》正当是蛮君思念在归宁途中的蛮君夫人的作品,诗中透露出蛮君的疲惫,当是因不得不服事晋国而产生的政事倦厌感,《卷耳》根本与毛序所谓“后妃之志”无关。 【宽式释文】 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实彼周行。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隹以永觞。 陟彼崔嵬,我马虺遗。我姑酌金罍,隹以永怀。 陟彼阻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释文解析[2]】 菜〓(采采) 整理者注〔一〕:“菜〓 整理者注〔二〕:“不溋 差(嗟)我褭(懷)人〔三〕, 整理者注〔三〕:“差我褭人:《毛诗》作「嗟我怀人」。简本第三章「隹以羕褭」之「褭」,《毛诗》亦作「怀」;《诗·召南·野有死麕》「有女怀春」之「怀」,简本亦作「褭」。郭店简有「 整理者注〔四〕:“ ◎陟皮(彼)高阬(岡)〔五〕,我馬玄黄〔六〕。【六】 整理者注〔五〕:“陟皮高坑:《毛诗》作「陟彼高冈」。《诗·魏风·陟岵》「陟彼冈兮」之「冈」,简本亦作「阬」。《集韵·唐韵》:「冈……通作阬,俗作岗。」《汉书·扬雄传》「陈众车于东阬兮」,颜注:「阬,大阜也。读与冈同。」毛传:「山脊曰冈。」”[11]代词“彼”未见于西周时期,说明《卷耳》并非西周作品。“陟彼”某地的措辞特征,先秦文献全部见于《诗经》,故可知这是《诗》系自有的措辞特征。“高冈”一词,除《卷耳》外,先秦文献仅见于《大雅》的《皇矣》、《卷阿》,《小雅》的《车舝》,其中《车舝》作“陟彼高冈”与《卷耳》此句全同,《皇矣》作“陟我高冈”、《卷阿》作“于彼高冈”,则不同于《卷耳》,故或可推测《卷耳》与《车舝》都是受《皇矣》与《卷阿》的影响。再考虑到《葛覃》的形容词“萋萋”、“喈喈”也都见于《卷阿》,当可推测《卷阿》的成文时间即《葛覃》、《卷耳》的成文时间上限,且《周南》之地与东周王室相近,所以《周南》中才每每有与春秋雅言一致的措辞特征。 整理者注〔六〕:“我马玄黄:「马」,简文作「 我古(姑)勺(酌)皮(彼)兕衡(觥)〔七〕,隹(維)㠯(以)羕(永) 整理者注〔七〕:“我古勺皮兕衡:《毛诗》作「我姑酌彼兕觥」。「姑」从「古」声,「酌」从「勺」声,故「古」与「姑」、「勺」与「酌」可以通用。毛传:「姑,且也。」《说文·酉部》:「酌,盛酒行觞也。」简本「兕」字作「 整理者注〔八〕:“隹㠯羕 ◎陟皮(彼) 整理者注〔九〕:“陟皮 整理者注〔一〇〕:“我马 我古(姑)勺(酌)金 整理者注〔一一〕:“我古勺金 整理者注〔一二〕:“隹㠯羕褭:《毛诗》作「维以不永怀」。简本无「不」字,意思截然相反。”[21]“永怀”于先秦文献又见《诗经·大雅·烝民》、《诗经·小雅·正月》,对照这两处的用法,安大简无“不”字可能更接近《卷耳》原貌。 ◎陟【七】皮(彼)𣳟(砠)矣〔一三〕,我馬徒(瘏)矣〔一四〕, 整理者注〔一三〕:“陟皮𣳟矣:《毛诗》作「陟彼砠矣」。「𣳟」,从「水」,「疋」声,在《新蔡》简乙四·九中用为「沮」。简本「𣳟」当从《毛诗》读为「砠」。毛传:「石山戴土曰砠。」《说文》引《诗》作「陟彼岨矣」,段注:「土在上则雨水沮洳,故曰岨。」”[22]因为“砠”在先秦文献中只见于《卷耳》,所以无论是毛传解释为“石山戴土曰砠”,还是段注说“土在上则雨水沮洳,故曰岨”,都不难看出皆为望文生义,这个字实际上当就是“阻”字,书为“砠”、“岨”、“𣳟”都只不过是异体而已。《说文·𨸏部》:“阻,险也,从𨸏且声。”《古今韵会举要》卷十二:“《增韵》:‘山巇曰险,水隔曰阻,若泛言则山水通用。’……《集韵》或作岨。”因此“阻”字既可书为“岨”,又可书为“𣳟”。安大简书为“𣳟”,而“𣳟”无由言“陟”,可见安大简用字往往不足为据。 整理者注〔一四〕:“我马徒矣:《毛诗》作「我马瘏矣」。典籍中「徒」「著」「都」相通(参《古字通假会典》第八九〇页)。「瘏」,毛传:「病也。」”[23]安大简“徒”字当即“𤸭”字之省,《龙龛手镜·疒部》:“𤸭,音徒,病也,与瘏同。”《诗经·豳风·鸱鸮》:“予所蓄租,予口卒瘏。”《释文》:“屠,本又作瘏,音徒。”故“瘏”、“𤸭”本即为一字异体,安大简书为“徒”并不是因为“典籍中「徒」「著」「都」相通”。 我 整理者注〔一五〕:“我 整理者注〔一六〕:“员可无矣:《毛诗》作「云何吁矣」。「员」「云」古通(参《古字通假会典》第一〇七页)。典籍中「冔」「膴」,「芋」「怃」相通(参《古字通假会典》第八二六至八二七页。「吁」,毛传:「忧也。」”[25]“吁”的本字当作“𢖳”,《说文·心部》:“𢖳,𢝊也。从心于声,读若吁。”段玉裁注:“《卷耳》:‘云何吁矣。’传曰:‘吁、𢝊也。’此谓吁即𢖳之叚借也。《于部》曰:‘吁、惊词也。’本义不训忧。《何人斯》曰:‘云何其盱。’《都人士》曰:‘云何盱矣。’盱亦𢖳之叚借,毛无传,疑《卷耳》本亦作盱也。盱,张目也。《释诂》:‘盱,忧也。’盱本或作𢖳。” [1]《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3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 以下释文及整理者注释皆照录《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原书内容,笔者意见在解析部分给出。 [3]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4]《本草经考注》第78、79页,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年8月。 [5]《河南植物志》第1册第503-505页,河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02月第1版。 [6]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7]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8]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6/07/03/345,2016年7月3日。 [9]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1/01/01/247,2011年1月1日。 [10]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2]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3] 《周易古经今注》第12页,开明书局,1947年9月。 [14]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1/01/01/247,2011年1月1日。 [15]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6] 《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四十三本四分第533-538页,1971年12月。 [17]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8]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9]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0]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2]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3]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4]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5]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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